第四章(下)


本站公告

    深,玉冰听到睡在身边的玉鸾已发出均匀的鼾声,便悄悄穿衣下,从柜里拿出事先准备好的一个小包裹,溜出了卧室。翠儿早依照事先的约定提着食盒等在楼下。两个人出门绕到房后,穿越竹林直奔清碧山堂。

  黑暗中,翠儿紧紧地搂着玉冰的肩膀,感觉到她的身体在瑟瑟发抖,低声道:“要不,把灯点上吧?”

  玉冰咬着牙摇头:“不行,会被发现的!”

  “可万一……”翠儿担忧地看着她。

  “这儿不太黑,我还撑得住!”

  翠儿不再说什么,两个人加快了脚步。

  出了竹林,玉冰长长地吁了口气,放松了精神。翠儿不无怨怪地道:“为一个刺客,受这样活罪,值得吗?”

  玉冰笑了:“其实……也挺好玩儿的。”

  翠儿白了她一眼:“好玩儿?刚才你要发病死过去,那才真叫好玩儿呢!”

  玉冰黯然自语:“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怕黑。我真恨透了这个病!可偏偏自己又控制不了……”

  翠儿鼻子一酸,低头不语。

  清碧山堂只有两个负责打扫的小丫头守,小孩子贪睡,这会儿早梦沉酣了。二人蹑手蹑脚溜进正堂,走到窗前的人榻旁,玉冰坐了上去。翠儿把食盒和包裹都放在榻脚,又把一盏银凤凰座的水晶球灯递到她手里,殷切叮嘱:“一下去就把灯点上吧,有了亮就不怕了。”

  玉冰低声道:“你小心在这儿守着,听到什么不对就打铃叫我。”

  翠儿点点头:“放心!”

  玉冰掀起榻上的软垫,把一个雕刻夔龙图案的龙睛转动了一下。卧榻轻微一震,发出咝咝声响,往地底沉降下去。

  平南王府中,知道清碧山堂这个机关的,除了玉冰,就只有玉明达、沈清余和夏雨卿三人。现在玉冰叫翠儿来帮忙,便也不能瞒她。当然,还有一个受伤的刺客——南宫傲。

  这是处在天镜湖水下的一个密室,正在峭壁下方。临湖一面是用大块水晶砌成的一道厚墙,人在室内,可以欣赏五光十的水下风景。室内其它几面墙及屋顶、地板全是碧绿大理石,翠壁云纹,映着墙外的水波流光,如梦似幻。这座密室因而得名“水晶宫”。

  南宫傲正躺在上昏睡。朦朦胧胧,他做了一个梦。在梦中,他回到了遥远的童年时代,见到了他的母亲。她那一双丽的眼睛充满了爱怜,久久地凝视着他。他眼眶发热,想哭,想喊,想奔过去扑进母亲怀里。可他哭不出,喊不出,也跑不动……

  一种异样的感觉,他轻颤了一下,蓦地张开了眼睛——是玉冰,保持着一定距离站在那儿,大大的黑眼睛好奇地打量着他。

  “做梦了?”她问,声音也仿佛自那遥远的梦中飘来。

  南宫傲怔怔地望着她。多、多温柔的眼睛啊!就像梦中的母亲。

  玉冰看看桌上满满的药碗,微微皱起眉:“怎么不吃药?”

  南宫傲痴痴不语,心还沉浸在那个温馨而酸楚的梦境里。有多少年没梦到过妈妈了?她死的时候还那么年轻,她永远都不会老……

  玉冰慢慢靠近边,轻轻掀开了盖在他身上的薄被。他一惊,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玉冰立即缩手后退,仓猝解释:“你该换药了。”

  南宫傲陡然清醒过来,心头涌起一阵强烈的懊恼:“我这是怎么了?她只不过是个小姑娘!”

  药敷在伤口上,清凉而刺痛。她柔软的手指轻轻滑过他的皮肤,他的身体霎时变得僵硬。他闭上了眼睛,紧紧地咬住嘴唇,竭力想使自己放松下来,反而越加紧张。

  终于,他放弃了努力,睁开眼。

  玉冰专注着手里的工作,神情依旧那么平静安详,丝毫没有注意到伤员的异常。

  面对一个男人的身体,她怎么会无动于衷?南宫傲暗暗奇怪,紧张的神经却不知不觉地安定下来,绷紧的肌肉也缓缓地松弛了。

  伤口终于包扎完毕,他长长吁了口气,身心彻底松懈下来。这才发现,自己全身湿浸浸的,已出了一身冷汗。

  玉冰略带惊讶地抬起头:“很疼吗?”

  南宫傲扯过被子将自己遮住,望着玉冰勉强笑了笑。可是他戴着人皮面具,这笑容玉冰没看到。不过,她还是发觉了他眼里的尴尬,也不红了脸,背转身去,默然片刻,讷讷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我不能找人来帮忙,你要是觉得……不便,就闭上眼睛,权当……权当我是个男人吧!好在,没什么人知道你在这里,你不必担心闲言碎语,名誉受损……其实,人活着,只要问心无愧也就够了,原本不必在乎旁人说什么的……你说呢?”

  南宫傲咬住嘴唇,有点儿想笑,“名誉受损”?臭名昭著的千手观音,居然会怕名誉受损?真正需要担心名誉受损的,应该是她呀!

  玉冰也意识到自己判断失误,于是回过头去,探究他的表情。

  她什么也看不出来。但那忧郁迷茫的眼神却在少的直觉里留下这样一种印象——这个刺客,并不如想象中那么危险。

  “先吃饭吧!”玉冰打开了食盒,把依然冒着热气的饭菜端了出来。

  南宫傲摇摇头。他烧得昏昏沉沉,根本没有半点食。

  “勉强吃一点儿。没病的人都不能饿肚子,何况你身受重伤。药补不如食补,再好的药也不能当饭吃的。”她温言劝慰,神情疏淡。

  一勺饭送到南宫傲嘴边,他勉强张嘴,食不知味。好不容易把半碗饭捱完,玉冰满意地收起了餐具,变魔术般地,从食盒的最下层端出了满满一盘鲜红的荔枝。

  南宫傲发出一声惊呼。

  玉冰笑了:“你先歇一会儿,吃了药我再慢慢给你剥,不过不能吃太多。”

  素手玉盘鲜荔,在这幽暗的水下宫殿里,构成一幅最丽人的图画。南宫傲有些不知所措地喃喃:“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原本就是书桌上的摆设,我看你馋它,就拿来了。”玉冰不在意地道,一边小心地扶南宫傲坐起,在他背后垫了几个软枕,自己端了药碗坐在边,用汤匙喂他。吃过药,又服侍他漱了口,端过那盘荔枝,坐在一旁,漫不经心地剥皮。

  看着她,南宫傲忽然想起小时候,自己生了重病,母亲也是这样坐在边,喂他吃饭、吃药,给他讲故事,整地守护着他……那已经是多么遥远的记忆了?遥远得已有些陌生,仿佛是前生的事。

  “你……真的是郡主吗?”南宫傲犹疑地问。

  玉冰抬眼看着他,没说话。

  “你……很会照顾人。”南宫傲加上一句解释。

  玉冰唇边浮起一个温暖的微笑,“雨卿小时候练武常常会受伤,每一次都是我照顾他……”忽然想起这话对一个外人讲并不合适,急忙住了口,但那笑容却依恋在唇边,久久不去。

  “雨卿?你的青梅竹马?”

  玉冰脸一红,低头不语……

  水晶灯的火焰柔和地跃动着,在室内摇曳出一片暖暖的宁静。南宫傲倚在枕上,望着水晶墙外悄然来去的游鱼,听着玉冰轻柔的絮语,呼吸着她身上散发出的淡淡幽,口中咀嚼着甘甜的荔枝,心神恍惚,感觉如在做梦。他那颗习惯了屈辱和伤痛的心。第一次体验到了人与人之间平等相处的亲切与温暖。这感觉是那么陌生,又是那么好。不知不觉间,他那永远紧张戒备的神经渐渐地松弛了。

  他睡着了。

  玉冰起身收拾餐具,一转眼,看见扔在脚的包裹,这才想起,忘了给伤员换衣服了。前一晚救了人,一直忙着配药疗伤,白天又要应付搜查,刺客身上的血衣始终未及更换。幸而手边有一套刚给雨卿做好的衣服,还没来得及交给他,当此际,也只得便宜外人了。

  玉冰看了看正在昏睡的南宫傲,伸手推了推他,没醒,再推两下,居然还是没醒,不由得皱起了眉。她不愿意把今天要做的事留到明天,又没工夫坐在这里等他睡醒,想了想,拿了把剪刀,剪开南宫傲身上的衣服,把碎布扯下来,拿过新衣。正发愁该怎么给这人穿上,一股夹着血腥气的汗味钻进了她的鼻孔,这才注意到,刺客身上汗渍未干,还有几处被利刃划过的浅伤未经处理,让汗水一浸,已有些溃烂红肿。

  玉冰只得放下衣服,仔细找寻那些未曾注意的小伤口,敷药包扎,折腾了半天,总算弄好了。直起腰,正要松口气,看见南宫傲身上血汗混着药粉肮脏不堪的样子,再看看自己费尽心思精工制作的新衣,呆了半晌,长长地叹了口气。

  南宫傲醒来时,着实地吓了一大跳。只见玉冰站在边,用手巾蘸着一盆热水正在替他擦身,不失声惊叫:“你……你干什么?”急扯过棉被将自己的身体盖住,狂怒地瞪着玉冰,激动地大吼:“谁许你脱我的衣服?谁许你碰我?”

  玉冰惊骇地怔在那里,苍白的脸刹那间涨得通红,呆了半晌,突然端起那盆热水,劈头盖脸地泼在南宫傲身上,“当啷”摔下银盆,转身冲了出去。

  南宫傲地躺在水洼里,直气得浑身发抖,想要起来,又动弹不得,铺盖的被褥早已湿透,头发也在往下滴水。这一刻,真是狼狈万状,苦不堪言。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轻轻的脚步声响,玉冰悄悄地走了回来,站在边,默默地看了南宫傲一会儿,弯下身,开始收拾上的一片狼藉。

  南宫傲睁开眼睛,却不由得愣住了。

  玉冰的脸上泪痕斑驳,原本苍白瘦削的面颊更憔悴得吓人。毕竟,她已经连续守护他两了,何况她自己也是病入膏肓。

  没有任何人可以要求她做这一切,以她郡主之尊,更没有什么人有资格被她这样侍奉。那么,她这样,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更让南宫傲想不到的是,玉冰居然会开口向他道歉。

  “我本来是要叫你的,可是叫你不醒。我没办法……”说到这儿,玉冰的眼泪又止不住了,急忙背转身用手帕擦了擦,“不管怎么说,我应该事先征求你的同意。而且,你重伤在身,我也不该用水泼你……对不起……”

  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南宫傲这一生中,还是头一次有人向他道歉,愣了半晌,才喃喃道:“……是……是我误会了你……你不用……”不知为什么,突然一阵辛酸,泪水夺眶而出。

  他已经有很久没流过眼泪了。自从十岁那年,他的父母惨亡,他亲手埋葬了自己的双亲,以后,无论是怎样的痛苦与挫折,他再也没有流过一滴眼泪。

  他宁愿这些泪水变成火焰灼烧他的心,锻炼他的勇气和意志。

  可今天,他是怎么了?

  看见一个刺客居然也会哭,玉冰大出意外,一时忘了自己的委屈,呆呆看着南宫傲,忽然想起,总不能让他就这么在水里泡着,忙又收拾铺,替他擦净了身上的水渍,重新换药包扎伤口,最后帮他换上新衣。这些工作看似不起眼,可真做起来,却十分繁琐累人。好不容易都弄好了,玉冰已累得眼冒金星,汗流浃背。想起那些小丫头们,天天忙进忙出,做家务,伺候主子,大概也十分辛苦吧?

  南宫傲柔顺地听由玉冰的摆布,像个听话的孩子。或许是因为熟悉了,也许是因为信任,他竟再也没有感觉到紧张。

  玉冰一回到自己所居的琼馨阁,便听到丫头们在悄悄议论,皇上已经下旨派锦衣卫搜捕那名在逃的刺客。玉冰想,这一定是丘元机向皇上汇报了符王被刺的消息。听到有人胆敢在京城的闹市中行刺,皇帝自然胆战心惊,派锦衣卫抓人也是顺理成章的事。锦衣卫一向飞扬跋扈,现在奉旨抓人,京城的大街小巷从此要鸡犬不宁了。

  天已大亮,玉鸾犹在上酣睡未醒。玉冰疲倦已极,正想也躺下来睡一会儿,小丫鬟宝瓶却跑来报告,说王爷有请。她不叹了口气,无奈地换好衣服,强打精神下了楼。

  这儿也许应该算是一间储藏室。在那些巨大的紫檀木架子里,收藏了许许多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它们是玉明达一生经历的纪念,除了他自己,很少有人知道这些东西都是干什么用的。

  玉冰还是第一次到这间密室里来,倘若不是发生了刺客这件事,恐怕她这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自己家里还有这么一个地方。

  玉明达早已等候多时。他斜靠在一张太师椅上,俊的脸庞布满了倦容。不出玉冰所料,沈清余也在这里,此外还有夏雨卿。

  看见玉冰进来,玉明达的脸上立刻浮起温柔的笑容,招手把她叫到身边。夏雨卿忙搬过一把椅子。玉冰在父亲身旁坐下,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沈清余手拿的一个小绸缎包上。

  “这两天把你累坏了。”玉明达慈爱地打量着玉冰的脸道。

  玉冰勉强笑了笑,情不自地叹了口气,没说话。现在她已经没有最初的那种刺激好玩的感觉了。

  夏雨卿不担忧地问:“出什么事了吗?”

  玉冰摇摇头,转向玉明达:“爹爹是要问那个刺客的事吗?”

  玉明达笑了笑:“我想你大概没什么要说的。”

  玉冰一呆,想了想,的确也没什么可说的。昨晚发生的那段摩擦,她并不想报告给父亲,也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玉明达锐利的目光在玉冰脸上停了片刻,若无其事地道:“叫你来,是想让你看一样东西。”

  沈清余把手里的绸包放在面前的八仙桌上,小心翼翼地打开。玉冰看到,里面只有一根很普通的绣针,一时不明所以。

  “这是在那天打斗的现场找到的,”沈清余道,“是那名刺客使用的暗器。”

  玉冰依旧毫无反应。这根绣针对她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她不明白父亲为什么特意叫她来看这个,这种绣针每一个孩子都有,实在不是什么稀罕物。

  看出玉冰的困惑,沈清余只好进一步解释:“一般来讲,绣针是不能用来作暗器的,因为这要求使用者必须要有很强的内力和手上功夫。通常江湖武人所用的暗器都经过精心的设计和打造,以求能达到最大的杀伤力。普通的绣针是不能做到这一点的,所以,即使有几个自负武功高强的人用针来做暗器,也都是特制的具备相当杀伤力的较粗大的钢针,而且针上通常都喂有剧毒。”

  玉冰终于有些明白了,“沈叔叔的意思是说,这个人能用普通的绣针做暗器,武功一定很好,是吗?”

  沈清余苦笑了一下:“岂止很好而已!老实说,我还从未听说江湖中有谁能用绣针作暗器的。即使有那么几个高手具备这种功力,可作为一个男人,也绝不屑用这种人用的东西。”

  这话让玉冰听得颇不舒服,却未表露出来。而且,她到现在也还不明白沈清余跟她说这些究竟是什么意思。

  “清余,说说你得到的消息吧!”玉明达道。

  沈清余点点头,把脸转向玉明达:“属下根据多方收集到的来判断,此人的确是极乐堂的门下,这点当无可疑。只是极乐堂中,武功足以和丘总管交手的青年弟子,算来只有秦妙云、钱宝宝、唐蝈蝈和李青瑶四人。秦妙云掌管‘极乐神仙堂’,负责……哦,哼……”他瞟了玉冰一眼,把这一段跳了过去。“钱宝宝是‘金玉满堂’的堂主,负责管理财务。李青瑶是这些人的大师,总管极乐堂内务,权力最大。至于唐蝈蝈……资料最少,江湖中几乎没有什么人听说过他,甚至是否确有其人亦未肯定。据说此人从不外出,就算极乐堂弟子,也没有什么人真正见过他。只听说他掌管一个叫‘过过堂’的地方,专门负责处置罪犯。这四人中,李青瑶是个子,唐蝈蝈不入江湖,皆可排除在外。其余二人形貌举止与那刺客并不吻合,武功也相差很多,因此不会是他们。极乐堂的童在江湖中走动的虽也不少,但武功能达到如此境界的却没有一个。也就是说,这名刺客并非极乐堂现有弟子中的任何一个。所以,只剩下一种可能……”

  “千手观音?”说话的是玉明达。

  沈清余不答,眼睛却看着玉冰。玉冰一脸茫然,不知所云。夏雨卿却焦急起来,“若真是他,那就太危险了!决不能让那魔头留在岛上,一定要想办法把他弄出来!”

  玉明达摆摆手,示意夏雨卿稍安勿躁,看着玉冰,温和地笑道:“冰儿,你觉得这刺客是怎样一个人呢?”

  玉冰蹙眉思索了半晌,缓缓摇头:“说不好……这个人很特别,好像……”

  “好像什么?”夏雨卿急切地插嘴。

  玉冰的表情显得有些困惑,迟疑地道:“……他好像是人群之外的人……很难相处,而且十分敏感、多疑,也很少说话。他始终都在怀疑我救他是别有用心,似乎……他以前生活的环境很复杂,很……危险,所以,他随时随地都保持着高度的戒心。而且……”玉冰娥眉深蹙,想了很久,最后摇摇头,“我从没见过这样的人……”

  夏雨卿显然不满这个回答,“这些话,说了如同没说!他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玉冰一怔:“什么‘怎么样’?”

  玉明达微笑着道:“雨卿是担忧你的安全,你不必介意。在你看来,这个刺客是一个危险人物吗?”

  玉冰立刻摇头:“不是!他根本不像是会伤人的人!”

  “哦?”玉明达大感兴趣。沈清余和夏雨卿也把异常惊诧的目光投向玉冰。

  玉冰没料到各人的反应会如此强烈,奇怪地问:“有什么不对吗?”

  玉明达温和地笑道:“不,我们只是有些意外,你会对一个杀人的刺客有这种评价。他怎么会给你这种感觉呢?”

  玉冰蹙眉自语:“杀人?他真会杀人吗?杀人的人,怎么会哭?”

  “哭?”玉明达显然更感兴趣了,用着一种几乎是哄孩子的口气笑道:“难道是你把人家欺负哭了?”

  玉冰不满地看了一眼父亲,脱口而出:“我才不会好端端的欺负人!明明是他太……太……不识好歹……”回想起当时的情景,玉冰又羞忿地红了脸。

  玉明达大感兴味地打量着玉冰的表情,笑道:“这么说,是他先把你气哭了,然后他自己才哭的,是吗?”

  玉冰低头不语,感觉到谈话的气氛有些不对了。沈清余和夏雨卿惊骇地望着她,夏雨卿的表情尤其显得难看。

  玉冰生气地站了起来:“我回去了!”

  玉明达慈爱地道:“也好,你回去好好休息吧!雨卿,你送冰儿回去,然后再来。”

  “不用他送!”玉冰赌气,转身就走。夏雨卿刚刚站起,听了这话,呆了一下,又坐下了。玉明达笑着,示意他去送玉冰,夏雨卿这才起身追了出去。

  看二人的背影消失,沈清余探询地望着玉明达。

  玉明达垂目沉吟:“这件事,变得有意思了……”

  沈清余道:“主公该不是以为,郡主被那千手观音……”

  玉明达摇头:“那倒不会,冰儿的情我知道,别看她弱不风又不谙世事,却聪明刚强、心细如发,要让她吃亏并不容易,当年她娘不也是这样么?”

  沈清余深有同感地叹息:“的确,当初谁也没想到,一个天真柔弱的小姑娘竟会是一条翻云覆雨的蛟龙……”

  玉明达也轻轻叹了口气:“只盼这孩子将来不要真的像她娘才好……”

  “将来?太医不是说……”

  玉明达摇摇头:“我总觉得不会这么简单,她这病来得奇怪……”

  “是啊!郡主自幼遭际非常,说不定哪一天会有什么特殊际遇,治好了她的病也未可知。”

  “冰儿说,那千手观音‘不像是会伤人的人’,清余,你不觉得很有意思么?”玉明达目光里带着些神秘的意味,“你可曾听谁对千手观音有过这样的评价?”

  沈清余皱起了眉头:“此人是否真就是千手观音,并不能最后确定。何况,郡主自幼生长深闺,从未见过什么江湖人物,她的判断真能做准么?”

  玉明达若有所思地道:“我相信冰儿的直觉……清余,我总觉得你对人有偏见,你为什么到现在还不娶亲?男子汉成家立业不是很正常的事么?”

  沈清余笑了:“我不想和你探讨这个问题,咱们两个是不一样的人,对我来说,立业就够了,不必成家。我可不想浪费大好时光跟那些无知的人说一些无聊的废话。”

  玉明达“噗哧”一声笑了,“你试试就知道了,乐在其中啊!倘若人人都像你这样,活着岂不太乏味了?”

  沈清余笑道:“没有人会像我……”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