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弟觉得这男装比较方便。”我这么说。
李如锦只是笑了笑,“咱们此去东郊枫林,正好要经过二十四桥。”
“若李兄有要事在身,小弟跟着……是不是不太方便?”如果我没记错,二十四桥往东的上善阁,必定也是在去东郊的路上。“不如小弟先去二十四桥逛逛……”
李如锦想了想,“也好,既然刘公子对二十四桥这么感兴趣,先去也无妨。”
正高兴着他放过我,马车又走了一段停下了。我和碧荷下车来,没想到他也跟着跳下了车。他对车夫吩咐道:“我陪两位贵客先在此转转,你候在这吧。”
我靠!这家伙……
“嗯?刘公子的脸似乎不太好啊,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李如锦满脸怜惜之。
我的嘴角抽了抽:“小弟无碍,只恐耽误李兄要事,不如就让小弟和婢子单独看看,李兄先行前往东郊吧。”说着便转身走。
“刘公子在恼什么?”李如锦话中并未动怒,甚至还是满当当的笑意。“不想在下跟着么?嗯?”
看来,不和他挑明态度是不行的。这天下怎么还有这等厚颜之人呢?
我转过身,脸上的笑容愈加灿烂:
“李公子,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既然公子都知道了,小子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李如锦眉梢一挑,笑影更加玩味。
“小子来淮州并不是游玩,也有事在身,李公子这般纠缠于我,是不是不太合适?”我望着他冷笑道。“若李公子当真想交小子这个朋友,便不要再跟着了。”
李如锦仍不生气,只是道:“原来刘……是来二十四桥办事的?”
我的嘴角又是一抽,碧荷在我身后已经笑出声来。
“如此,李某便在车上等候吧。”说着,李如锦乖乖地爬上马车。
我回过头白了碧荷一眼,“臭妮子,你笑什么?”
“公……恕罪,奴婢没笑什么,嘿嘿嘿……。”碧荷用手绢掩了口笑得全身发颤。
笑死你,这个吃里扒外的小蹄子。我瞪了她一眼,转身往二十四桥以东走。
碧荷快步跟上来,走在我后面一语不发,但是我感觉得到她浑身的毛孔都在笑。
……真的有这么好笑么。我怎么不觉得?
等走过二十四桥的院墙,我才傻了眼。
“这是……什么啊?”指着眼前的一大片湖水,我呆呆地站在原地。
“好漂亮的湖啊。”碧荷赞道。
的确很漂亮,天空晴朗,淡金的眼光洒在水面上,碧粼粼的细浪泛着金子一般的光点。想起明月宴上的那条小河,与这湖泊呈现出鲜明的对照。那条河像是在暗里静静生长的莲,而这片湖,却是阳光下少的笑靥,明得让人无法逼视。
可是……再往东,还是湖。二十四桥东面,全都是湖。我抬头向前看去,沿街种着叶子发黄的矮树,就是没有一栋房子,哪里有什么上善阁的影子?
身后传来嘚嘚的马蹄声,一看,是李如锦的小马车跟过来了。我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下肚里烧灼翻腾的火,挤出一个笑脸。
“怎么,没找到么?”李如锦掀起车帘,露出一张笑得格外欠抽的俊脸。
我感觉到,自己眼中的光焰猛地阴冷下来,尽管嘴角还噙着笑。
“你知道我要找什么?”我微笑。
李如锦低头,眉眼间漾起一丝阴谋得逞的神:“刘大约是忘了,上善若水啊。”
马车里的空气冷得快要凝固了。
我抱着双手坐在窗边,看着帘子外的景物一一掠过。李如锦坐在另一头,笑而不语。
碧荷被夹在我们中间,很是无奈地看着我。
“……您倒是说句话啊。”她摇摇我的手臂。我瞪她一眼,这丫头表面上是在担心我,其实心里还是向着李如锦的吧。毕竟一开始被耍的人是我,他李如锦一点损失也没有,就站在一边看戏。
“刘,前面就是东郊枫林了。”他若无其事地笑道,“上善阁就在那里。”
我冷冷地别过头看他:“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的来意?”
“刘说笑了。”他倒是谦恭得很,“既是儿身,又出身大家,必定不屑于流连歌舞乐坊。但是你偏偏便向我询问二十四桥……”言下之意,是我这个目标给得太明显了些,他要还是不明白,那他就是白痴了。
我冷哼一声。我怎么知道二十四桥东面除了湖水就没其他的了?那柳如烟又不曾告诉我,害我出了这么大个糗。待我回到帝都,定要去看看那个人怎么解释。
李如锦悠然笑道:“其实不瞒,在下与那上善阁也算有些交情。在潼城帮了在下的大忙,自然要把介绍给上善阁认识,若有需要,直接找他们便是。”
“何必劳烦李公子?小子自己也能去找他们。”我说。
李如锦不知道从哪里弄出一把扇子来,慢腾腾地在胸前摇晃:
“刘……是从何处得知‘上善阁’的呢?”不等我开口,他又道:“据在下所知,上善阁的存在,本就极为神秘,就连淮州城内,也不过数人知晓。远在帝都,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无可奉告。”我冷笑,“李公子只需要带我去上善阁便是。”
“……”碧荷想打圆场,无奈我不给面子。
李如锦,真不愧是玉家的小子,心眼又深又尖。我恨他一眼,他却奉上一张笑脸。
冷场一直持续到下马车。
李如锦在前领路,我则是携碧荷在后头缓步跟着。道路并不宽阔,四周全是红彤彤的枫树,一眼望去仿佛尽是燃烧的火焰。于是不自觉地吟道:
“莫道男儿心如铁,君不见满川红叶,尽是离人眼中血。”
“呵呵……想不到刘也擅长辞赋呢。”李如锦在前头笑道,“好一个‘离人眼中血’,叫李某大开眼界。”
借用一下董解元的句子而已,没什么好惊讶的。我淡淡道:“李公子谬赞。”
李如锦笑了笑,忽然停下步子转过身来,“刘,就在前面了。”
这时,却见两个人向我们这边走来。一人着天青儒衫,另一人着淡茶丝袍。走得近了,天青儒衫的男子对着李如锦朗声笑道:“如锦,你迟到了。”
喊得倒是亲密。李如锦伸手将我拉到这人面前,迫我把视线从红叶上转移。
“这位是我在潼城交到的朋友,刘玉公子。”他笑吟吟地向二人介绍我,“刘公子在潼城帮了我一个大忙,所以便带他一起来见见罗兄了。”他又对我道:“刘公子,这位便是淮州州牧,罗显罗大人。”
我摆出职业笑容,拱拱手,对上这位州牧大人的一脸惊诧:“罗大人好。”
“罗兄莫不是对刘公子的模样好奇?”李如锦显然知道罗显在惊讶什么,“这位刘公子可是一名奇人,老生少貌,罗兄不必太惊讶。”
罗显这才回过神来,笑道:“抱歉刘公子,在下失礼了。”转向身后负手而立的那位茶袍子的公子。他一直背对着我们,只能从他的衣饰中感觉到从他身上散发出的贵气。是一种和玉家宅子里雷同的,浑然天成的尊贵。
“这位也是在下的贵客。”罗显介绍道,“白公子,这位就是我跟您提到的江东玉家的主子,李如锦公子。”
哦哟,又一个摆谱的。我注意到罗显在称呼上的转变,从“你”变成了“您”,可见此人身份不一般,连朝中大员都要以敬语相待。
那人终于转过身来。眉如刀裁,目如寒星,轮廓精致到无可挑剔,眉眼间的锐气又是我所熟悉的。只是缎子一般的长发被高高束起,惯常里那些华丽的袍子换成了一袭简单清爽的普通衣裳。他的嘴角勾着一抹淡笑,仿佛很欣赏我的反应。
碧荷在后面急扯我的袖子:“少、少爷……怎么会……”
我像是被点了穴道一般,愣愣地站在原地,直到清淡的梅气传来。
他冲着我和李如锦抱拳道:“在下白悦之。”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