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是什么态度?”我白她一眼,又一个胳膊肘往外撇的小蹄子。
“那个时候,您对他一直都和和气气的。”
我瞟她一眼,冷笑:“怎么,现在本公主对他便是凶巴巴的了?”
碧荷自知说错了话,脸上红了红:“奴婢不是那个意思……奴婢只是觉得,刚才您和李公子说的话有点奇怪。”
“是吗?怎么个奇怪法啊,你说说看?”
见我态度转冷,碧荷哗地跪在地上,浑身瑟瑟发抖,不敢看我:“奴婢知错了,请公主恕罪,请公主恕罪!”
我软绵绵地躺下去,看着她微红的小脸,想起的却是见到元鸣时的钗儿……
忽略心口泛起的阵阵酸疼,我勉强笑道:“不怪你,我确实对他有些不满。”
“公主……”
“你起来吧,这里又不是采梅居或者皇宫。”我摆了摆手,“再去替我找点吃的,我还是觉得饿。”
“是,奴婢这就去。”
想来的确是不能怪她的。玉府,玉言鸿,“玉”这个姓氏于我而言,本身便是一道伤口,一辈子也无法愈合的伤口。坦言之,我并非针对李如锦,他没有错,真正的问题在于,他是玉府的人。我忽然想看一看,他若知道我是玉言鸿的儿,会是什么表情?
话说回来,他刚才的那副表情就很耐人寻味呢,打量着我的眼睛,像是在探查什么。我低下头拉被子,只一眼,手便顿在了原地。
这是……这是啥?
纯白的衾衣内,金红两的小肚兜有小半暴露在空气里,加诸从两肩顺下的长发……
“……我怎么会穿着装?”望着这身穿帮的打扮,我哭无泪。亏我还一口一个“小弟”地同李如锦说话,这下好玩了。
扮男装,不知道现在李如锦在心里把我嘲笑了多少遍。天晓得我有多失策。
碧荷端着一碟绿豆糕进来的时候,见我满脸阴沉,一副山雨来风满楼之,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奴婢知错!……”
我斜睨着她,嘴角勾起亲和力满分的微笑:“碧荷何错之有?”
她的眼神转了一圈又转了一圈:“奴婢、奴婢去太久,让公主久等了……”
“哼!”我冷哼道,“我问你,是谁准许你擅自替我换上装的?”
碧荷的脸上一红,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
“说啊。”我从她手中的盘子里挑了一块点心,一边盯着她一边吃起来。
碧荷抬头望了我一眼,眼中似乎闪动着笑意,“奴婢……奴婢说就是,公主可别生气啊。”
“本公主不生气,生气也没用了。”我冷笑道。
“是……”碧荷的眼神继续闪烁,“是李公子要奴婢替公主换回装的。”
噗!
好不容易稳住差点喷出去的一口糕点,一吸气却被呛住了。我剧烈咳嗽起来,咳得眼泪都出来了,气喘不已难受之极。
“公主,您没事吧?”碧荷立刻上来替我抚背,“顺顺气,快顺顺气!”
勉强咽下那口糕点,我憋红了一张脸,终于透出口气来,好半会才缓过来。
“……他、他怎么知道……我是的?”
碧荷摇摇头:“奴婢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李公子把您背回玉府之后,便吩咐下人准备热水沐,还说要下人们‘好生招待这位’……”
这么说来,他是在渡江的船上或者客栈里的时候便知道我是的了?我抓抓脑袋,“我是不是露出了什么破绽啊?我怎么一点都不记得我有告诉他我是的啊?”
“奴婢也觉得公主扮男子还挺像回事,没想到那李公子……”
于是次日见到李如锦时,我的脸很不争气地红了。
李如锦仍是一身白袍银裘,眼中含笑望着仍是以男装示人的我。他坐在庭园中的树下喝茶,冲我招招手,让我过去。
我在他对面的软椅上坐下,心里盘算着他会如何取笑我。
“刘公子对茶有兴趣么?”李如锦笑着看了我一眼,低头为我沏茶。
我干笑一声:“呵呵,还好。”
“这是从晖州带来的‘宛白’,本是充作贡茶,在下私下托人送来了一些。”他将一只茶碗推至我的桌前,“刘公子品品看这滋味如何。”
端起来细看,茶碗中的茶呈现出琥珀,茶汤清澈,浓郁的清扑鼻而来。
……真是像极了他眸中的颜。我低着头,想着另一张脸上,那双琥珀的瞳子。
暗骂自己,现在怎么可以走神呢?
一口宛白入喉,馥郁的滋味在唇齿间扩散开来。诶?为什么觉得这个味道很熟悉?眉间一蹙,回想起在帝都的种种,终于明白过来。
原来在悦之府中和明月宴上喝到的茶,就是这个宛白啊。
嘴角一勾,摆出公子的惯用笑脸:“甚好。不愧是贡茶,果真名不虚传。”
李如锦叹了口气,“淮州大水,晖州也难逃水患,今年的宛白,怕是不及去年的好了。”
我笑道:“小弟还不知李兄这府中竟藏着如此好茶,惭愧惭愧。贵府是做茶叶生意的?”
“什么都做一点,以茶叶为主。”李如锦并不谦虚,“我们江东主要负责茶叶,其他两家便各有各自的营生,不尽相同。”
想不到玉家还有两个分家。我眼中的笑意一冷:所谓狡兔三窟,便是如此了吧?
“哦?还有两家?”我故作感兴趣的表情。
李如锦扫了我一眼,笑道:“正是。宗家在帝都,分家便是我们江东玉家,以及西面大庾岭的庾西玉家。此次在下返回江东,便是受了庾西玉家的家主之托。”
“为何李兄不是姓玉呢?”如果是的话,早就把你扔一边凉快去了,谁还便宜你一个上房啊。我心中恨道。
他低低笑了一声,“在下家母是玉家人,家父姓李罢了。”
啊……的确是很简单的理由。我貌似问了个很蠢的问题。李如锦又道:“似乎刘公子对玉家很有兴趣啊。”
废话,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
我端起笑脸,“其实不瞒李兄,在下在帝都倒是认识一位姓玉的先生。”
“哦?敢问那位玉先生的名字是……”
我慢吞吞地喝一口茶,道:“玉言鸿。”
李如锦眼中一亮:“是了,那正是在下的舅舅!想不到刘公子竟与舅舅相识。”
心里咯噔一下:糟了,我是不是说了很了不得的事?如果告诉他我认识玉言鸿,那岂不是就等于告诉他我是宫里的人了么?玉言鸿贵为太子少傅,平日里只能在朝堂和东宫中得见,我一个小孩子的模样,自是不可能站在朝堂上……
“相识其实也说不上。”立刻补救,“只是听好友说过,这位玉言鸿先生学富五车,乃当朝第一才子,所以便记下了。”
“原来如此。”李如锦笑起来,眼中的神变得高深莫测。“刘公子与我玉家有所交集,想来也定是缘分了。”端起茶碗道:“在下以茶代酒,敬刘公子。”
“不敢当。”我也回敬道。
李如锦双目含,眼神又在我身上兜了一圈:“刘公子的精神比昨日好了许多。”
“都是仰仗了李兄的照拂。”嘴上笑着同他客套。他的视线让我觉得毛骨悚然。“小弟自幼骄纵惯了,出门在外不懂得照顾自己,李兄倒是给小弟上了一课,令小弟受益匪浅啊。”
李如锦笑得更灿烂了:“刘公子客气什么。等公子身体大好了,在下便领公子在这淮州游玩一番。都说淮州养人,若是刘公子不嫌弃,大可以在寒舍住上个一年半载再走。”
哈?还想扣人?我哪一点惹到你李如锦了?
于是立刻推道:“其实小弟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不敢多劳烦李兄,小弟本打算今日就离开的。”
李如锦换上一脸受伤的表情:“啊?刘公子这么快便要走?莫不是下人慢待了公子?”说着放开嗓子,“来人呐!人都给本少爷躲哪去了?”
“别别别。李兄啊,下人们对小弟很好的。”连忙劝道,“只是在府上叨扰这么些天,小弟自觉于心不安,所以……”
“不碍事的,在下一人府中也难免觉得无趣,刘公子不用推辞了。”李如锦一句话把我给堵死了,“正好明日在下要去东郊一趟,刘公子不如一起,东郊的枫叶可是淮州最的。”不等我说话,他又道:“咱们就这么说定了,哈哈哈。”
……法西斯。独裁。这厮会不会是希特勒的穿越啊?
他笑嘻嘻地望着我吃瘪,忽然凑近来,在我耳边轻声道:
“若刘公子愿以红妆示人,想必会令在下惊不已。”
这算啥?调戏未成年儿童,拐良家?我笑得咬牙切齿:“李兄说笑了。”
“公主,咱们来淮州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啊?”
晚饭后,碧荷趴在窗边。窗外是一片树,不远处可见有小桥流水,亭台苑,一个玉府俨然自成一格,别有天地。我倚在梨木的人靠上,只觉得太阳穴隐隐作痛。
目的么,当然是去找上善阁,可谁知到摊上这么个李如锦,死活不让我落单。总不能让我跟他说:我要去上善阁买,请你放我自己去行不?
“我不想待在这里。”我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正事不做就耗在这玉府里,要我命啊。”
碧荷抬起头看我,估计是被我吓了一跳。“公主,那位李公子当真是惹着您了?”
“对,他惹毛我了。”我恨恨道,“还要我明天跟他去什么东郊赏枫,他以为我很闲啊?我来淮州又不是只为了玩,要是为了消遣,我何必在潼城玩命呢?”
“那,公主啊,咱们来淮州到底是为了什么?”碧荷眨眨眼。
我暗暗叹了口气,“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该不会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吧?”碧荷压低了嗓音,“要是给知道了,会不会被杀头啊?”
我噗嗤一声笑起来,“放心,要砍也是砍我,你不会有事的。”
碧荷闷闷地看我一眼,心想,还有人敢砍您么,公主这么大个谱,还没等起刀就先被太子给撂一边了,再等着睿亲王什么的补上两脚。这刽子手人还没碰着就先去了半条命,也太不划算了吧。
可惜碧荷你想错了,李如锦就是个欺负人的主。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