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荷拽着我的手急道:“少爷,少爷这可怎么办啊,万一城里给淹了,咱们会不会……”
“别怕。”我拍拍她的手安慰着,“城内的守军不会白白地让这座城给淹了。”
“刘公子的镇静让在下佩服不已。”李如锦站起来,“可是只怕这水势太猛,一时半会怕是不好挡住啊。”
我笑了笑,“我好奇的倒是这城西的堤坝,怎么说溃就溃了?听说往年也会遇到大水,堤坝都安然无恙,怎么今年就……”
“小兄弟,你有所不知。”坐在我身后的一个大叔开口了,“前几个月朝里派了人来监督治水,那个时候潼水就已经开始涨了。那领头的大皇子命人在下游修建土坝拦截洪水,下游是勉强保住了,可这洪水堵着出不去,都倒灌回来了。这城西的堤防哪里受得住啊?”
这不就和大禹他爹鲧犯了同样的错误吗?把洪水堵起来,只会将情势变得越来越危险。
“那大皇子怎会如此糊涂,洪水怎么能堵呢?”李如锦气愤道,“再说那土坝又撑得到什么时候?万一土坝也垮了,那下游不是就遭殃了吗!”
“李兄说得极是。”我点点头,“依小弟看来,应当修建引水渠道,把洪水分批引走才是上策,如此筑墙堵截洪水,只会把问题弄得越来越麻烦。”
“下游是淮州啊……”李如锦脸发白,“不行,我得赶快去看看!”
我一把拉住他的袖子:“李兄莫慌。外面正闹水患,你这么冲动,万一有个闪失……”
李如锦望着我抓着他的手,眼中掠过一丝惊异,而后慢慢坐了下来。他仰头灌了杯茶,恨道:“若是淮州出了事,那大皇子可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的确。淮州因为水患告急,作为治水监督者的白允尚便是直接责任人。
可是,我不能相信,难道朝中当真没有反对筑墙毒水建议的人?连李如锦都能想到引水分洪,朝中那些有着多年治水经验的老臣子难道会想不到么。就算白允尚力排众议要求筑墙堵水,但此事人命攸关,他白允尚会笨到不替自己的后果担心担心?
“淮州州府知道此事吗?”我问李如锦。
他摇摇头,“在下一直待在启州做生意,对淮州诸事也不甚了解。只是在下觉得,水患之事,事关重大,州府若是不拿出法子来,恐怕会激起民愤的。”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么……”我喃喃道。“这一次,到底是哪一个比较厉害呢?”
碧荷小脸苍白,“少爷……您别说了,奴婢害怕。”
“水来了!!”
“水淹过来了!!”
门外传来吼声,我一惊,堂中顿时慌作一团,纷纷往楼上跑去。掌柜大声嚷道:“关门!赶快关门!”
“少爷,咱们赶快到楼上去吧!”碧荷拉起我就要上楼,远远地听见哗啦啦的水声传来。我转过头望着被关上的两扇木门--那种门能挡得住水才怪呢。
“别愣着了,走啊!”李如锦不等我回过神,一把捞起我的腰,拽过碧荷就往楼上跑。
看不出李如锦这么清瘦的身板,力气倒是不小。我被稳稳放在二楼的扶栏边,眼看着楼下的门缝处,大股大股的浑浊河水从那里涌进堂中。幸好门板还算结实,没有被冲毁。
“少、少爷……这可怎么办啊……”碧荷眼泪汪汪地望着我,“咱们会不会死啊……”
我叹了口气:“死是死不成的,我要是死了……那就麻烦了。现在水漫进来了,只能说是好事,绝对不是坏事。”
李如锦眉梢一挑:“哦?刘公子此话怎讲?”
望着堂中积水越来越多,不少琐碎的物件漂浮在水面上。很快,木质的条凳也开始漂浮。想来马厩那边也进水了吧。我说道:“虽然潼城是进水了,但是这么一来,也稍事缓解了对土墙的压力。潼城堤防已破,便只能当做一片小范围的分洪区了。”
李如锦没有说话,只是愣愣地看着我。碧荷也是如此。
“我说错了什么吗……”摸摸脑袋,我只不过是在阐述自己的观点啊。
“真没想到,原来刘公子竟然对治水一事这么在行!”李如锦赞道,“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啊。”说着,他的眼睛在我身上兜了个来回,似乎有些了然的模样。
“掌柜的,马厩也进水了!”楼下的仆役喊道,“要怎么办啊!”
堂中的水转眼间便涨到了膝盖以上,仆役们纷纷挽起裤腿扎起下摆,将米粮和蔬菜之类的东西搬上高处,一些腌菜和酱罐子也被抱上了二楼。
“我们还是先回房去吧,这水一时半会还淹不上来,不如休息一下,镇定下来。”我道,“李兄同我们一起吧。”
将李如锦安顿好之后,我和碧荷钻回了自己的房间。
在头坐下来,碧荷揽住我的手臂:“公主,您当真觉得没事么?”
“我觉得如何又有什么用呢?”眨眨眼,我叹气道:“涨水退水,不是我们能左右的事。现在只能希望这雨早些停了,水也早些退了。否则,就很难说了。”
“公主啊,奴婢、奴婢不会水……”碧荷白着小脸道,“届时要是还没人来救,那……”
“事情闹大了,看父皇和白允尚要怎么收尾。”我笑道,“这次,看样子那白允尚是背定这个黑锅了。”
这一我睡不沉,生怕冰凉的河水一暴涨,淹没我的脚背。寐了两个多时辰,我便醒了过来。天还没有亮,雨似乎已经停了。碧荷睡得正熟,我小心地越过她的身子,下了。地上一片干燥,想必水还没有漫上来,心里的石头才稍稍放下了些。
悄悄推开门向外张望,只见楼梯下已是一片浑浊的水,桌子条凳浮在水面上,想必已经积水到一人来高的深度。看来马厩里已经被浸满了水了。
心里低低地叹了口气,已经来不及心疼马匹了,若能从这活着出去,便是万幸了吧。
“元鸣啊元鸣……为了你一句话,我还得把自己的命给搭上么。”
“刘公子醒得真早。”
背后传来李如锦的声音。我回头一看,他已换过了衣裳,一身青儒衫,散发在肩。我笑道:“李兄也醒得很早啊,可是在担心这水势?”
他点点头,叹道:“担心又有什么用呢,我们再担心,这水一时半会也退不下去。就算是雨停了,还指不准什么什么时候又开始下了呢。”
“这城中的人要怎么办呢?”我问道。
“大概是往山上跑了吧,实在不行,便在屋顶上待着。”
天灾。看样子又要死很多人了。
我低下头,看着一片沉静的黑水。如果现在能够把潼城大水的消息告诉淮州州府,让他们想办法尽可能将土墙里的洪水分流,说不定困境很快就能打破。没有G网的落后古代啊,我真是恨死你了。
“刘公子。”李如锦望着我,眼中有一丝淡淡的笑意,“如果我们当真出不去了,你的最后一个愿望是什么?”
最后一个愿望?我抬起眸子。
回到现代么?是不可能的,我已经回不去了吧。
还是,希望睁开眼时,这一切都是做梦?没有洪水,没有天灾?这明显属于妄想。
想了想,我轻轻笑道:“希望……可以被找到。”
“被找到?”李如锦喃喃念着,笑了起来,“这还真是有趣的愿望。”
是啊,很有趣。
希望被找到。只有在意,才会去寻找。若没有人在意我,那尸体是否能够被找到,又有什么意义呢?反而是那些在意我的人,找不到我的尸体,他们会抱着一丝希望,找到了,便会伤心绝。但是无论如何,他们是希望见到我的。
哦呀,说不定死了之后,我就又穿回去了呢?想到这里,我又有些迟疑了。
那时候,元鸣在另一个世界,还认得出我么?如果他知道我是为了追查他的死因才挂掉的,他会不会骂我呢?……那家伙可是我天生的克星啊。
“那李兄你的呢?”
李如锦望了我一眼,“希望那个我钱袋的小贼被大卸八块。”
“……那还真是现实的愿望。”我苦笑道。只是个钱包,就算扭送到了府,也还不至于到大卸八块的程度吧。
“我是商人,当然是最计较利益的了。”他颇为自豪地道,“做什么买卖都不能亏,就算要死也得拉个垫背的,更何况那厮还了我的钱袋?”
不愧是商人啊,死一个还要赚一个。心底汗颜一记。
“刘公子是从闰州来的?”李如锦问道。
我看了他一眼,“不,我是从帝都来的。”
李如锦一愣,笑道:“原来是皇帝脚下的贵人,怪不得有这般出众之处。”
“李兄过奖了。”我摆手,“之前听李兄说,是来淮州办事的?”
“正是,在下受姑姑所托,来淮州打理府中事宜。”顿了顿,他又道:“刘公子可是有什么需要在下帮忙的吗?”
我想了想,笑道:“小弟第一次到淮州,还不太熟悉。”
李如锦一脸了然之:“这就不必刘公子担心了,刘公子帮了在下这么大一个忙,在下正打算与公子一道去往淮州,届时还希望公子能前往寒舍一坐,让在下聊表谢意。淮州城中为公子引路,自是不在话下的。”
坐是可以小坐,引路还是算了,难道还把人家往上善阁里带么。我道:“不敢劳烦李兄,小弟只是想打听一个去处。”
“刘公子请说。”
我犹豫了片刻,还是道:“那城中,可有一处叫做二十四桥的地方?”
李如锦的脸上忽然现出一抹红,像是被呛住了。
我不明所以地望着他:“怎么了?没有吗?”
“有……的确有。”李如锦尴尬地笑了一声,“看来公子颇有之质。那二十四桥,可是淮州最负盛名的歌舞坊呢,尤其是那位明月姑娘……”
“李兄……李兄误会了。”我连忙解释道:“小弟以为那二十四桥是一处石桥,只因曾听说二十四桥景迷人……没想到会是这么一回事。”
这些当然是随口杜撰的了。我在心头哀叫:好你个柳如烟!居然不给我说明二十四桥是何地,害我差点出丑。若是再被这李如锦发现儿身的身份,那我不就彻底没面子了?
李如锦笑得更开心了:“哈哈哈,刘公子不必担心,虽是歌舞坊,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去处。若刘公子有兴趣,到时候在下一定奉陪。”
算了吧,那种地方,去了给人一摸,发现是个娘们,别人不把我轰出来么。
又聊了一阵,我终于感到困顿,于是又同李如锦交代几句,回房接着睡觉。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