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湫山对于范蠡来说并不陌生,二十年前那场丧师辱国的大战就发生在这附近。望着烟笼雾绕,云蒸霞蔚的缥缈峰,范蠡感概万千,多少往事涌上心头。舲船上,吴瑜、欧钦、古城子摆上水酒,陪着灵姑洋祭奠在那次大战中以身殉国的叔父灵姑浮。对于这一带,西施夫人更是熟悉,在缥缈峰下的南湾,风景优,清爽宜人,那里筑有吴王的行宫。十多年来,她记不清曾多少次陪着夫差到那里消夏。十多年悠悠的吴宫岁月,绵绵不断的情丝……
湖畔有两山夹峙的一遍平坦地方,地里麦苗正秀,油菜碧绿。在左边依山筑起一带庄院,绿树成荫,修篁夹道,屋宇参差,衬着湖光山,十分清幽。一条大道从庄院大门直达湖边码头。
船还离着三五里,响起了几声号角。待两船靠岸,早有伍家庄院的管家带着几名庄丁前来迎接。
范蠡同伯杨先生回到舲船上。范蠡向西施夫人说起要上岸作客的事,西施夫人担心地说:“少伯,这是什么时候,你还有闲心上岸作客!我们能这样耽误么?我真担心……”
范蠡笑着安慰道:“夫人,人家盛情相邀,不去又不好。伍氏兄弟是当地豪雄,勾践聘不得的人物,以后在江湖上我们难免有借重他们的时候,结识一下也好。其实,我们也不需要呆多久,顶多今天一天,晚上便可起程了。咱们虽然事急,大约一二天的时间还是有的吧。何况在他们兄弟这里,就是有人追来也无妨。”
对于范蠡的话,西施将信将疑。她确实太担心了。这山庄名唤“湖秀山庄”,是吴隐士孙武的隐居之地。十多年来,西施陪着夫差来南湾消夏,也曾经进去过几次。伍剑和伍雄是伍子胥的长子和次子,是这里的常客。伍子胥被逼死在属镂剑下之后,他们也隐居到这里来了。二人足智多谋,颇有父风。当年夫差逼死伍相国之后,也不敢对他们怎么样,由于害怕他们报仇,好几年都不敢去湖秀山庄。以吴越之仇,家国之恨,此去作客,倘若被他们窥知底细,后果将会怎么样呢?想到这里,西施夫人犹豫地说:“少伯,这湖秀山庄不比一般,不管你怎么说,我心里总不踏实……”
范蠡安慰道:“夫人尽管放心,这湖秀山庄虽然不凡,总比不上当年的姑苏城。就算也是龙潭虎穴,我也要闯上一闯。”听到丈夫的豪言壮语,西施夫人一想也是,当年范蠡陪同勾践夫入吴为奴三年,那样险恶的环境都应付过去了,湖秀山庄又算得了什么呢?想到这里,西施夫人还是叮嘱道:“少伯,话虽然是这么说,我看还是不能粗心大意。大江大河都过来了,可别在阴沟里翻了船!”
“夫人,你放心好了!”范蠡自信地说。他接着又道:‘你就在船上歇着吧,就不必上去了。昨晚一奔波,也够累的了!”
西施点头点头,说:“我自然不能上去,伍家兄弟会认出我来的。”接着又叮嘱道:“少伯早去早回,别好酒贪杯,误了大事!”
范蠡点点头,遂留下灵姑洋和吴瑜守船,自已带着伯杨先生、欧钦、和古城子三人,同等候在岸上的伍氏兄弟一道向山庄走去。
深秋时节,湖水下落,湖滩十分宽阔。湖滩上,芦苇丛生,蓼零乱。一阵风来,吹得芦飞舞,一遍“唰唰”地响声,一派萧瑟气氛。
众人来到庄前,只见一溜雪白的粉墙,黑漆的大门,门楣上悬着一块匾额,上面刻着四个镏金的篆字“湖秀山庄”。粉墙内面,树木扶疏,偶然可见屋宇的一角。进得门来,但见幽篁夹道,两边又是石砌的高墙,正不知里面隐藏着什么。鸡鸣、犬吠、牛哞、马嘶、乌啼、猿啸,使得湖秀山庄幽雅之中透着肃穆,肃穆之中带着隐秘。范蠡等人虽然都是大风大浪过来的,也不由得心中暗暗捏着一把汗。
“好一个湖有山庄,果然不同凡响!”范蠡暗道。他嘴里却故作轻松地赞道:“好个湖秀山庄,真是超凡脱俗!就是湘君夫的仙居,也不过如此而已!”
伯杨先生也点头附合说:“可比蓬莱、方壶,真神仙之居也!”
伍雄哈哈大笑,说:“流水高山,知音难觅,难得两位先生盛赞,真是深得我心!”
伍剑也笑道:“朱公和伯杨先生如此说,显见也是我辈中人,不妨在此多住上几天吧!”
范蠡也笑道:“伯杨先生说的是,湖秀山庄是神仙之地,我等碌碌浊物,恐怕沾污了它的灵秀之气!”
“如果朱公也是碌碌浊物,我等就是山中野人了!”伍雄拊掌大笑。
“你们一个是碌碌浊物,一个是山中野人,那我们算什么?岂不是吃人的生番了!”古城子和欧钦一齐说。
众人也都一齐笑了起来。伍雄打量二人一眼,笑着问道:“朱公,这两位壮士是……”
范蠡指着二人,介绍道:“这位是古城子,号逍遥剑客;那位叫欧钦,号逸波剑客,他们都是在下的挚友!”他信口胡诌,把二人的绰号都给起上了,使得伯杨先生等三人暗暗好笑。
“壮哉!真勇士也!”伍剑赞道。
众人一路说说笑笑,不觉走过三道大门,来到客厅,分宾主坐定。家人捧上茶汤,众人边吃边谈。
伯杨先生目睹湖秀山庄建造之精巧,布置之豪华,饮具之精,不赞道:“好个湖秀山庄!精绝伦,豪华气派,不亏是相国之家呀!”
伍雄闻言,放下手中的茶杯,长叹一声怅然无语。伯杨先生诧异地问道:“伍兄叹息,却是为何?”
“你们真以为这湖秀山庄是家父所造吗?”
“啊!那是……”范蠡微感诧异,问。
“孙武子。”
范蠡等三人不觉一楞。伯杨先生问道:“啊,这孙武子不就是当年操练兵的孙武子吗?”这也难怪,孙武子的名字虽然在后世十分响亮,但在当时却鲜为人知。他操练兵的事过去了三十年了,古城子、欧钦等人如何得知。范蠡虽然也听说过这么一回事,但成天忙于政事,自然也没有放在心上,一时倒想不起来。倒是伯杨先生年纪大一些,才想起这件事来。
“正是!”伍氏兄弟一齐点头说。伍雄接着又说:“当年夫子仕吴,与家父腥腥相惜,互相敬慕,遂结为莫逆之交。后来夫子操练兵时,杀了阖闾的两个宠姬,终不为吴王所重。于是同家父领兵破楚之后,便隐退到这夫湫山下,造下这湖秀山庄。家父谢世以后,夫子唯恐我兄弟遇害,便将我兄弟接来此地,不久,他老人家便归国了。”
经过这一番介绍,范蠡想起来了。于是赞叹说:“孙武子严以治军,用兵如神。这样的贤才竟不为阖闾父子所用,实在可惜!”
“不!家父遇害之后,后来吴国处境日艰,夫差也曾派人来请夫子出山。夫子伤感家父被害,那肯出去。为躲避夫差经常来人纠缠,再加上暮年思乡心切,于是便悄然归国了。”
“是啊!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古之通理也!”伯杨先生喟然叹道。
“是啊!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凤凰不上鹦鹉架,孔雀难入画眉笼。象夫差这样荒无道之君,非阿谀奉承之辈不能聘;似夫子这等贤才,非文武圣君不能事。由此观之,吴国之亡,天理昭然!”范蠡也感叹道。其中也似乎夹着一丝自伤身世之感。
王潜闻言,黯然神伤,默默不语。伍氏兄弟也叹息了一番,没有再说什么。
“夫子用兵,鬼道神机,不知可留下什么著述?”范蠡不经意地问。他之所以不经意,是因为孙武子过早归隐,并不怎么出名,比起伍子胥、胥门巢等名将来说就差得太远了。虽然他晋见阖闾时便献上《兵法十三篇》,但一直为宫中秘藏,在民间的影响也并不大,所以知道的人也不是很多。他这么问,并不是关心孙武有什么著述,倒有些讨好主人的意思。谁知言者无意,听者有因。伍氏兄弟迅速交换了一个眼,一丝惊疑从他们脸上划过。伍雄勉强笑了笑,说:“这倒不知!”
“大丈夫立德、立言、立功,谓之三不朽。夫子满腹奇才,立功无路,立德无门,倘若立言也无处,岂不可惜!”伯杨先生叹道。
伍剑托着腮,不以为然地说:“夫子一介武夫,立功倒有所愿,树德建言却是未必。我兄弟随侍夫子数年,从未见夫子有所流露。”
“伯杨先生和朱公是生意人,为何对用兵之道这么感兴趣,莫非也有志庙廊么?”王潜似笑非笑地问。这王潜看上去有三十来岁,可声音却稚嫩得似才及笄的子。范蠡惊奇地看了他一眼,这一看不打紧,却发现许多异样来。王潜面漆黑,却是明目皓齿,两两相映十分醒目。他似笑非笑,面颊上留下两个浅浅的酒窝窝,这与他那连腮的如戟短须很不相称。再仔细一看,发现他虽然面黑如漆,但发际和颈项却隐隐透出一丝白光。很显然这黑是涂上去的,连腮胡子也是粘上去的,只不过做得巧妙,不经意看不出来。范蠡大吃一惊,暗道:“这王潜是什么人?为何如此行藏?”他不想起王潜说话颇有弦外之音,他猛然醒悟,他很可能与伍氏兄弟有不可告人的重大秘密。自己不知不觉地闯了进来,由于言语不慎,引起他们的怀疑了。现在他真有些后悔到这湖秀山庄来作客了。范蠡心里盘算着,脸上却不露声。莞尔一笑,说:“征战之道,立国之要,命攸关。喜胜患败,人之常情,不惟人君关心,我等商贾也同样关心啊!何况商场如战场,兵行诡道,商走奇门,用兵之道也是经商之道啊!”
“是啊!战乱一起,生灵涂炭、哀鸿遍野,道路不靖,我们这生意也难作呀!”伯杨先生也说。
“近几年吴越交兵,遍地哀鸿,朱公的生意不是也照样作得好好的吗?而且从越地作到吴地来了,这生意倒是越作越大了,应该说是沾了征战的光才对吧!”王潜诡异地一笑,不紧不慢地说。
对王潜的话,伍氏兄弟先是一愣,旋即会意,交换了一个眼,看朱公如何回答。
“那里,那里,王潜世兄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正是吴越交兵,殃及池鱼,我等生意难作,才想起到荆溪去贩点陶器,碰碰运气。这只是不得已,那能说是沾了征战的光呢?”
王潜把头一点,端起金罍喝了一口,又道:“朱公移居越国多年,如今越国灭了吴国,称霸中原,朱公也该高兴才是!”
“我等商贾逐利于市,高兴者莫若财货赚了大钱。越王扩疆称霸,于我何涉?”
越王攻陷姑苏,所获玉帛子甚多,朱公难道未分得一杯羹么?”
范蠡哈哈大笑,说:“王潜世兄当我是什么人了?勾践悭吝之极,听说功臣都未曾封赏,朱某一介布衣,怎能入其眼中?”
“倘若人在家中坐,利从天上来,我等又何必在江湖上餐风宿露呢?”伯杨先生插话说。
“利者,获之于刀刃之端,苟能得之,纵餐风宿露又何妨?”
“如此说来,王潜世兄挟刃行,必是逐利而往啰?”
“这……”王潜不意范蠡突然反攻,竟一时语塞。伍雄一见,哈哈大笑,说:“朱公好口才!舍侄年轻无知,言语唐突,请不要见怪!”
“那里,那里,令侄胸无城府,肝胆照人,豪爽之气溢于言表。佩服!佩服!”
众人一齐笑了起来。王潜却笑得十分勉强,显得心事重重。
不一时,侍搬来酒饭,菜肴之丰,倒象是早已预备好的。众人开怀畅饮,谈笑风生,恰才一场唇枪舌剑的紧张气氛,顿时烟消云散了。
席间,王潜和范蠡互相打量着。范蠡只是出于好奇,而王潜显然是疑虑未消。
“王潜世兄姓王,不知同王孙骆大夫有渊源吗?”范蠡问。
“啊!那是族叔,由于隔得太远,也少有来往了。”王潜答道。接着,他反问道:“夫差死后,不知他身边的人是如何处置的?”
范蠡吟了一下,说:“据在下所和,夫差逃到阳山时,不过残兵数百,手下大臣也已星散,只剩下贵叔王孙骆而已。夫差死后,王孙骆将其安葬,不愿接受勾践之封,遁入山林。昔日权倾一时的太宰嚭,遭到勾践的一番奚落之后,无颜面世,自刎而死。至于其他众臣,道听途说,众说纷纭,我也说不清了。”
“他的眷属呢?”王潜关切地问。
“夫差死后,葬于阳山,勾践准其亲属奉祀,因此夫人和三子都在阳山。”
“西施夫人会不会也在阳山呢?”
“这……”范蠡一怔,一时倒不知怎么说。伯杨先生见状,接口道:“至于西施夫人,可是七说不一。有的说她归了勾践,有的说她跟了范蠡,也有的说她死了。我等江湖游客,也难以说清了。”
伍雄等三人一齐点头称是,面十分凝重。这也难怪他们不能不信,虽然西施同范蠡破镜重圆已半年之久,但并未声张,因此对于西施夫人的去向就传言四起。说她归了勾践,是据理推论;说她跟了范蠡,是多少知道一点内情;说她死了,只是想当然而已。夫湫山与姑苏近在咫尺,伍雄兄弟的消息也不谓不灵通。他们得到的消息也只是这些,只不过是在范蠡和伯杨先生二人口里又一次得到证实罢了。
“勾践灭吴,不知二位先生有何看法?”王潜问。
“此乃天意!”范蠡和伯杨先生不约而同地说。
“何以见得呢?”
范蠡捋着胡须,从容地说:“当年夫差攻入会稽,勾践带着五千残兵被围在会稽山上,粮尽援绝。当时夫差本该一鼓作气灭掉越国。谁知他却鬼迷心窍,接受越国的和议。接受和议,其错一也;放勾践还国,其错二也;信任佞臣太宰嚭,其错三也;逼死相国伍子胥,其错四也;置越国于不顾,北上图霸,其错五也。有此五大错,能不灭吗?当年勾践被困会稽山,而夫差同意议和,可见天不灭越;此番夫差被困阳山,勾践却不愿议和,以致吴国灭亡,这不是天意是什么?”
伍剑和王潜闻言,重重地拍在案上,忿然无语。伍雄也长叹了一声。
“在下信口雌黄,望伍公子和王潜世兄不要介意!”范蠡故作惶恐地说。
“那里,那里,朱公言之有理,不亏是一个老江湖。我等佩服佩服!”伍雄说。
王潜也回过神来,说:“听了朱公一番宏论,令人顿开茅塞。不知朱公对天下之势,有何高见?”
范蠡略一沉吟,说:“当今天下之势,依在下愚见,北方秦晋齐三国霸业早逝,今不如昔。齐景公虽然曾一度有所作为,但晏平仲和司马穰且一死,便一蹶不振,终无大成。南方楚国自从伍相国率兵攻破以来,三十年未复元气,已非昔日庄王威风。由此观之,越国一枝独秀,屹立于众强之首。勾践领周天子之命,而为东方之伯,霸业已成,志得意满,如日中天。但南方楚国,虽不比昔日强盛,到底是一方大国,一山难容二虎,江南必有一争。勾践灭吴以后,即令筑城钟阜,便是虑及于此。越楚相争,勾践无暇北顾,中原诸强必然崛起,于是天下便是群雄争霸的局面!”
“朱公高见!其议论之精辟,远不是一般商贾可比!”伍雄脱口赞道。
“伍公子谬赞!有道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在下信口胡诌,或者误中一二也未可知。”范蠡察觉锋芒太露,急忙掩饰说。
“朱公不必过谦!”伍剑以手托腮,漫不经心地问:“以朱公看来,越国会败亡吗?”
范蠡笑了笑,说“依在下看来,就目前来说,越国国力鼎盛,如日中天,又无强大对手,如无特别变故,不会速亡。尝言道:‘百里之泽,五世而斩’,越国受楚国扯肘,无力北图,北方强国乘势而起,越国则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也就难免为人所并。只不过那是多少年后的事了。不过话又说回来,世势如棋,风云诡谲,瞬息万变,在下只是据理臆测而已。”
伯杨先生也抹了抹嘴唇,笑道:“兵有奇正,数有常变,风云有不测之机,世事有难料之局。谁又料得三年前威镇八方的夫差毁于一旦呢?勾践得意忘形之时,也许就是他寿终正寝之时!”
伍雄以手捋须,说:“伯杨先生言之有理,北方齐晋虽远不及齐桓、晋文时之盛,到底是一方大国,未必甘心于与越国的城下之盟。倘若二强同仇敌忾,一致对付越国,勾践也未必应付得了。”
“不然!勾践在舒州之盟时是刚柔并济,先示以兵威,而后归还了齐、鲁、楚等国之地,施以仁义。因此,诸侯联兵抗越的局面不会出现。”范蠡争辩道。
伍雄等三人闻言沉思,低头不语,席间一时冷落下来。伍雄暗道:“这朱公和伯杨先生都如此健谈,两位武士也非泛泛之辈,他们是什么人呢?”
过了一会,王潜到底年轻气盛,忍不住停著问道:“朱公经商有年,大概富甲吴越吧?”
范蠡放下金爵,说“不敢!朱某无能,无非薄有田产,勉强度日。”
王潜用筷子点着几案,说:“朱公往来于吴越之间,经商有多少年了?”
范蠡沉吟道:“一二十年吧”
“都贩些什么呀?”
“山西的材、竹、穀、纑、旄、玉石;山东的盐、漆、丝;咱们江南的棻、梓、姜、桂、金、锡、连、丹沙、犀、玳瑁、珠玑、齿革;北方的旃裘、筋角等物,只要有利可图,都曾涉及。”范蠡虽不是商人,但在朝堂之上,各地的出产还是清楚的,便随口说道。
王潜淡淡一笑,说:“朱公既是入湖贩陶,那陶器是颇占地方的东西,小小舲船能载多少呀?怎么乘这样的船去呢?”
范蠡拿起金爵,观赏着上面的龙纹,慢慢地说:“朱某不敢言富,但在此兵荒马乱的时候还是不招摇的好。何况此番到荆溪去也只是看看,不敢说要买多少东西,。因此船小易行,大却是未必有用。如果确实需要运载货物,租上一只船也是可以的。”
王潜冷笑,道:“我看欧兄和古城兄剑术精妙,身手不凡。朱公有这等极勇之士作陪,还愁什么兵荒马乱呢?朱公若非要务缠身,惊动这等勇士,岂不是小题大作么?”
范蠡向欧钦和古城子点点头,笑道:“这几位朋友伴随朱某往来多年,不足为怪。欧兄和古城兄虽习得三招两式,实在不足为外人道,倒叫王潜世兄见笑了。世兄既是行家里手,不妨什么时候指点指点,也好让他们开开眼界如何?”
伍雄笑道:“那里那里,舍侄虽然习过几招三脚猫功夫,于剑术一道,实在未入门径。小孩子家信口胡诌,朱公不必介意!”
王潜嘻嘻一笑,说“我又没说什么,朱公……”话没说完,便自顾吃起来。
范蠡放下筷子,看着王潜,说:“伍兄太过谦了!我看王潜世兄豪气外干,英风内敛,岂是人下之人!”
伍雄暗暗吃了一惊,道:“朱公过奖了!想我那王世兄,无非是厔厘峰下一介野人,谢世一年多了。舍侄虽然跟着我兄弟学过一点粗浅功夫,也没什么大的能耐,未免贻笑大方。“他停了一下,叹了口气,又说:”我兄弟愚钝,愧为人师。朱公如果觉得此子尚可造就的话,莫若我兄弟作主,让其拜在门下如何?”说完似笑非笑地看着范蠡。
“大哥说得有理!贤侄,你看如何呢?”伍剑大声赞同。
王潜把筷子一放,笑道:“只要朱公不嫌弃,小子倒是求之不得,任凭两位叔叔作主!”
范蠡暗悔刚才失言,急忙摇手道:“不可不可!我等为商作贾之辈,于文武之道一窍不通,岂敢妄为人师?不敢当!不敢当!”
伯杨先生见状,也说:“伍兄昆仲太过谦了!你们文有相国遗训,武有孙子秘传,谁人能及呢?怎么反叫王潜世兄舍近求远呢?”
“那里那里,伯杨先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昔年太公没于渭水,傅说混于奴仆,伊尹流于庖厨。由此可见,江湖之大,藏龙卧虎。我兄弟不过托先父余荫,徒具虚名,文不能安邦,武不能定国,常恐误人子弟。故得贤者而荐之。”
“伍兄之言差矣!想当年太公不遇文王,傅说不逢武丁,伊尹不达商汤,纵有经天纬地之才,也是枉然!伍兄昆仲尤如璧中之玉,土中之珠,并非其质不,未遇明主罢了!”伯杨先生说。
“惭愧,惭愧,伯杨先生如此过奖,倒令我兄弟汗颜!”伍雄连连摇手,说。
伍剑眼珠一转,说:“朱公独具慧眼,既有识才之能,必有训诫之方,朱公还是不要推托吧!”
范蠡急忙摇手,道:“不可不可,朱某在江湖行走多年,阅人颇多,觉令世侄不凡。至于训诫之方,我可是半点不会!”
“好吧!”伍雄拉长声调说:“朱公既然执意推托,我等也无法相强。不过,既然朱公在江湖行走多年,阅人颇多,不妨为舍侄择一良师吧!”
“伍兄诚心相托,在下一定代为留意就是。果然遇见名人高士,一定向伍兄引荐!”范蠡无可奈何地说。心里却暗暗佩服伍氏兄弟的厉害,深悔一言不慎,触及别人的,让人家生疑。看来江湖上行走,得着意小心才行。
“既然如此,我兄弟就拜托你了!”
“不必客气!”此时,伍雄等人虽未完全释疑,也不好再说什么。停了半晌,伍雄道:“朱公贩什么不是未定谱吗?明天不妨到小弟的橘园看看如何?”
“这……”范蠡一时不知如何是好,颇觉踌躇。伯杨先生见范蠡为难,忙说:“朱公,这橘园的事,我看下次再说吧!今日既与伍家兄弟结识,以后相扰的时候多着呢!”
“啊!朱公有要事?”
“不,不,也没什么要紧的事!”范蠡无可奈何地说。他本不愿在此多待,见伍雄这样说,不答应又恐他兄弟更加生疑,别生枝节。只好点头说:“既然伍兄执意相邀,看看也好!”
伍雄莞尔一笑,说:“朱公真是个爽快人!你我陌路相逢,彼此投缘,既来到敝庄,那有坐不暖席就走的道理?看看我的橘园吧!我这橘子年年销往姑苏,这几年姑苏兵火,销路不畅。朱公如果觉得可行的话,不妨运几船销到别的地方去!”
范蠡同伯杨先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点头。可心里却暗暗着急,不知勾践是否派人追来?善于随机应变的范蠡啊,也有受制的时候。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