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华仔细检查了一下:还算不错,至少,在她能看到的地方,还没有破皮出血的痕迹。——他的手段,还真是高明啊!
苦笑归苦笑,可苦笑完了,还不是得自己上药膏。
于是,药膏盒子拿到手边,她开始拿手指头沾着膏体,仔细地在淤伤上涂抹。每上完一个地方的药膏,都是一身冷汗……
帐子外面,小红时不时问一声:“小姐,我来吧。”都被她以冷哼声堵了回去。
好不容易抹完身体正面的伤处,丽华略略侧身,准备开始处理双腿后侧的淤伤。刚抹了没几下,就听见关着的大门“呀”的一声,开启的声音。
接着,她听到了凳子响起、小红跪地、以及略显稚嫩的声音:“见过老爷。”
“恩。”声音极小:“小姐醒了?”
虽是问话,但明显很笃定。
“是的,醒了,现在正在上药膏。”跪在地上的小红稳声答道。
“起来。你为什么不去帮她?”是那个可恶的声音。
“小姐不要奴婢帮。”仍是脆生生的回答。仿似什么都未曾看见,什么都未曾发生。
这丫头大有长进啊!居然已经能够做到喜怒不形于色了。丽华在帐子里听得直夸她,暗暗地在心里。
房间内沉默了一瞬,接着,是男人粗沉暗哑的声音:“你先出去,在门外侯着,不许任何人进来。”
“是。”脆生生的答应,然后是脚步声、关门离去的声音。
丽华叹了口气,伸手将被子拉过来,盖在身上。身体仍是靠在枕头上,一双明溜溜的眼睛紧盯着帐子外徘徊的人影。她知道,他终究会来的。
屋中的人来来回回的走着。突然,丽华想起了原来在二十一世纪学语文的时候所学的一篇课文的开头——从窗子到门是七步,从门到窗子也是七步。
想当年,哦,不,想未来,伏契克写下这句话的时候,他肯定没想到,对关在牢房中囚犯的心理描写,如今放到一个即将称霸天下的人身上,也是那么的天衣无缝。
伏契克的身体被囚禁,所以他会有那么无奈的喟叹。而你,普六茹坚,未来的英雄,如今的枭雄,你又是什么被囚禁了呢?让你,如此艰难,不敢面对……
其实,他是个可怜人,天下所有的事情,他都得放在心上。每天成堆的东西,都要由他来裁决定夺,不管是对是错,他都必须得承担为此带来的一切后果。
——他是一个勤奋的人,但也许,并不算太聪明。
因为了解他的压抑,他的苦闷,所以,看着他在帐外徘徊的身影,丽华又忍不住会——心疼???
自己心疼他吗?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就在昨天晚上,他还那样对待自己,弄得自己满身伤痕。可是为什么,自己会有这样的直觉?
人们常说,女人的直觉是很可怕的,难道,自己已经触及到了他心中冰山的一角?
丽华心里一动,一瞬间,她似乎真的感觉到了点什么。可是,那只是灵光一闪,一转眼,就什么都消失了。
刚才到底想的是什么呢?
丽华蹙着眉,在仔细地回想。
突然,帐子被从外撩开了。她猝然抬头,迎上了一双布满血丝、充满歉疚的褐色眼睛。
丽华下意识地紧了紧胸前的被子,眼里有浓浓的戒备。
普六茹坚撩开帐子,看到的第一眼,就是长发散乱的小女人,孤零零地坐在一大堆被子、枕头中间,然后,抬起那双受伤的小鹿般的眼睛,戒备地看着自己。那双苍白的小手,露出的手背上,能清楚地看见一点小小的淤青。她的身体,仍不断瑟缩着,向后不自觉地畏缩。
她就那么怕自己?!
可能吧……
想起昨天晚上的一切,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了,怎么会对一个女人动起手来,而且,是一个小得能做自己女儿的女子。平时再怎么烦躁压抑,不是都过去了吗?顶多,就是到演武场上,去找几个人干一架,出了满肚子的气,也就过去了。
自己这到底是怎么了?
眼前的人儿还在害怕。普六茹的心又软了下来。本来就是自己的不对,不是吗?
一个男人,不管怎么说,怎么能对一个女人动手。他懊悔地想碰墙。
埋在被子里的丽华,从最开始的戒备中慢慢松弛了下来,她开始仔细观察起面前这个男人的眼睛来了。
有惊讶、有懊悔、有烦躁、还有那么一点点……心疼?
也许,对于眼前的这个男人,昨天晚上的一切都只是个意外。他神志清明,温和冷淡,面部表情平静无波,唯一能显示出他心中所想的,只有他的眼睛。而从他的眼睛中,她看到,对于昨天发生的一切,他是十分后悔的。
可是,她并没有打算原谅他。
转念一想,她原不原谅他,对他有什么影响吗?他这样冷静淡漠的一个人,只怕,其他任何人对他的任何看法,都是影响不了他的看法的吧?!
本来,要做大事的人,就是要一人不靠,一人不信,否则,古往今来,那么多皇帝为什么都要称孤道寡呢。
在心中,他能相信的,可能只有自己。他也不能有感情,因为,有了感情,他便有了弱点,而一个强者,胸怀天下的人,是不能有弱点的,发现弱点,就必须摧毁。为了维持自身的坚强和独立,他必须残酷地压制自己的感情,也就是说,他不能爱上任何人。
本质上,他是拒绝去爱上一个人的,因为爱情容易让他变得软弱、爱情容易让他没有了自己,为了能维持那个高傲的自己,他很难真正的去爱谁。
那么,扪心自问,他,爱上她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