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在同福客栈中装作昏迷,不久便被人绑了手脚,用黑布蒙上眼睛,扔进了一个黑咕隆咚的马车。很快,悦之也被扔了进来。我们便被装在一起,由马车带走了。
“早知道如此,还不如吃了那下了药的土豆,省得颠来颠去难受。”我嘟哝道。
“笨蛋,要是那样,就当真死得不明不白了。”悦之靠在我头边轻声笑道,“你看,咱们现在不是很顺利地给抓走了么?”
我看不见他,只能往声音的来向凑得近些:“悦之,你到底怎么想的?在淮州的时候不还逃得飞快么?现在怎么就乖乖束手就擒了?”
“道理很简单啊,罗显是呆子,而这帮人是高手。光看他们绑人的方法就知道了。”
“被高手带走才麻烦!”我几近气绝,这一次你总不能带着我跳个二楼就了事了吧?
他嘻嘻笑道:“这叫放长线钓大鱼,也是只有高手才能用的招数哦。”
逃跑的方法也非常令人担忧啊,我忽然觉得自己前途无亮。身边这个男人老是想些奇怪的门道,把我丢进奇怪的情形里,再来一个奇怪的逃出生天的法子。
“你……是不是已经知道这些人是谁了?”我问。
他答得异常干脆:“不知道。”
在我蜷起身子准备踹他之前,他又道:“不过……不管是谁,只要是可以利用的,便让我利用一下吧。”
“你、你要做什么?”我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乐呵呵地道:“说了啊,钓大鱼嘛。就是不知道这条鱼够不够大呢。”
我不再理他。钓你的大鱼去吧,我只想早点回去收拾东西,早点离开这个要命的地方。就算是在古代,我也要过现代化的日子,否则迟早把自己给赔进去。
“苏儿,怎么不说话了?”他轻声道。“生气了?”
生气有什么用?你睿亲王神机妙算,我不过就是个被你牵着鼻子跑的笨蛋而已。
黑暗中,一声叹息落在我的脖子边。“我只不过担心你会害怕。”
“我可是流玉公主,是太子殿下的心肝宝贝,还是采梅居的少主,我怎么会害怕?”
“哦,是么?”他笑起来,“那真是太好了,我白担心了。”
我沉默,胸口膨胀的闷痛感让我很不适应。
“你说,皇兄他们会派人来找我们么?”他忽然问。
“会。”这是不需要问的问题,你好歹是个亲王。
“如果不会呢?”他语间忽然起了些哀伤的意味。“不论如何,我也算是会威胁到太子的那个人,假若能借这帮人之手除去我,也算是为太子扫清了道路,不是么?”
我叹了口气。“可是允桓哥哥不只你一个威胁啊。要是我,一定会让你们互相争斗互相撕咬,然后坐收渔翁之利。那才是最省力的方法。”
他又笑了:“你很聪明……眼下我和允仁想要的,也正是这样一个结果。”
看太子与长皇子相争,再适时出手。
现在长皇子与悦之的争端已经暗起,而太子也不能落得轻松置身事外,只留下……白允仁。我倒吸一口气:“悦之,你是要以自己做饵?”
“如果有那个必要,也未尝不可。”他笑得轻松,“苏儿,你知道‘六王之乱’么?”
“从前听元哥哥说过一些。”
“我能从那场血雨腥风里活下来,只是因为我没有威胁。”他低低地道。“那个时候,皇兄将我送到南方,所希望的就是我能远离战乱。我在宫中式微,他能保护我的方法只有将我送离帝都--以休养的名义。”他一笑,“其实你也看出来了,我完全没有毛病。”
“那帝泰留下你……”
“不过是要我作为他的鹰犬,为他执行一些旁人不能接手的任务罢了。”顿了顿,又道:“他知道我无意于皇位,所以也就放心了。可是啊……我也有自己想要的东西。”
这么看起来,悦之与白允仁,竟是非常地相似的。
“因此,苏儿,你要小心了。我不仅仅是睿亲王,还是帝泰放在你们身边的双眼啊。”
“有趣。”我笑起来,“你监视我们,那谁来监视你呢?你不是废人,甚至是拥有夺位之力的劲敌,帝泰怎么会对你放心?”
他沉默片刻,道:“我的母,还被他锁在宫中。”
不等我说话,他接着说:“苏儿,其实许多时候,我都羡慕你。或许没有亲人在侧,才能做到真正的无牵无挂--那样的人,才是真正无懈可击的。”
忽然一股酸楚的味道涌上鼻端,我咬了咬唇,感到眼中有些湿润。
悦之住嘴了。我怔了一怔,这才发现有些异样。
马车已经停下了,就在我们说话的时候。
淮州城东郊枫林,上善阁。
“你太乱来了,纨心。”墨竹屏风后传来幽幽的声音,清凛好听。
紫衣的绝世与这人隔了屏风对坐,只是垂着眸。“纨心以为,首领希望这样。”
“我一早就说过,若有命令我会开口,若无命令,最好不要给我惹是生非。”首领的声音并无起伏,却听得清其中若隐若现的怒意。“想做第二个罗显,我自然会满足于你。”
“您自己也沉不住气。”纨心嘟哝道,“当时若不是我临机应变,您早就被揪出来公之于众了,哪有现在这份闲情逸致在这儿喝茶啊。”
屏风后起了清浅的笑声,“你倒是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当我不知道么?”
“首领,玉流苏来淮州的事,我真没有得到消息。”纨心正声道,“也怪那罗显没本事,见了睿亲王就慌了手脚,这么快就给查出漏子来了。大好的机会又白费了。”
“那孩子是玉家人的消息迟早会被大白于天下……太子越是远离她,也就越安全。现在玉家俨然已是士族之首,就算分了家,白奉昌也容不了它多久了。至于郑夙那个老……先放在那里吧,白奉昌不会把他留到太子登基之时的。”屏风后那人曼声笑道,“淮州治水案不过是个引子,现在好戏才开始呢。”
纨心掩了檀口:“咦?顾家那边不管了么?好不容易得来的棋子,就这么扔了?”
“不要急,它和兰家都是与玉家和郑家相辅而生的家族……藤架一倒,那还能长到哪去?”
纨心默然一阵,笑道:“还是首领考虑得周到。”
屏风后那人舒展袖袍。素白袍角带着清淡的气,摄人心脾,“虽然罗显已经永远闭嘴了,你与如锦往来也还是收敛些的好。白奉昌不可小觑,白悦之和太子也不是省油的灯。此番事发,日后风头还得紧上一阵。你二人要更加小心。”
纨心笑道:“首领放心,纨心自有分寸。”
身下垫的是茅草,似乎这是个柴房之类的地方。仍旧是黑屋子,从三日前起我就老是被甩在黑屋子里。忽然没来由地想起“假如给我一天光明”,恶寒。虽然是被绑着,不过吃饭什么的却有人伺候,并且是送到嘴边,三天下来倒也没饿着我。
我们从马车上被“搬”进这间屋子里之后,又过了一天。在我已经快没有耐的时候,门外终于传来了脚步声。
“什么人?”我出声道。
门被打开来,光线透过布条抵达我的眼皮。我本能地向后瑟缩了些,引来门口那人的嗤笑:“流之辈,不过尔尔。”
听声音来看是个男人。我动了动身子,悦之冷然开口道:“既然知道我们的身份,便该明白胁持我们会有什么下场。不怕被夷九族么?”
“王爷只管放心便是,我们不会伤害你。”那男人说道,“我们要的只是这个小姑娘。”
悦之周身散发出阴寒的气息:“她是公主,动了她你们一样讨不着便宜。”
“皇帝随口封的公主,能有多少分量?”那人桀桀笑道,“比起我们所要的东西,她不值几个钱。但对于有些人来说,她可是独一无二的宝贝。”
我深吸一口气,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本公主什么也没有,若是看上了这个公主的名号,送你便是。”
“公主?那才是最不值钱的东西。若是没有公主之名,兴许你还有点价值。”
我愣了:这、这是什么意思?就算要图财,公主能给的明显比一个草民能给的多吧?
悦之也沉默了。
“好了……说吧,小丫头。玉怀君的戒指到底藏在哪里了?”那人恶狠狠道。
“玉怀君?”我跟着念了一遍,好像有点熟,在哪里听到过。
那人冷笑:“不用跟我装无知,你知道他是谁,你也知道我要找的是什么。”气息簌地靠近,是些微发腥的奇怪味道。“放心,你若是现在不肯说,便一直留在这里,直到你愿意开口为止。”
“无碍,我们在这儿待得越久,皇兄便越是有充足的时间来找我们。”悦之悠然道。
你,笃定他不敢杀我们么?我在心中思忖。
可是玉怀君的戒指是个什么东西,我根本就不知道啊。那玩意要是问李如锦,或许还能有点头绪。于是我道:“淮州玉家的代理当家应该知道此事,你们何不问他?”
“李如锦?那小子不能碰。”那人闷声道。
“喂,我和玉家毫无瓜葛,你找我问有什么用啊?”我怒了,“就算李如锦不能碰,帝都还有个玉言鸿呢,他那么个文弱书生你们也搞不定,还出来混什么啊?”
我似乎感觉到悦之强忍着不敢笑出声,胸腔微微震动。他勉强正声:“獠牙堂里也有这种蠢材,苏儿,你赚了。”
獠牙堂?我大惊,“你们是獠牙堂的人?!”
“不愧是睿亲王。我自认不曾露出丝毫破绽,敢问你是如何发现的?”那人来了兴致。
悦之欣然道:“很简单啊,对于耳力超群的本王爷来说,你们简直到处都是破绽。下次记得叫你那帮手下验看清楚,我们是不是真的中了散,也要记得叫他们不要在搬运人质的时候,说些会自报家门的‘废话’。”
那人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睿亲王,以你的才智,为何会甘于屈居人下?”
悦之道:“你放心,打我的主意是没有用的。我不会做叛徒,也不会傻到被你们撺掇煽动……就像可怜的右相那样。”
屋中一阵静默,而后,那人忽然道:“来人,把这丫头给我带走,然后把王爷送回去。”
我心下骤寒。把我们分开,放悦之一人回去--他是在赌帝泰不会在乎我这个义的生死么?
又有两人进屋来,揪着我的后领把我拎起。
“呀!”我只觉得身子一轻,整个人便像是颠倒了一般失去了重心。一只粗壮的手扣着我的腰间,倒挂在那人的肩上。
“苏儿!”悦之疾呼,“你们放开她!”
那人却大声道:“带走!”
“悦之!悦之!”我在那人肩上不安分地张牙舞爪,死命挣扎,却毫不济事。腰上的那只手像是铁箍一般,死死地钳制着我的动作。
“小丫头,若是不想自讨苦吃,我劝你还是合作些的好。”
被带出房间后,那人解开了蒙着我双眼的布条。天光豁朗,我一时间睁不开眼,只觉得一片水雾迷蒙,不由得抬手去挡。
手却被人猛地抓住,我的眼睛渐渐适应了亮光,这才对上那人的面孔。
面具?这是怎么回事?每个人都戴着画了狼头的面具,完全看不到脸。我微微有些发怔,那张狼头面具后的人眼放出奇异的光来:“小姑娘,你真是流玉公主?”
我撇了撇嘴:“你捉了我,难道还能后悔捉错了人?”
那人摇头,眼中满是笑意:“真是惊喜啊,天大的惊喜……想不到流玉公主竟然生了这样一张脸。”
这不是第一次了,最初是在柳如烟的婚宴上被王曳和郑远瀛指指点点,接着是帝泰,再来就是最近的李如锦,佟湘玉。现在连绑匪都这么说了。“我的脸怎么了?”我摸摸自己的脸,“难道长得很奇怪?”
“你不必知道自己的脸怎样了,你只需要知道,待会你就会成为獠牙堂的人了。”那人笑道,“做个好梦,公主。”
忽然一阵奇异的风袭来,我眼前一,知觉便迅速远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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