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跟你一起回来的?”
“正是。”
“平王知道刺客是山东费家的?”
“自然。”
“那……”惜凌缓缓坐下:“平王和你早就认识?”
“的确。”
惜凌定定地凝视了惜细梅半晌,才问道:“你有什么办法,说来听听。”
*
惜细梅回到王府的时候,却见钟灵还在灵堂中默默垂泪,谁劝也不休息。叹了口气,惜细梅迈进灵堂:“我刚刚去了大将军府,见到了爹。”
钟灵的背影僵了一下,众人都惊愕的看着惜细梅,谭瑞忍不住问道:“你都跟他说了什么?”
“他说,他公务繁忙,今晚可以拨出时间来见娘亲,娘亲爱去不去。”惜细梅顿了顿:“只是我们若今晚不去,以后也不必去了。”
“啊?”钟灵转过身来,脸上犹带泪痕:“他真的是这么说的?”
惜细梅点头:“娘要去吗?”
“我……”钟灵环视众人,目光在谭瑞脸上停了停,又转回惜细梅身上:“我去。”
“灵儿……”谭瑞上前一步,声音里满含痛楚:“你依旧要去见他?”
“谭大哥,你对我的好,我都知道。”钟灵眸中少见的充满坚定:“我只是,还有些东西,想要去求证,还有些话,想亲口问问他。如果……”
“别说了!”谭瑞打断了钟灵,不让她把后面的话说出来:“我知道,我拦不住你。我……我在这里等你,等到你回来为止。”
“谭大哥……”钟灵言又止,好不容易收住的泪水又有泛滥的趋势。惜细梅暗自感叹,人,果然是用水做的啊。扯了扯钟灵的衣袖,惜细梅提醒道:“娘,该走了。”
“哦。”钟灵收回目光,拭了拭泪水,离开了灵堂。
将军府内,惜凌看着眼前的奏报,却是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十八年不见,当年的小宝宝已经长大成人,可在他的心里,依然无法把那猫一样大的婴儿和那个明丽的少联系在一起。当年匆匆一面,就觉得这孩子不一般,而刚刚与儿的一番长谈,更是让他且惊且喜。十八年来,儿究竟由何人养大?惜凌心中第一次起了探究的心思,为自己没有参与到儿的成长过程中感到遗憾,不知自己究竟错过了多少趣事?这个,大概就是为人父的心情吧?明明是第一次见到儿长大后的样子,却偏偏觉得似曾相识,这个,可是所谓的父天?
外面传来叩门声,惜凌收起天马行空的心思,淡淡道:“进来。”
门开了,却不见有人进来。惜凌皱眉,提高了声音:“进来!”
钟灵在门口,听到了惜凌的声音,浑身轻颤,心潮澎湃,止也止不住。手扶上门框,想要迈步进去,偏偏双腿如灌了千斤,提都提不起来。钟灵将求救的目光投向惜细梅,却见惜细梅根本不看她,正靠着院墙出神。无奈之下,钟灵只得轻唤:“梅梅。”
惜细梅回首,就见钟灵可怜兮兮的望着自己,不好笑:“快进去呀。”
“我……”钟灵一脸的气苦:“我走不动了。”
“走不动?”惜细梅顿时紧张地靠过来:“可明明是我带你过来的呀……是不是生病了?还是不小心磕到了?”
“不是……”钟灵小小声地说:“就是……腿好像不是自己的了,抬都抬不起来……”
惜细梅愣住,反应过来后不失笑:“没事的,不必紧张,他也不过就是个凡人而已呀。”
“可是……”钟灵垂下头去:“我见过他白马银枪,纵横沙场的样子,那时的他,就像是个天神!虽然我嫁给了他,可我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敢相信,那样一个天神,成了我的丈夫。就算他对我冷淡,我也依然很幸福,因为我能够正大光明地陪在他身边。虽然说不怕他是假的,可我至少可以坦坦荡荡地面对他。但是现在……”
“现在怎么样?”惜凌从门后转了出来,面沉如水。刚见到钟灵的那一刻,心中顿感恼怒。原来自己看着惜细梅面熟,根本不是什么父天,而是她和她母亲长得太像!两张相似的面容近在咫尺,一时间,他也不得不叹血缘真是个奇妙的东西,只是,为何她像了她母亲八分,却只像自己两分呢?不,不仔细看的话,基本上找不出什么相似之处。上天也未免太过偏心了吧?细细打量着钟灵,看着她有些闪烁的目光,带着些许的怯弱,心底又自豪了起来,看来,儿这子,倒是十成十地随了自己。想到这里,原本厚重的寒气也减弱了些许:“在外面磨磨蹭蹭的干什么呢?没听到我叫你进来?十八年不见,将军府的规矩都忘了?”
“将军。”钟灵不敢抬眼看他,但这份气势,这种话语,她总不会认错人:“身……”
“进来再说。”惜凌率先转身,带着几许不耐烦。
钟灵跟了进去,满心的忐忑,手指紧紧地绞着绢帕,脑中一片空白,不知该说些什么,来这之前想好的话,竟是忘得一点不剩了。
“你来找我,就是来发呆的吗?”惜凌的语气不甚好:“有什么话就说吧。”
“我……”钟灵许多年不曾听过这样严厉的语气,一时又是感伤又是委屈,还带着些许怀念,泪水潸潸而下:“我……”
惜凌的双眉皱了起来:“你的胆子不是大得很吗?既已另嫁他人,还敢上京出现在我的面前,怎么现在一句话都不说了?”
“另嫁?”钟灵猛地抬起头,错愕地盯着惜凌:“身不曾另嫁。”
“不曾另嫁?”惜凌危险的眯起双眼:“可是我听说,你生了个孩子,还说不曾另嫁?莫非那孩子,是子虚乌有?”
“这……”提起谭云儿,钟灵又忍不住悲从中来,连身的自称也忘了:“那个孩子,的确存在,但我没有说谎,我真的没有嫁人。”
“那你这算是什么?”惜凌冷笑一声:“红杏出墙?你今日来,是打算正大光明地嫁与他,让我成全吗?想不到我在你心里,居然有这么好的肚量。”
钟灵定定地看着惜凌,眼中流露出复杂的情绪,他是这么看她的?她在他心里,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是不是,他认定了她是个水杨的人?钟灵自嘲的一笑,心中深深的刺痛,水杨……像自己这种不贞的子,想必他是再也不愿意看到了吧?这次见她,是看在儿的面子上吧?他眉宇间流露出的厌弃,不是已经清清楚楚了吗?最后一面,钟灵苦涩地想,这就是最后一面了吧?
不是不恨的,自己当年背负着父母的责难与失望来到将军府,甘愿为,将自己最好的年华给了他,日日面对着大夫人的冷脸,有孕之后,更是担惊受怕,唯恐保不住这个孩子。谁知就在她最需要他的关心的时候,将军府却陆续进了两个新人,欢笙,帐暖,而自己,却也真切的体会了长孤寒,独守空帷的滋味。不是不怨的,当最初的热情一点点冷却,当现实将当年的勇敢一点点消磨,自己也会生出一种叫做闺怨的东西。可是,在看到他的时候,还是不自经地会从内心发出颤栗,带着些许飞蛾扑火的惨烈与壮。她曾经以为,这个男人,他的冷峻,他的骄傲,他纵马扬鞭的身影,他不怒自威的眼神,都深深地刻进了她的骨子里,融到了她的血肉中,一辈子也消磨不去……相隔了十八年,谁知重逢之日,竟是最后一面……
压抑住心中的酸楚,钟灵抬起头,目光一遍遍地描绘着这个让她刻骨铭心的男子。既然是最后一面,那所谓的礼教,所谓的贤淑,统统丢在一边吧,就让她好好看看这个占去了她人生华的男子,她生命中浓墨重彩的那一笔。
如剑一般带着凌厉之气的眉毛,深邃的散发着冰冷气息的双眸,高高的挺直的鼻子,紧紧抿住的薄唇……时光的流逝并没有让他显得苍老,反而更添男子气概。不是感觉不到心中那股小小的悸动,带动了灵魂的颤栗,竟一发而不可收拾。只是,她现在再也不会像当年那样天真,认为这是自己的良人,认为自己总有一天会得到他的怜惜……这样的男人,也许无情只是他的本能,他的天,他从未想过要为谁而改变,而他的潇洒英姿,只可远观,不可近赏,靠得近了,会被伤得体无完肤的吧?
惜凌久久不见钟灵出声,不耐地抬头,却撞进了钟灵细细打量他的眸子中。不同于刚才的怯懦,这双流光溢彩的眸子写满了专注,像是要将他的一生看尽。惜凌浓眉轻皱,他不喜欢这种感觉,这种将要有什么东西流失的感觉,也不喜欢这种气氛,沉闷压抑,不同于大战将临前的窒息,却更让他不舒服:“你在看什么?”
钟灵回神,夹杂着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叹:“我今天来,是想问你几个问题。”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