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便在此歇下吧。”我说着,示意车夫找一处客栈休息,明日再继续走。“这雨要是再这么下下去,怕是沿河的百姓就要不得安生了。”
“听说潼水已有泛滥之象,淮州州府正忙着处理水患。”这一路来,碧荷倒是打听了不少消息。“潼城可是危险地,弄不好当真冲破堤防泛滥了,那咱们可就麻烦了。”
“所以只待一晚,明日一早启程。”说着望向窗外。一片烟雨朦胧,此刻全然没有欣赏景致的心情,只觉得冰冷刺骨。从帝都离开时已是深秋,到了这里,难免有些冷了。
车夫很快找好了客栈。碧荷撑了伞扶我下车,我见地上泥泞不堪,顿觉嫌恶。
“公主……少爷,您就忍忍吧,这毕竟不是帝都啊。”碧荷哭笑不得,“刚才听车夫大哥说,这几日有大批商贾因雨滞留潼城,能够找到个住处已是万幸了。”
我叹了口气,出门在外难免遇上这些事,于是心一横,跳下马车来。
走进客栈厅堂,掌柜立刻热情地过来招呼:
“几位来得可巧,正好小店还有五间上房,再要多的也就没有啦。”
我点头:“五间都要了。”
我一间,碧荷当然也得单独一间。剩下的五人则两两一组,正好够。
“好嘞!五间上房--”掌柜唤来仆役,“引这几位客上楼歇息。”
“另外,备下热水和饭菜,待会送到房中来。”我又吩咐道,看一眼碧荷,碧荷会意地掏出一锭雪银,塞在掌柜手中。掌柜的脸上立时笑开了,“马上就给您办去!”
果然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啊。小小地在心里汗颜了一把,跟着仆役上楼去了。
推开门,简单的板,罩了层布帘子,一张木桌两根条凳,当真简单得别无他物了。“这就是上房?”碧荷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仆役,那仆役只管笑:“姑娘说的不错,这就是上房。您要是嫌不够好,那就只有再找别家了。反正潼城之中,几乎已无客栈可住了。”
的威胁啊。我只得苦笑,“如此甚好,有劳小二哥了。”说完塞了一块碎银子去。
“哪里哪里,少爷您喜欢就成!”仆役得了银子,乐颠颠地下楼去了,留下我和碧荷对着这陋室叹气。
“公主,委屈您了……”碧荷抽了抽鼻子,“这小地方的客栈,比不得帝都。”
“我明白,既然出来了,必然要有相应的觉悟嘛。”我苦笑着安慰道,“你也不必自责,这不是你我能改变的问题。”
“奴婢先替公主把这儿打扫打扫吧。”碧荷说完便忙活开了。
我坐在硬邦邦的上看着她忙碌,不又感叹起帝都的繁华和采梅居柔软的大了。
不多会,仆役敲门进来,送来了饭菜。吃过晚饭,我带着碧荷下楼去,准备探听些小道消息。客栈向来是鱼龙混杂之处,自然也是方便打听消息的地方。
“听说淮州那边好多地方都给淹了。”有人大声道。
“这雨下个没完,不淹才怪。”
“是啊,还死了不少人呢,可那堤坝不是才修的吗,怎么就溃了?”
“谁知道啊,上头还说是长皇子亲自来监工的呢!”
哦呀哦呀,这绝对不是小事啊……我在心底笑道。
坐在方桌前,我和碧荷一边喝茶一边听身边的行商们絮叨,他们杂七杂八说了不少,没想到还是有重要的呢。
长皇子来江东督察治水一事,我也有所耳闻。近几年里,江东水患不断,朝廷不得不重视,所以才派了长皇子白允尚亲自来江东监督堤坝的修建工作。想不到堤坝刚修好,长皇子返回帝都不久,这新修的堤坝就崩溃了。
是当真监督工作没做到位,还是说朝中有人要暗害长皇子呢?
一般而言,把长皇子拉下马之后,最大的受益人是谁?太子,还是四皇子白允仁?可是这么做,目的不是太明显了么。
正想着,忽然听到客栈大门外传来一阵马嘶。有人大步进了店门,掌柜上前去赔笑道:“不好意思这位客,今天小店满员了……”
仔细一看,只有一个年纪轻轻的公子哥,穿着一身深蓝的袍子,长发被雨水沾湿后贴在脸上和额头上。他脸不太好,嘴唇有些发乌,但若单论眉眼,还是非常清秀的。有修长的眉毛和凤目,鼻梁端挺。
“满了?”他脸上写着大大的不敢相信,“不是吧,一个潼城里的客栈都满了?”
“客啊,大家都知道潼水涨水了,过河也没办法过,当然都只有在潼城歇下了。您要是真想要在店里住,只能委屈您住马房了。”掌柜为难道。
“马房?”公子哥的脸更难看了,想来定是哪家大户的纨绔子弟。“这、这……当真是连一间上房也没有了么?”
“没有了啊客,小的也没办法啊。”
“总不能让我在街头露宿一晚吧?天不下雨还好说,可这……”
我附在碧荷耳边低声说了几句。碧荷一脸莫名盯着我,我只管点头,她才怯生生地对那公子哥道:“这位公子,我家少爷说,愿意将其中一间上房让给公子。”
“可是……”掌柜的眼神扫过来。
那公子哥倒是来了精神,上前来喜道:“当真?真的可以让一间与我?”
“少爷,还是您自己同公子说吧。”碧荷红了小脸,捣了捣我的胳膊。也不怪她,毕竟是这个时代的儿家,还不习惯同男子这样说话。我笑了笑,望向那公子哥:“我与我的侍挤一便是。这位兄台若是不嫌弃,便用在下的房间吧。”
“怎会嫌弃?这位小公子真是帮了在下一个大忙!在下这就把房钱给你。”公子哥眉开眼笑,伸手去摸衣袋中的钱袋。
我看他捣鼓了好一阵。忽然,他手上的动作停住了,脸上却红了,活像是虾子出锅。
哦哟,该不会是说钱包不见了之类的话吧?
“这位小公子……对不住,在下……还是不住了。”他窘红着一张俊脸,转身要走。
“兄台请留步!”我放声道。
那公子哥转过头来,脸上的表情难看得要死。“小公子还有何事?”
我笑道:“在下并不急着要房前,若兄台一时囊中羞涩,便先欠下吧。等有机会再还也不迟啊。”
“可是……在下实在是……”
“不碍事,公子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对小二哥吩咐。”我说着望了掌柜一眼,“掌柜的,这位公子在贵店中的开销,全部记在本公子头上便是,届时由本公子一并付清。”
“好嘞。”掌柜眉开眼笑,心想这可真是个大肥羊。
“既然如此,在下也不好再推辞。”公子哥对我抱拳一礼,“便先行谢过公子之恩!”
我笑着摆手,“兄台不必多礼,过来坐坐吧。”
公子哥坐到我旁边,碧荷乖巧地递了一杯茶过去,他道了谢接下了。
“兄台是淮州人氏?”我问道。
公子哥点头:“正是,小公子是如何知道的?”
“口音。”我笑了笑。从前在柳如烟的婚宴上听见那叫王曳的少爷说话,颇有几分吴侬软语的味道,再一听这公子哥的口音,极为相似。
“小公子的耳力不错。”公子哥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眼中有温和的气质,不似悦之的锐利逼人。“还没自我介绍呢,在下李如锦,此次是要回淮州办事。”
我也学着他的模样拱拱手:“小弟刘玉,这位是我的侍碧荷。”并不提前来淮州所为何事。总不能告诉人家,我是来找上善阁买见不得人的的吧?
“原来是刘公子……”李如锦打量起我来,眼中流露出一分奇异和不解。
我自然是知道他的疑惑,便笑道:“李兄是在好奇小弟的年龄?”
见我识破,李如锦白净的脸上又泛起不自然:“这个……恕在下眼拙。刘公子您的谈吐举止,依在下看来,与您的年纪似乎不太相符。”
“哈哈哈,其实很多人也这么怀疑过。”我笑道。这倒是老实话了,不论娘、元鸣、允桓还是悦之,甚至连钗儿也怀疑过我的年龄。他们的怀疑的确不是空穴来风。“其实小弟只是老生少貌……不瞒李兄,在下其实已年过双十了。”
碧荷在下面拉我的衣摆,大概是在提醒我开玩笑不能过火。我只是拍拍她的小手,让她只管放心。若论心智,我本就是三十多的人了,只不过顶着一具的皮囊而已。所以于我而言,要扮成熟不是难事。
李如锦听了我的话顿时瞪大双眼:“哦?天下竟还有刘公子这般奇人?”
“是啊。”我嘿嘿笑道。
奇人?从二十一世纪来的新新人类,放在古代,我也的确是个奇人了。
忽然从门外又传来一阵喧闹声,还夹杂着尖叫。我们纷纷转头望向门外。只见一个仆役钻进点来,满脸焦急:
“不好了不好了!咱们城西的坝子也塌了,水已经漫进城里头来了!!”
安静了片刻,堂中众人的惊愕之声顿起:
“什么!?”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