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从普六茹的心里蓦地跳出来的时候，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他不爱自己的妻子，这一点，他是知道的。因为，对自己来说，见不见她都无所谓。对他而言，她只是权利获得的一个交换条件而已。顶多，她还能为自己生几个孩子。
可对于眼前这个小女人来说，一个陈宫弃妃，对他可以说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为什么他还会如此在乎她？
昨晚自己的失态，是否可以证明点什么？
普六茹烦躁地摇摇头，努力摆脱这种想法，在心中告诫自己：这只是个暖床的女人。他之所以会如此在乎她，是因为她足够年轻，年轻到可以点燃自己的原始本能。
确实是原始本能。他叹口气，昨天晚上，又是抓又是捏又是咬，自己的兽性居然被如此彻底地调动了起来。
看她那戒备的神情，就知道一定不好受。
普六茹的目光黯淡下来，他微微垂了眼，声音柔和：“来，让我看看，现在到底是什么样子？”
说着，缓慢地伸出手去，想揭开紧握在她手中的被子。
看着他的脸色不停变化，阴晴不定，最后却终于舒展开来，似乎已做出了重大决定。这才伸手出来，下了好大决心似的，要揭开她身上的被子。
看就看吧，你做的事情，也该看看后果，省得以后下手没轻没重。丽华叹口气，她知道，有第一次必然有第二次，这一辈子，只怕她都躲不开与他的纠缠了。
她松了松手，任他的手从她身上揭走了棉被。于是，在遮掩着的重要部位之外，他看到了触目惊心的一幕。
脸色变得好难看，似乎是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缩回右手，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再睁开看时，却仍是同样的情形。
他的胸膛在剧烈地起伏着，她躺在床上，能清楚地听见他的牙在咯咯地响。她知道，他是在咬牙。
你这个样子，是在恨自己吗？恨自己下手太重，还是恨下手不够重？
丽华苍凉地笑了，望着他的眼睛，望入他的心灵深处：你是在后悔，我知道，你本不想如此伤我的。可是，那一刻，你的身体里有一个恶魔，那恶魔占据了你平时清明理性的头脑，所以你才做出了那种事情。
用二十一世纪的话来说，他的潜意识里，具有双重人格——一个是自信、开朗、乐观的健康人格，由道德控制着；一个则是暴力、疯狂、分裂的神经质人格，由本能控制着。两个人格同时存在，只是孰强孰弱的问题。在绝大多数时候，神经质人格处于从属地位，所以他比较正常，容易相处；而在昨天晚上，他潜意识中的神经质人格却因为某根导火索，而占了上风，于是开始施暴、制造压抑气氛。
需要注意的是，此时，健康人格不是完全没有，只是力量相对弱些，只要它稍微有些力量，就会立刻显现，和神经质人格进行抗争！这就是为何他在整个施暴过程中内心都相当地矛盾——想下手，因为神经质人格指挥他下手；但健康人格却又百般阻挠，使得他痛苦于下手，但因此时神经质人格占上风，所以最终还是施暴了。可是，施暴后，精神缓解，神经质人格又处于从属地位，于是他开始百般自责，认为他虐待她是多么的不应该……
丽华在笑，脑海中却是千回百转，来来回回翻腾着在前生所学的心理学之中的一段内容。她想，她能理解他的，只是，这种理解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啊。
一代又一代，地球上永远游荡着一个永远不会被岁月摧残的小丑。
看透命运的人，必须承受命运的折磨。
她想起了这句话，眼里有苦涩的笑。就因为自己本不属于这个世界，所以，自己就被命定为那个小丑吗？可不可以，让自己也喝下那彩虹汽水，变成红心、梅花、黑桃、方块当中的任意一个花色，任意一张牌呢？做小丑的日子，好累！（见《纸牌的秘密》一书）
思绪千回百转，她又想到了自己以后的孩子——陈深，既然历史上有这么个人物的记录，想来应该不假，可是，他的命运也是那么的……凄凉。
应该是凄凉吧？国破家亡的太子，能有什么好下场？！
人生是一场规模宏大的摸彩游戏，只有中奖的彩票才出现在我们面前。
可是，有些中奖的彩票，却宁愿自己从未中过奖，从未来到过这个世界上。
终于，站在床前的男人有了动静。他静静地伏下身子，仔细打量着她身上的淤青。并且，伸出修长而冰凉的手指，试探性地在它们上面抚摩。
“都上好药啦？”声音里是无尽的温柔。
有那么一刹那，丽华有些眩晕：这是个多好的男人啊！
“恩。”她不知不觉地回答。
“背后呢？翻过来我看看。”仍是那么诱惑的温柔。
丽华咬咬牙，试图双手支撑着翻过身来，老实说，她的本性一直是温柔和顺的。然而，动作稍微一大，巨大的疼痛感却如影随形地袭来。她“哎呀”一声，终究还是力不从心，重重地躺回了原来的位置。
普六茹的脸色更沉了，声音却愈加温柔：“算了，你不要用劲，我帮你。”说着，两只手都伸了出来。
丽华下意识地又是一缩。
普六茹也是一僵，双手停在半空中，不知道该继续前进还是该收回来。
沉默……沉默……
“还是你帮帮我吧，我自己一个人，翻不过身来。背上的药，都还没上呢。”丽华头一甩，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口气轻巧得好象在跟个好朋友说笑话。
普六茹扯扯嘴角，终于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停滞在空中的双手终于继续前进，插进丽华腋下，丽华也配合地转身，两下里一用劲，成功地将丽华的身体翻了过去。
入目又是一片触目惊心的淤青……
丽华伏在床上，全身赤裸，却看不到普六茹脸上的表情。只是感觉到，他在用手指粘了药膏，在每一块淤青上，轻轻地、仔细地涂抹着。
药膏很不错，涂上凉悠悠的，可以稍微缓解些疼痛不适。两个人都沉默着，没有说话。本该十分尴尬的气氛里，却弥漫着一种微妙的感觉。
丽华将脸埋在身下松软的被子当中，有些苦涩地想：自己这个来自未来的小丑，是否从此，就要身不由己地卷入这历史的漩涡……
背上的药膏很舒服，背上的大手很温柔，背后的靠山也很稳当。她是不是该违背历史的安排，从此“反认他乡是故乡”了呢？
罢了罢了，就让她沉沦一次好了，她就当他的红心、梅花、黑桃，或者方块，怎么着，在这世上也是过一辈子，她有必要让自己过得那么难过吗？！
至于历史上那个红颜祸水张贵妃，她也不管了，她不出现，也应该另有其人的，说不定，是哪里送来个长得与她相似的女子呢，太子一见之下，便让她袭了她的名字，在宫中生活，来遵循历史的轨迹……这样，自己不是就能逃脱命运的安排了么？！
好主意！在睡着之前，她就美滋滋地做了一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