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燕翎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耀着孤注一掷的光芒，带着鱼死网破的决然，道：“大人，我有话要说。”
大理寺卿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勉强说道：“什么话？”
“不错，这次的刺客是我派去的，但目的却不是为了行刺平王，而是阻挠钟灵和她的儿进京。”费燕翎向惜细梅投去凶狠的一瞥，道：“钟灵原是将军的三夫人，十八年前，回乡途中遇到了山贼，随后杳无音讯，大家都以为，她已经死了。可谁知道，她竟然在外面，和别人生了一个孩子，而且，还敢带着奸夫回京城来，是可忍，孰不可忍？我身为惜家主母，岂能允许这等败德之人出现，坏我门楣？也许，派遣刺客确实做得太过，但还请大人看在我情有可原的份上，从轻发落。”
话音一落，百姓们议论纷纷。其中，对费燕翎表示理解者不在少数，也有人议论说这等不守道之人，原该浸了猪笼才是。楚浩靖剑眉微皱，看了惜细梅一眼，只见惜细梅冷笑一声，问：“那么请问大娘，我可是娘亲私生之子？”
费燕翎窒了一下，不情愿的答道：“不是。”
“也就是说，大娘也知道我是将军的亲生儿，却还是派遣刺客，步步紧逼，意图将我们一行人了断于刀下。请问大娘，谋害丈夫的亲，可是贤惠的作为？不分青红皂白将一行人赶尽杀绝，可是良民的所为？”惜细梅质问道：“平王一行，与我等完全无关，不过是双方顺路，结伴共行一程，就险些命丧黄泉，大娘，这不是草菅人命，残害无辜是什么？今日遇刺的是平王，所以才将此事揭发了出来，若只是无权无势的平民百姓，是不是死了也是白死？难道在大娘眼中，人命不过是蝼蚁吗？只要有一个借口，就可以尽情斩杀？”
此言一出，围观的百姓不由开始喧嚣，理解的目光转变为愤恨的毒箭，费燕翎不伸手拭去鬓角的汗水，那裹着身躯的里衣都湿透了，粘粘地贴在身上，让她产生了一种刚从水里被捞上来的错觉。
“肃静，肃静！”大理寺卿拍了好几下惊堂木，才让公堂安静下来。惜细梅拢了拢秀发，又问：“既然娘亲失踪十八年没有消息，大娘又是从何处知道娘亲要上京的？难道娘亲十八年来的行踪都在大娘眼皮子底下？”
“怎么会？”费燕翎连忙否认：“我也是偶然得知。”
“偶然，怎么个偶然法？”
“这……”费燕翎目光扫过平王，突然道：“我见过寄居在平王府上的那个丫头，长得和你娘很像，当时就想会不会是你娘的儿……”
“你见过她？”惜细梅嘴角噙着嘲讽的笑意：“何时，何地？”
“这个……”费燕翎有些心虚的垂眼：“我不记得了……”
“哦，不记得了啊……”惜细梅拉长了尾调，更显得意味深长，让人不由自主地去怀疑，她的未尽之语究竟是什么，看向费燕翎的目光又多了几分怀疑。
费燕翎暗暗恼怒，钟灵是个温柔婉约的子，怎么生个儿这么犀利？手紧紧握成拳，费燕翎抬头道：“大人，今天到底是谁主审？”
“呃？”大理寺卿不愕然，眼看了看楚浩靖的神，却见他正看得津津有味，当即拍板道：“惜问的问题也正是本想知道的，你照实回答就是。”
“谢大人。”惜细梅起身行了一礼，又接着问道：“即便她长得和我娘有些像，也不能判定她就是我娘的儿，更不能据此推断出我娘何时上京啊？你究竟是怎么知道她的真实身份，还有我娘要上京的消息？”
“我……”费燕翎支吾道：“我也是偶然听她提起……”
“又是偶然？”惜细梅嗤之以鼻：“何人能证明？”
费燕翎摇摇头，惜细梅追问道：“数次偶然，竟没有一次有人证么？”
费燕翎默然不语，惜细梅爽然一笑，道：“既然你连我都要追杀，想必更不可能放过那位姑娘了吧？”
“我……”费燕翎想否认，可也自觉太过牵强，才说了一个字就没了下文。
“她命丧万莲寺荒园中，可怜她青年少，却就此玉碎珠沉。”惜细梅拭了拭眼泪，转向大理寺卿：“大人，即便她是私生之，亦是我朝子民，受我朝律法庇护，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何况大娘她还涉嫌谋害王爷，尽管她本来目的不是如此，尽管未遂，但也是事实。再说，如今朗朗乾坤，水清河晏，大娘她私蓄刺客，不知所谋为何？”
“大人！”费燕翎越听越心惊，这分明是别有所指，急忙打断了惜细梅的话，有些慌不择言：“现在的世家大族，哪家不养有几个刺客？就凭几个刺客，实不能判断是否有二心啊。”
“哦？大娘如此说，又有何凭证？”惜细梅看了看大理寺卿：“不知这位大人，可曾豢养刺客？”
大理寺卿摸了摸胡子：“不曾。”
“那平王殿下呢？”惜细梅含笑回首：“可曾豢养刺客？”
楚浩靖大笑道：“本王行得正，坐得直，要那刺客之流何用？”
惜细梅点点头，望着费燕翎，但笑不语。费燕翎血气上涌，又羞又恼，这分明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可在明面上，在道理上，却是说不过去的。再加上围观的百姓议论纷纷，此事恐怕不能善了了。若真是被扣上了谋反的罪名，费燕翎狐疑地看向惜细梅，株连九族啊，她不也在九族之列？
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惜细梅端起桌上的茶杯，遮住半张脸，传音入密道：“爹爹军功卓著，又揭发有功，就算受到贬斥，也不过是小惩大戒罢了，啧啧，只可惜了山东费氏啊……”
费燕翎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决然：“若要说豢养刺客就是谋反，别人我不知道，那当今太后，可十八年前就反了！”
楚浩靖脸上的笑意隐没不见，神情变得专注起来，大理寺卿一脸惊愕，虽很快消失不见，但难掩其内心的波动，堂上鸦雀无声，堂下却是更为喧嚣了。
“十八年前么？”惜细梅眸中闪过一丝伤痛和惘然：“十八年前，我和母亲也曾遇刺，差一点命丧黄泉……”
“不错，那就是我做的。”费燕翎嘴角边泛上冷冷的笑容：“而太后，就是帮凶！”
“胡扯！”楚浩靖怒吼一声：“母后做什么要帮你？”
“太后自然不是帮我，”费燕翎的面容扭曲的有些狰狞：“她是为了要挟我！”
“原来如此……”惜细梅惨笑道：“你在十八年前就置母亲和我于死地，如今又故态复萌……还和太后有关……”
楚浩靖猛地捏住惜细梅的手，低问道：“你早知道会这样吗？”
“嗯，”惜细梅淡淡应道：“算是吧。”
“你，好，好！”楚浩靖咬牙切齿：“你就不怕母后杀了你？”
“不怕。”惜细梅瞥了楚浩靖一眼：“太后若是心中无鬼，干什么要杀我？现在杀了我，那不是不打自招吗？”
楚浩靖一愣，随即又恨声道：“母后刚刚赐婚，你就搞出这样的事，万一她取消赐婚怎么办？”
“太后取消赐婚，我自是求之不得，难道还上赶着被你利用么？”惜细梅使巧力一挣，把自己的手挣脱出来。
楚浩靖看了看空空如也的掌心，心中涌上一股恐慌，指责道：“你不守承诺。”
“我怎么不守承诺了？太后的懿旨我接了，赐婚我接受了，我哪里背弃了誓言？可若是太后自己想要收回懿旨，那可不是我能决定的事啊。”惜细梅眼珠子转转，看到楚浩靖像是要吃人的表情，又补充道：“当然了，若是你能劝服太后，不收回成命，算你有本事。”
“那你的父亲呢？你就不为他想想？”楚浩靖手紧握成拳，手背上青筋暴起，昭示了主人内心的愤怒：“你父亲半生戎马，有大功于社稷，若为了此事受到皇室的猜疑，叫他情何以堪？”
“你扪心自问，若没有此事，他就不受皇室猜疑了么？”惜细梅不以为然：“早早退隐，未必不是好事。再说，他那么对娘亲，让娘亲半生痴恋尽付流水，不小小的报复一下，我怎么甘心？”
“你……”
大理寺卿额上冷汗直冒，却见平王和未来的平王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在说什么，也不理会堂下越来越离谱的猜测，不咳了一声：“肃静！”
“大人，”一个衙差上堂禀报道：“骠骑大将军到。”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一个缓缓行来的男子身上，他所过之处，人们纷纷让开一条道路，看他的眼神带着明显的敬畏，惜细梅掩唇轻笑，大概没有几个人能受得了他那周身的寒气吧。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