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嬷嬷在背后也跟着叹息一声：“已经是十来年的事了，生前就没享过一天福，更何况是死后呢。人家说母凭子贵，夫人她却是因子生啊。”
“这又是为何？”我早就心存怀疑，虽然说慕容姜氏地位卑微，但毕竟为慕容垂生下一位皇子，为何落得如此凄惨？
孙嬷嬷沉默了片刻，慢慢地道：“当年还在瑜那里的时候，皇上喜夫人的乖巧，便临幸了她。之后因国事繁忙，皇上也渐渐忘了这事。夫人却因这次临幸，怀了麟儿，遭瑜嫉妒，此事一直被瞒着。直到烈殿下十岁时，一次溜出去玩耍，正好被来瑜寝宫的皇上看到，便问起这事来。瑜怕自己私瞒的事败漏，又怕夫人和殿下从此受宠，便上演一场御园捉奸的戏，将夫人和龙战将军一道逼向死路……”
我暗暗捏紧拳头，尽力让自己平静下来，面上却装出几分惊诧：“龙战将军不是因叛国罪被灭九族吗？”
孙嬷嬷冷笑一声：“加之罪，何患无辞？这是皇家为了体面作得把戏。这些事他们自以为滴水不漏，却没有逃过我老太婆的双眼。”
“皇上也就信了吗？”为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失去一名为他出生入死的猛将也在所不惜？
孙嬷嬷叹息一声：“枕边都是些落井下石、唯恐天下不乱的人，皇上对夫人又没了印象，更别说情谊了……唉，说到底，还是夫人命苦啊。”
我默默地侧目望向慕容姜氏孤单的灵位，一时间，心底尽是悲戚。我轻轻地道：“嬷嬷，我的身份你大概也知道了。”若她不知我的身份，不敢把先前那番话跟我说。如此，我们倒可以彼此牵制。
孙嬷嬷淡笑：“猜出几分，先前是说有漏网之鱼，没想到你胆子这么大，敢到皇城来，这也是我赏识你的原因之一。”
“抓我这罪臣之后，嬷嬷下半辈子倒不用愁了。”我故意试探。
孙嬷嬷笑道：“我都半截在黄土的人，没那念头了，你可以放心。我只要你帮助烈皇子，让他有所作为。”
黄昏，从孙嬷嬷那里出来，我怀着重重心事。因腿上的伤，我走得比较缓慢笨拙。离开的时候看到门口侧立一个少年，他似乎刚刚沐过，身着薄薄的白单衣，胸前的长发发梢还滴着水珠。
我在原处站住，刚要行礼，他慢慢走近我，身上似乎还裹着一层暖和的湿气。恐怕是刚练剑回来不久，脸上有一种疲倦之后的舒展。
“你和嬷嬷刚才聊些什么，小宫？”他淡淡一笑，“看来真不能小看你了。”见我没有很快回答，他的眼里渐渐染上一丝警惕，“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过问她的事？”
我微微一愣，便淡笑：“这么说，烈皇子已经知道轻衣和嬷嬷聊了些什么，其实也没想要瞒殿下，因为瞒不住。轻衣今日来也没什么别的意思，只是吊慰一位已故的亲戚……”
“亲戚，哪来的亲戚？”慕容烈开始冷笑，“我母亲已经死了那么多年了，你这位远道而来的亲戚是否来错了时间，也来错了地方？”
我轻笑道：“也许你会觉得我不自量力，我只是想为屈死的人做些事。”
“你还真是不自量力！”
“可是远亲关系总好过其他关系，不是吗？”我轻轻咬了下齿，迎上他瞬间变化的眼神，冷笑，“这不也是殿下一直担心的事吗？”
“你在胡说什么？”他紧紧地捏住我的手腕，目光里透着狠意，样子有些可怕。我有些吃痛，皱了皱眉，低低地道：“我相信我父亲，就像你相信你母亲一样。这不是他们的错，也不是我们的错，可是却因此牵累了那么多人。现在，至少要让他们走得清白，不是吗？”
慕容烈慢慢地松开我的手，目光里疑惑依旧：“这不是小事，我没法信任你。”
我侧目望向倚在墙角那支锋利的长矛，淡淡一笑：“现在殿下缺少立功表现的机会，也许，轻衣可以帮上忙。”
“你怎么帮我？”他轻笑。
我侧目望了望门口，有所顾虑。慕容烈道：“这里只住我和孙嬷嬷两个，没有一个闲杂之人，你大可放心。不过，你要怎么帮我？”
我沉默片刻，暗暗下定决心，开口道：“前线胜利在即，皇上和大部分兵力将回中山，只余辽西王三万兵马收服丁零残余势力。殿下可以趁这个机会前去助辽西王一臂之力。”
慕容烈冷笑：“私自跑去军营，那是死罪。”
“受罚在所难免，但如果能将功补过，必能让人对你刮目相看。”
慕容烈摇头：“三皇兄治军向来严厉，这不是儿戏。”
我淡笑：“殿下怕死吗？”
慕容烈凝视着我，淡淡地道：“我不打没有丝毫胜算的仗。”
“只能冒险一试。错过这次机会，恐怕以后就很难再有。这一仗胜负已经不是问题，关键在于你如何把它打得漂亮，如何让别人对你另眼相待。有消息说辽西王之前右臂被敌军刺伤，虽然这于他对付丁零军而言不会有什么影响，但是无疑可以给你提供更多机会。而且……”我顿了顿，淡淡一笑，“我愿意拿自己赌上一赌。”
“你？你也去？”慕容烈有些震惊。
“对，确切地说是你带我去。”我对着他笑道，“我可以说服辽西王借兵力于你。但是这件事只能你知我知，暗中进行。”
慕容烈愣了半晌，失笑：“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我淡淡一笑：“殿下认为轻衣是在开玩笑吗？若没有几分把握，轻衣怎敢说大话？”
慕容烈沉默了片刻，低低地道：“给我一晚上时间，我需要考虑一下。”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