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归途生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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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坐在客房内的方桌边,食指慢吞吞划过桌面。洁净的木纹像是新劈下来的一样,几乎没有什么油腻和尘垢。我收回手指,改为托腮,嘴角紧紧抿着。

  “如何?干净得有点不可思议吧?”悦之轻声笑道,“这像是老客栈的桌子么?”

  这样一说倒是点醒我了。我摇摇头:“方才近距离看那佟掌柜,十指纤细漂亮,皮肤保养得当,一点也不像是做惯了粗活的手,倒更像是……千金大。”

  他露出一个赞许的笑容,“这就对了。一个挂羊头卖狗肉的客栈,让我不得不提防啊。”他负手在屋内转了一圈,再抬起脸时,笑容已经消失了,而是换做非常严肃的神。“右相谋逆一事方过去不久,启州牧一门遭血洗,连带近千人殒命。不是我草木皆兵,而是这事情并未完结。”

  回想起那时躲在浮云池中听到叛军所说的话,我深深吸了口气。

  獠牙堂……到底是何方神圣?

  “只希望蔚然的和亲能换来边关宁定……就算短暂也好,聊胜于无。”悦之叹道,“否则内忧外患,人心惶惶,我西唐危矣。”

  我点点头:“攘外必先安内,体内的毒瘤不除,再强大的国家也会被拖垮。”况且西唐远非足以称霸一方的大国,就算和亲事成,北戎也仍旧虎视眈眈,更不论东面的两国。

  “哦?”悦之眉梢一动,嘴唇勾起浅淡的笑影:“你这话倒是有几分可取的,看不出苏儿在我国局势上也颇有见地啊。”他缓缓走到我身边,“既然看得明白,也就当考虑清楚。你说,凭右相一己之力,如何能起兵攻城?”

  “内应。”造反这种事,若无十成把握,则会带来非常可怕的后果。

  “不够。”悦之摇头,“右相一族世代为文,而起兵之事,非有武相助而不可成。然而事后查究之下却发现,除去几位五品武,并未发现真正握有兵权之人参与其中。而以那几人之力,是翻不起什么浪头的。”

  我盯着他:“你想说獠牙堂?”

  他倒是一怔,随即苦笑道:“是啊,獠牙堂。我该说它是死而复生,还是根本就不曾消亡过呢?”

  室内一时静默。

  我曾经是獠牙堂的狙击目标,是不惜牺牲巨大代价也要置之于死地的存在。而他们转眼间就将朝中文之首的右相踢下了政治舞台,衣不沾血地让帝都城内换了天。所谓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也不过如此了么?

  咚咚。“,老爷,吃点东西吧。”

  门被推开来,阿全捧着一只粗瓷盘子进来,上头置了两样简单的菜。他笑得满是歉意:“这儿不比皇城,公主和王爷就将就一下吧。”

  我与悦之对视一眼,悦之笑道:“放桌上吧,我们待会吃。”

  阿全的视线在我们之间来回逡巡一阵,这才将盘子放到屋中的桌上,然后恭敬地退向门边。

  “阿全,碧荷去哪儿了?”我出声唤道。从刚才起就不见了那小妮子。

  阿全答道:“碧荷的身子似乎不太舒服,方才就在马车上睡下了。”

  病了?在马车上不还好好的么?我嘴上笑着道:“准是小妮子懒不肯做事,这才赖在马车上装病。”又对阿全道:“好了,你去忙你的吧。”

  待阿全退出房间,我走过去将门掩上,而后悄悄伏在门边。

  果然,脚步声停了一阵才渐渐往楼梯方向移去。我舒了口气,转眼看悦之。他的神如常,只是一双暗的眸子中清光流转,似是有隐隐锋芒藏于绵中。

  小心。他用口型告诉我,而后走到桌边,用筷子夹起几丝土豆,凑到鼻前嗅了一阵。

  “如何?”我尽可能压低嗓音,心跳却在耳边咚咚作响。

  他眉头一皱,放下筷子,“有奇怪的味……像是散。”

  “刚才碧荷还好好的,现在突然就不舒服了。”我说,“这算是巧合么?”

  悦之眼中一动,忽而唇边溢出一丝笑意。

  “信得过我么?”他靠近我耳畔,低声说道,“那就按照我说的去做。”

  两日后,有快报送往帝都,称微服返回帝都的睿亲王与流玉公主一行百余人,在灵泽县内失踪,生死不明。又四日后,睿亲王随行八十四名侍卫的尸体,以及流玉公主所携的十余名侍从的尸体,在灵泽县一处乱葬岗上被发现。

  消息传来,帝泰闻之震怒,即令太子白允桓负责察查,务必要找到睿亲王与流玉公主。

  今日的早朝,群臣皆打起十二分精神,只因坐在帝位上的那人戾气大盛。

  郑夙居于左首位,安静地听文们上折子。帝泰的声音偶尔从广仁殿上传来,听不出喜怒,安静得如同万年不动的山岳。一切似乎与往常并无二致。郑夙思忖再三,终是将自己的折子收回了袖袍内。只听得帝泰轻飘飘的几句话,他便已冷汗涔涔。

  睿亲王与流玉公主失踪一事已是人尽皆知,而他的手上还压着一份请辞的奏折,不知当递不当递。看现在这模样,群臣连大气也不敢出一个,无人敢逆龙鳞,他暗自叹了口气,只盼着早点退朝。

  不知过了多久,内侍尖利的嗓音传来:“退朝--”

  众人如蒙大赦,纷纷跪拜走,只听见帝泰的声音落在地上:“郑爱卿留步。”

  诸人的眼神带着怜悯之投向他。郑夙沉下气来,留在原地不动。

  内侍的曹公公走下来,轻声说道:“郑将军,陛下御书房有请,请随奴才来。”

  “有劳公公。”郑夙拱手一笑。

  若在平时,御书房是不允外人擅入的。郑夙抬头看了看匾额上“斌心”二字,紧了紧手中的奏折,跟在曹公公身后进了房中。

  帝泰靠在龙椅上,神态里有一丝疲惫。见郑夙进来,吩咐道:“赐座。”

  郑夙称谢,与帝泰对坐于玉案前。案几上摆满各地呈上来的奏折和要报,那都是等着御笔朱批的文书。现下再加上睿亲王与公主一事,自是火上浇油。

  “朕今日叫你来,也没有其他打算。”帝泰缓缓开口。“你也知道,淮州水患及三州,沿岸百姓苦不堪言。朕好不容易揪出了罗显那条蛀虫,正觉心中有少许宽慰,没想到朕的皇弟和儿又平白没了消息……”

  郑夙低头没有接话。

  沉默一阵,帝泰忽然笑了:“二十年前的那件事,你可还记得?”

  二十年前?郑夙眉头一动,仍旧没有接话。

  帝泰笑道:“不必紧张,只是随口问问。我知道你还记得。那件事,没有人会忘记。”

  “陛下……”郑夙这才开口道:“您说的,可是‘六王之乱’?”

  “这是你们给它取的名字么?”帝泰笑道,“倒是别致……可惜在朕看来,不过是一场屠戮。朕的父兄,大半葬身于那场屠杀,累及朝中数家重臣。朕还记得登基前的那一日,宫中内侍清洗云龙道的九龙浮雕,血残留在缝隙里,他们怎么冲也冲不干净……”

  郑夙抬头,正好对上帝泰的眼神,于是他又垂下眼。“是,臣记得。”

  帝泰撑起身子,双手交叉支在玉案上。“朕若没记错,你的便是在那时……”

  “陛下,别说了。”郑夙不觉打断了帝泰,神沉郁。

  帝泰缓缓点了点头,“朕自知欠你郑家太多,从登基至现在,已努力偿还。”他的手指在案几上敲了几下,清脆入耳。“没有你们,朕是不可能从那场所谓的‘六王之乱’中活下来的。所以……”

  郑夙悚然大惊,起身在案前跪下:“陛下!臣知罪!”

  帝泰眸中一片宁静:“郑爱卿,你何罪之有?”

  郑夙这才掏出那份奏折,几痛哭:“臣对不起陛下,对不起睿亲王殿下!臣养子不肖,无力堪负重任!请陛下收回修漓上将军之职!”

  “呵……朕既已放兰家公主离开,便是要让他管好自己。”帝泰的凤目下漾起冷厉的暗光,“怎么,现在倒还要挟到朕头上来了?”

  “臣不敢!修漓资历浅薄,难堪重任,实在不是上将军的人选……”

  “好了,郑爱卿。朕意已决。”帝泰摆摆手,示意他起身。“上将军一职若还需商榷,具体如何,朕会另行告知与你。现在需要做的,是彻查十八年前那个已被州军剿灭的獠牙堂。朕听说,那帮人又借此次右相谋逆之机,重现帝都了。”

  郑夙落座,心里仍旧忐忑。彻查獠牙堂,这么个烫手山芋丢下来了,看样子帝泰当真对那些杀手不肯罢休。

  “可是陛下,当年州军的确已尽数歼灭獠牙堂众……”他试探着问道。

  帝泰不语,只是眼中有雾浮动,嘴边浅笑微扬。郑夙一凛,立时拜伏:

  “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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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雨啊下雨。淋雨冲到教室,然后被告知今天的XX课取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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