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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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苏阳和文夕早早地就起来了。文夕想着夏苏阳此去一妈险,放心不下。又担心今日未必能把她带出城,怕她被人抓回去。她想着要替夏苏阳打点行装,她这里却没有男子衣物,看看夏苏阳,又叹道:“你这样的容颜即便扮成男子也会遭人觊觎,一个人行路却怎能让人放心得下。”

    夏苏阳忙安慰道:“你放心,我水很好,也会一点功夫,一般人我是不怕的。行事谨慎些,这一路当无问题……难就难在……”

    文夕点头道:“只有多求老天保佑了……”

    夏苏阳黯然道:“我只怕连累你。”

    文夕忙道:“我与泽王爷同行,不打紧。若真有事,有他呢。倒是你……”

    夏苏阳沉思片刻道:“文夕姑娘,在下尚有一事相托……若不幸被抓回,在下想请姑娘送封书信给汉国建邺城中邀月楼的歌姬楚云姑娘,问她可还记得为她写《白头吟》之人,另有一书托她转付他人……此去建邺路途遥远,文夕姑娘若有半丝为难,千万不要勉强。”

    文夕嗔道:“姑娘怎可如此轻看文夕。”

    夏苏阳见她神坚定,叹息一声,抱歉道:“是在下的不是。”她撕了一小条绢,写下:少卿,可记湖畔遇险,可记月下叙江湖,可记梦庐听雨声。这几件事都是只有她和凤嘉两人才知道的,绝不会有误解。

    她将白绢交予文夕:“楚云姑娘见信后自知交予何人。”她想着青楼好进侯府难入,而且凤嘉行踪飘忽并不总是在京,将信送给楚云或许好些。她沉吟片刻道:“另请楚云姑娘转告那人,将我掳来之人唤项濂,我然知这是否他真实姓名。”她见文夕脸上变,诧异道:“怎么?”

    文夕迟疑片刻犹豫道:“当今天子的名讳便是……”

    夏苏阳一惊,倒吸一口气,脸瞬时变得煞白,顿时明白了项濂为何要将她劫来。她顿一顿,抽去文夕手中的白绢:“若此,我不能让你冒此险。”

    文夕抢过白绢,瞪她一眼:“正因如此,我才要替你将信私。况且,无人知道你识得我,我又何险之有!?”

    夏苏阳叹息一声,上前一步将她抱住,喃喃道:“文夕文夕,萍水相逢能得你如此大恩,在下永世不忘……”

    文夕虽知她是子,被她这样一抱仍是不脸上发烧,推开她玩笑道:“你却又不能以身相许。”

    夏苏阳看了看她,拱手低声道:“我知你不求回报,只是在下定当报答。”

    巳时,平儿过来说泽王爷已等在大门口。文夕让她请他上来,又小声在她耳边叮嘱间。项泽上了她的小楼,接她出去,扶她上了他那辆大车,平儿坐在后面的那辆小车中。

    一行来到城门口被拦下。项泽见城门口竟有宫中侍卫把守,把那人叫过来问道:“邓鹏,宫里出了何事。”

    邓鹏忙上前笑道:“见过泽王爷……无甚大事,走了一个人。”他往车里瞟了一眼,见除了项泽还有一子,放下车帘便要放行,迟疑片刻,将手中的鞭子朝车底甩去,顿时脸上变,朝手下招招手,对项泽小声道:“王爷,车底有人!”目光灼灼地看着项泽。

    项泽很是吃惊:“怎么!?”见文夕惊得脸苍白,揽着她肩头柔声道:“无事。”

    邓鹏见项泽似是不知情,低喝一声:“下面的朋友,出来吧!”

    夏苏阳被他这一鞭甩在背上便是一阵剧痛,咬牙强忍着,没想到还是被发现了,一灰心,手脚顿时撑不住,从车底掉下来。

    邓鹏忙把她拎出来,朝她行了个礼陪不是道:“先生,方才唐突了。”

    夏苏阳哼一声没理他。邓鹏这边招呼人驾车把她送回去,又忙着给项泽压惊。等他离去后,文夕颤声问道:“那人是谁?为何藏在你车下。”

    项泽皱着眉头不语,他在想近几个月宫中的传闻,莫非是真?

    项濂得人禀报,又被宫中之事耽误了会儿,才匆匆赶来别苑。他先召来邓鹏问明情况,邓鹏忙一一说明,忐忑不安道:“小人不知先生躲在车底,检查车底时甩了先生一鞭子。”见他面无表情地沉着脸,心中更是不安。

    项濂快步走进夏苏阳住的小院,进屋见她正闲闲地用午饭,脸上淡淡的,眼睛瞟也不瞟他,旁人都忙行礼,只有她像没看见他似的。项濂心中有气,在她面前重重地坐下,见她仍是不看他,气极,一抬手将几案掀翻。

    夏苏阳既不惊也不气,将手中的筷子扔在地上,闲闲地躺到软榻上闭目养神。

    项濂气得脸铁青,大步走过去一把将她揪着坐起质问:“你去了何处?”

    夏苏阳缓缓睁开眼,目光转到他脸上微笑道:“哦……我昨日为强人所掳,幸得好人相救。被掳去了何处我然知。”说完抿起嘴角笑看着他。

    项濂看着她这个极具讽刺意味的笑,眯起眼睛恨恨地看着她,胸膛剧烈起伏。

    夏苏阳嘴角那个嘲讽的笑容不变,垂下眼不理他。

    项濂又恨又气,然知拿她如何办才好。半晌放脱她的衣襟,坐在一牛

    夏苏阳若无其事地将衣服整理好,闲闲地躺下。

    项濂斜睨着她,冷冷道:“你昨晚宿于何处?”

    “昨晚?”夏苏阳拖长声音懒洋洋道:“自然是泽王爷的府邸。泽王爷见我如此容颜,自然是好酒好菜供着,仑奂的屋子住着,晚上还亲自侍寝,极尽温柔,当真是不想回了。”

    项濂一听,顿时火冒三丈,伸手便去揪她。这次夏苏阳早有准备,翻身下去,他这一下便抓空了。项濂愕然片刻,上前一步去钳她胳膊。夏苏阳眉毛一竖,和他扭打在一起。等项濂终于反剪着她的胳膊将她压在榻上时,自己也累得气喘吁吁。他怕抓不住她,全部身体压上,半晌呼吸才渐渐平稳。他感到自己身上有几处隐隐作痛,心说,她下手还真够狠的。

    刚才项濂怕弄疼夏苏阳,没敢用力。夏苏阳对他可不像对刘珃那样不敢动手,每一下都是实实在在,她力气又大,项濂自然带了伤。

    项濂见她的侧脸便在自己头边,刚用过力后脸蛋润着红晕,眉毛拧起眼中带着怒闪着寒光。他从未见过她如此冷的样子,不觉心一动,俯下头便去吻她脸颊。

    夏苏阳没想到他这时候还有心,气极,用力挣扎起来。

    项濂一晃神,险些被她挣脱,忙手上又加了把力。这一下撕痛了背上的伤,夏苏阳疼得脸发白,吃疼闷哼一声。项濂见她额头沁出冷汗,想是疼调害,忙放松了些,见她仍是眉头紧蹙,猛然想起邓鹏说抽过她一鞭,伸手便去解她的衣服。

    夏苏阳气极,胳膊肘向后一顶。项濂吃疼,手一松便被她挣开,见她对他横眉冷对,气极。他今天可算是长见识了,贵为天子,被人拳打脚踢还不舍得还手。他见夏苏阳背挺得笔直,却脸苍白,额头上冷汗不断,想要不理她,终于还是说了句:“看看你背上的伤。”

    他要过去,她忙向旁边退开几步,侧身对着他,一副乍着毛防备的样子。项濂哭笑不得。刚才折腾了那么久,他气也消了,想着她定是不会让他看的,放缓语气道:“呆会儿让小五替你上药。”他想着此事既已揭破,不如说开。想到此处,他淡淡道:“你过来说话……你放心,我不碰你便是。”

    夏苏阳瞟他一眼,在离他丈许远的地方坐下。

    项濂见她那个剑拔弩张的样子着实可爱,垂头掩饰嘴角的笑意,清了清嗓子问道:“你何时察觉的?”

    夏苏阳冷笑道:“我为何要告诉你!?”

    项濂淡淡道:“你不说我也知道,该是那送信之人的回话让你起了疑心吧。”

    夏苏阳看着不远处墙上的字不语,忽然问道:“我的戒指呢?”

    项濂愕然:“什么?”

    “我手上原本戴了两枚戒指,现在何处?”

    项濂面无表情道:“怕是做了你的殉葬。”

    夏苏阳此时才醒悟,原来他布了个她已死的假象,定是想让那边不去找寻了。他们以为她已经死了,该有多伤心呢?他,他会伤心吗?会后悔吗?如果真的能后悔,他会后悔什么呢?会不会后悔不该舍弃她?会不会后悔不该告诉刘珃她会制火药?想到此,夏苏阳不叹息,她若不为刘珃制火药,恐怕也不会遭项濂觊觎被劫到这里。当初只不过是一件小事,没想到一环扣一环,她竟落到沦为阶下囚的地步,而且还是一个傻傻地付出了感情的囚徒。

    项濂见她垂着眼帘,泫然泣却又极力忍住的样子,不想打断她,陪着她默默地坐着。

    半晌,夏苏阳叹道:“我累了,你请回吧。”

    项濂迟疑片刻,也不坚持,嘱咐道:“你早些歇息。”

    何能是未央宫中四位司宫总管之一,主管皇帝的寝宫。入冬后,征痕挪到温室殿中避寒。等到三九天时,殿中地笼和壁炉烧起,暖好只能穿夹袄。

    这一日,何能的手下分来了个小“内侍”。这位可不是一般的内侍,除了穿着内侍的衣服,那个架势比王爷也差不到哪里去。上面让何能把他安置在偏殿中,除了一个贴身的宫,另有四名宫伺候。上面还吩咐了,叫好生伺候着,只一点,不许出这温室殿。何能不敢怠慢,吩咐手下的小内侍小黄门小宫也给仔细着。

    何能仔细观察了几日,得出的结论是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人。不爱说话,脾气也古怪,偶尔跟他们说一两句话还客客气气,跟皇上说起话来那个失礼啊,你啊我的不说,还时常讽刺挖苦。在皇帝身边伺候的人都是人精,哪儿敢看着皇上丢面子,每次征痕一进偏殿他们就知道该躲到他炕见的地方。

    征痕也奇怪,每次来要么对着一尊不开口的泥像,要么两人便是争吵,最后摔东西走人,他还每天都要来。

    何能心里琢磨着,没听说过皇上有龙阳之好啊。这么一想,他立即地甩了自己一个耳光,不要命了,敢这样想。

    项濂把堆积如山的奏章批完,留了份在外面打算稍后批示。他走出承明殿,一旁的何德忙将手中的貂皮斗篷替他围上。项濂回到温室殿,一转身折向偏殿,不许人跟。见殿中悄无声息,他便也放轻了脚步。外间只有小五在垂头做着针线,见他进去忙跪下行礼。他食指竖在唇上止住了小五要出口的那声“皇上”,压低声音问:“还在歇中觉?”

    小五点点头。

    项濂看看里间,颇有些担忧:“怎么这两日只是睡不醒?”他蹙紧眉头沉思片刻,忽然问道:“她上一次何时来的月事?”

    小五脸上神情古怪,犹豫道:“来长安后就从未来过,以前奴婢不知。”

    项濂皱眉道:“怎会如此?她自己怎么说?”

    “先生说她一向都是如此。”

    项濂的眉头并未松开,朝小五摆摆手让她别出声轻手轻脚走进里间。厚厚的波斯地毯吸去了他轻微的足音,殿内点的安息随着和暖的空气盘旋上升,弥漫开来。壁炉中燃着的木柴时不时地发出“噼啪”声,壁炉前放着一张软榻,伊人便躺于其上,梦沉酣。项濂知道她喜欢这殿中的壁炉,虽然她从未说过,可他到这殿中来十次倒有九次见她在壁炉前。他也不敢问,怕一问她那脾气反倒跟他拧着来,不坐在壁炉边了。

    她睡得很沉,连盖在身上的薄被一半掉到地上都戊觉,只拥着一个被角。项濂坐在软榻旁,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她一脸恬静地睡着,脸颊睡得粉扑扑的,嘴角还带着丝笑意。她现在这样子多乖啊,就像陈皇后养的那只波斯猫儿。只是这双丽的眼睛若看见他便会闪着寒光,讽刺的话语就像猫儿的利爪一般抓得人痛。

    项濂叹息一声,轻轻提起锦被替她盖好,见她两只脚连袜子也不穿,雪白的脚丫蹬在软垫上,不笑了笑,坐到她脚边,捡起地上的袜子将她的脚捧在掌心。她的脚有些凉,捧在手上如玉般温润。他的掌心握在她的足心处,热力传到她脚上。也许是觉得有点痒,她梦呓般轻笑一声,脚趾弯了弯。项濂见她的脚趾生得嫩白可爱,不伸手捏了捏,又凑过去吻了吻她的脚,叹息一声替她将袜子穿好。

    项濂坐回她头边,趴在软榻上看着她。她嘤咛一声,翻了个身面朝里,身边空出一大块地方。他心一动,躺到她身边,伸手揽着她的腰肢。仿佛是感受到身后的温暖,她向后靠了靠。得到这点暗示,项濂立即上前贴得她紧紧的,以这种亲密无间的姿势从身后抱着她。

    自从她知道事情真相以后,对他再也没有了半点柔情,也再未说过温柔的话语。她只是冷冷地说:“皇上也知道,我不过是景平的爱宠。我若真的有那个本事,还用得着出卖相。”被他说破刘珃并未宠旋她,她便赌气道:“你死了那条心吧,你想要的东西永远也别想从我这里得到。”

    他对她好,她却用冰冷的目光嘲讽地看着他,口边冒出冷冷的话语:“我都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大能耐,让堂堂天子不惜牺牲相来达到目的。”顿了顿又冷笑道:“现在看来,皇上亲自出马不管用呢。不如换个人,说不定我就就范了。”

    项濂叹息一声,与她头靠着头依偎在一起。她总是这样,说出的嘲讽话能噎死人。他不信她会一直这么对他,她对他有那么深的情。她现在只是在生他的气,气他这样对她,气他瞒骗了她,等他慢慢磨她,她就会好了。他想着想着,自己也睡着了。

    夏苏阳梦中又见到周沚青,朝她温柔地笑,抱她在怀中,唤她“我的小猫咪”,轻轻挠她的脚心,逗得她缩在他怀里咯咯笑。她被他抱着,如同身处温暖柔软的云端,如同在天堂。

    夏苏阳嘤咛一声,脸上还带着微笑,她摸到搭在她腰上手,笑意更深,手覆在他的手上,身体与他的贴得更紧。她不睁眼,地唤一声“沚青”,听见他含含糊糊地答了声。她在他怀里翻了个身,与他相拥着,伸手去摸他的脸,他的鼻,他的唇,这是她的沚青。她凑过去,与他的额头抵在一起,鼻尖蹭了蹭他的,笑了笑,笑出了声,嘴唇微微噘起去碰触他的唇。

    她缓缓睁开眼笑看着面前这张她深爱的面容,忽然收敛了笑容,往里退了退,眉毛竖起,用力推了他一把。

    项濂正微阖着眼沉浸在她的温柔乡中,不意她有此举动,顿时被她推到地上。他翻身坐起,怒视着她,眼中似乎都能喷出火。

    夏苏阳冷冷地看着他,冷哼一声:“皇上的龙莫非是躺得不满意?真是新鲜!”

    旁人说这话早就会因大逆不道被五马分尸凌迟处死,可是项濂怎会处死她,只是愤愤地看着她。瞪了会儿,脸上的怒气稍减,一言不发地离去。

    夏苏阳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他这样,她反而心里空落落的。她在想那个问题,她恨他吗?当然恨他,她恨他有着沚青的那张脸却对她做这样的事情,将她掳来,锢她,剥夺她的自由。可是她却难以恨他,也是因为他的这张脸。她不敢看他,怕看见这张脸上的委屈,伤屯难过。她问自己,看一个人不是要看心么,她怎能如此浅薄?

    项濂走出偏殿,见到等候在外的何德,忽然想起自己留下的那份奏章,吩咐一声:“传戚功来。”说着大步朝承明殿走去。

    戚功字公曙,出生寒微,举孝廉上来的。项濂平定藩乱时他负责粮草的运输和前线的转运,渐渐显露才能,因此而得到项濂的赏识。各藩国平定后他升至太中大夫,项濂又采用了他的建议颁布左律和附益法,严朝臣外附诸侯王,限制各诸侯王结党营私,并采用他的建议将几个大诸侯国拆成小国。戚功也因此而更得项濂宠信,如今已至九卿之一的郎中令。

    戚功步入承明殿,先跪下行了个礼,在项濂侧面坐下。

    项濂吩咐道:“你下去拟个旨意呈上来,让各郡国推举孝悌之人和贤士。”

    戚功忙答应一声,心说,这些许小事还需特特地把他叫来?

    项濂手指轻轻敲击着几案,皱着眉头半晌不语,忽然问道:“公曙成亲几年了?”戚功是宠臣,他便以字称呼。

    戚功忙道:“回皇上,已有十二年。”

    项濂点点头,喃喃道:“你成亲倒晚,朕成亲却也有五年……”顿一顿,忽又问道:“你与夫人感情如何?”

    戚功愣了愣,忙答道:“回皇上,臣与拙荆相敬如宾。”心说,听说帝后不和,皇上怕是因为此事烦恼。

    项濂又点了点头,似在自言自语又似在问他:“相敬如宾好是不好?”

    “这个……臣以为此乃夫之道。”

    项濂转过脸里异地看了看他,心说,他年纪比自己大了许多,于上又是十分谨慎,怕是不识情爱为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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