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灵幽幽叙道:“你可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第一次见面?”惜凌手指轻叩桌面:“是何场景?”
果然不记得了啊。钟灵轻叹,复又问道:“那这十八年来,你可曾想起过我?”
想过吗?有时也会不期然地想起当年那个小小的婴儿,顺带想想婴儿的母亲,虽然很少:“偶尔。”
钟灵唇边绽放了一抹笑容,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柔和的光辉:“偶尔啊,我还以为将军会说从未想起呢。”
单独想起,确实从未有过,从没哪个子能让他这般上心。惜凌张了张嘴,却觉得还是不说为好,并非讨好,而是眼前的子周身萦绕的淡淡的幸福让他不忍心去打碎。举起桌上的茶杯放到嘴边,惜凌掩饰地咳了一声,并未发现自己竟起了不忍之心。
书房中一片静谧,钟灵未再开口,只是静静地站了一会儿,俯身道:“将军,身告退了。”
钟灵的背影孤单而决绝,给了惜凌一种一去不复返的感觉。惜凌鬼使神差地问道:“你没有什么要问的了?”话一出口,惜凌自己倍觉诧异,这不该是他问的啊。
钟灵也很意外,转过身来,摇头:“身要问的,都已经问完了。”
“哦。”惜凌沉静下来:“那你的结论?”
“结论?”钟灵笑得云淡风情,不注意很难察觉那笑容中的苦涩:“将军仍是步步牵动着钟灵的心,钟灵不论身在何处,都会祝福将军的。”
惜凌略怔:“你是说,你心中有我,但是你要走?”
“是。”钟灵颔首。
“这又是为何?”
“因为……”钟灵想起谭瑞,心中又苦又甜:“将军天纵奇才,心高如天,又岂会被人束缚住?过往之事,是钟灵苛求了。而且……”她在那人心中,可算是唯一了吧?若她一去不回,那人如何受得了?更重要的是,人心总是肉长的,十八年的软虽然让她怨恨,可他十八年来细致的照料却也在她心上留下了难以抹去的痕迹。她关心他!虽然他并不能给她的灵魂带来悸动,但却能给她安心的感觉,能让她放心的依靠。经历过少年时的不顾一切,惊动武林的爱情,到了现在,也许这种细水长流的平静却温馨更能吸引她,就像惜细梅曾说过的,亲情往往比爱情来的牢固和长久。钟灵脸上泛起了淡淡的笑容,并未再说下去:“身告退了。”
惜凌站了起来,却什么都没有说。现在这个子给了他不一样的感觉,他恍然,原来她不低眉顺目的时候,也是相当的吸引人。虽然这并不足以让他动心,却足以让他惆怅。看着她离去,他竟从心底起了一股惋惜,为谁惋惜?为她吗?惜凌皱眉,似乎更像是为自己啊……也许,惜细梅的子并不完全是随的自己,眼前的人,也有坚毅果敢的时候呢。当初,究竟是怎样迎她入府的?惜凌靠上椅背,细细地回想。是了,她娘家是盐帮,好像当初她家里人也是极力反对这桩婚事的。可是,这个子却一反往日的娇柔,勇敢地为自己做了回主。若是她进府后也能有这般的勇气,不知自己会不会……惜凌一惊,随即苦笑,能不能的,都已经过去了。
“梅梅。”钟灵出了屋子,就见惜细梅靠在墙边等她。
惜细梅虽没进去,却把他们之间的对话听了个一字不漏,看钟灵出来,不问道:“娘亲作了决定了?”
“是。”钟灵环顾了一下四周,似是在心中道别:“我们走吧。”
“爱他,却要离开他,娘亲真的舍得?”
“十八年前我不能得到他的怜惜,今天就更难了。我虽然还忘不了他,但一个十八年不行,还有第二个,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儿。”钟灵笑了:“更何况,谭大哥对我是真的好,而我,我,也喜欢他。他是个能够让我放心安心的人。”说到最后,声音已是低不可闻。
“那我们走吧。”惜细梅牵起钟灵的手:“在回去之前,娘亲还要先陪我演场戏才好。”
钟灵不解地眨眨眼:“啊?”
*
一辆马车在骠骑大将军府门前停下,车上下来两个子,八分相似的容貌,让人不难看出她们之间的关系。年轻的那个上前拍打着大门,气焰嚣张:“开门,快开门。”
门打开一条缝,门房的头伸了出来:“你们是什么人?干什么的?”
“那是将军府的三夫人,我是将军府的,你还不快开门?”年轻子高抬起下颔:“耽误了你担当得起吗?”
“呵,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奇啊。”门房冷笑一声:“你要撒野也得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居然感到将军府冒认亲戚,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你凭什么说我是冒认?”惜细梅存心要把事情闹大,趾高气昂道。
“我在将军府做了近八年了,还没听说过将军府有三夫人。”那人轻蔑的看向惜细梅:“长得倒是挺漂亮,大爷好心给你提个醒,快走吧,否则要是给管事的看见了,可没你的好果子吃。”
“你不过做了八年,你要是做了十八年,就不会说这话了。”惜细梅冷哼一声:“让开!”
“哟嗬,你个黄毛丫头,胆子可真不小啊。”那人眯着眼打量着惜细梅:“大爷好言相劝你不听,就休怪我赶人了,滚!”说完,就要把门关上。
惜细梅暗运内力于掌心,悬空一击,尚未关上的大门就这么飞了出去,只听门后发出一声哀号,那个门房呆呆地坐在地上,愣愣地看着不远处的大门,一时还反应不过来到底发生了何事。
钟灵暗暗皱眉,轻轻拉了拉惜细梅的衣袖,投过去一个不赞同的眼神。惜细梅轻笑,拉了钟灵就向里走。等她们走过门房的身边,那门房才反应过来,拉开嗓子哭嚎道:“快来人哪,有人闯府啦!”
惜细梅暗自好笑,刚才大门落地的巨响早已惊动了将军府,何须他再来吼这么一嗓子?侍卫们很快从四面八方冒了出来,原本以为是什么凶神恶煞,却见到了两个弱子,不由都是一愣:“就是你们闯府?”
“怎么能说是闯府呢?”惜细梅淡笑着反驳:“顶多算是回家啊。”
“回家?”侍卫们面面相觑:“你是何人?”
“忠叔。”钟灵突然呼唤了一声,惜细梅向前望去,只见一个管家模样的老人不可置信的快步走来:“三夫人,三夫人,是你回来了?”
钟灵笑了,眼眶却有些发红:“忠叔,一别十八年,你还好吗?”
“好,好。”忠叔目光转到了惜细梅身上:“这就是吧?果然和三夫人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忠爷爷。”惜细梅甜甜地招呼道:“好大的阵势啊。”
忠叔笑了,眼光中藏着探究:“为了迎接回府,阵势大些也是应该的,否则怎么称得起的气势呢?”
“忠总管,”一个小厮模样的人匆匆跑来:“将军吩咐,带他们二位去书房。”
忠叔一愣,随即意味深长的笑了:“那么,两位请。”
一进书房,惜细梅就把钟灵推给忠叔:“忠爷爷,麻烦你秘密送娘亲去平王府,不要给人发现了。”
忠叔一怔,看向惜凌,却见惜凌向他点头,只得按捺下满心的不解:“是。”
惜细梅笑笑,一猫腰,从窗口钻了出去,屋内众人只觉得眼前一,人就不见了。忠叔一脸惊异的看向惜凌,却不见他有任何意外之,这才放下心来:“三夫人,这边请。”
“等一下。忠叔,给安排房间,还有,以后不要叫她三夫人了。”
钟灵拳头紧了紧,终是无言的出去了。忠叔讶异不已,今天的事,桩桩件件都让他措手不及,看来,他们已经达成了某种共识,可这究竟是什么时候的事?为何三夫人不再是三夫人了?三夫人刚刚才携归来,若说将军有意休了她,但是又留下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三夫人教养十八年,突然被休,居然也无一丝异议,就这么接受了?忠叔愣在了当地,脸上写满不解。
“忠叔,这件事,稍后我会向你解释。”忠叔是府里的老人了,惜凌对他也抱着对长辈的敬意:“现在,就这么办吧。”
*
见到钟灵回来,谭瑞怔忪,只呆呆地望着,竟不知该如何反应。钟灵柔柔地笑道:“我回来了。”
谭瑞一言不发,却突然伸手揽钟灵入怀,紧紧地抱住:“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紧紧的怀抱勒得钟灵生疼,但钟灵却没有丝毫的不悦,她太了解这个男人内心的忐忑了。悄悄地伸出双手,环住了谭瑞的后腰,钟灵轻轻把头靠上他的颈窝,一股祥和安宁的气氛扩散开来,带着丝丝的清甜。
楚浩靖喟叹一声,没有惊动任何人,悄悄地离去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