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眷……”卿玄灵正说些什么,却被红眷冷冷地打断了,“卿夫人,我要休息了,您也请快回吧!”
卿玄灵嗫嚅着,“红眷,你是个聪明的姑娘,我也很喜欢你。可是……你好好歇息吧。”说着走出屋外去。红眷双手撑桌,双颊淌泪。倏而呜咽着笑了起来。
笑得绝望。笑得辛酸。笑得悲恸。
数声鶗鴂。又报菲歇。惜更把残红折。雨轻风暴,梅子青时节。永丰柳,
无人尽日飞雪。
莫把幺弦拨。怨极弦能说。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过也,东窗未白凝残月。
红眷如行尸走肉般地打开衣柜,收拾好自己的衣裳,继而又一一拆下了头上的发簪,脱下手里叮当作响的手环,以及——那块绣着“箫”字的手帕和腰上刻铭着昭箫堡的印记的佩环。她再一次回望这幽殿,继而头也不回地走出去。
一切趋于平静。
一切从此淡去。
冷冽的晚风吹起桌上的纸,上面留有子清秀灵动的字。上书——
箫凯轩,永不相见。
红眷回到月楼时已是早晨。由于天空是如经一洗的湛蓝,苍穹特显高远开旷,远方悠悠地传来鸟儿低回婉转的啼鸣,野上的白露还未来得及褪去,圆润甜滑地挂着,通透得似一颗颗饱满稀贵的珍珠……兴许是这让人心旷神怡的清新世界的缘故,红眷原本似吞了铅一样沉重的心情一下子缓和了过来,柔软得像被甘泉浸润过的玫瑰瓣一样。
有些人有些事,让它过去就好。
爱是最廉价的商品,但她却依然孓然得付不起。
这是注定的烟的结局。不见光明,徒留下满空烟云。
红眷深吸一口气,上前叩门,不一会儿七娘就探出头来,见是红眷,似是有感而发的,声音轻飘飘地散落在空气里不明方向。“眷儿,我多希望叩门的人不是你啊。”红眷一愣,旋即又涩涩地开口,“七娘……别再这样子了。你知道的……”
七娘也不好再说什么,领着红眷到她的新房间,便吩咐丫头们去热水备饭。
红眷颇为担心地瞅了瞅七娘,道,“七娘,那个……我回来的这件事你向箐说了吗?”箐是月楼的老鸨,也是个闭月羞的大人,但对姊们可是严厉得很,听说以前好几个得罪了客人的姑娘都被她用及其狠辣的手段整过后转手卖出去了呢。
七娘挑挑眉,笑着,“她高兴得要命呢!你可不知道,你走了之后多少公子点名指定要你落红眷呐?诶——好像听说有一个黑鳞帮的老大耶。”红眷哭笑不得,什么呀她人才刚刚回来呢!但黑鳞帮——好像是黑道里的领队吧?怎么也纠结到月楼这儿来了?
当天早上红眷就早早梳洗好携着七娘下大厅去了。红眷并无如往日在月楼里陪客时的浓妆抹,只是按照在昭箫堡时的习惯梳妆。满头青丝被精心梳成了高高的云髻,只插了支碎玉荼薇纹步摇。轻点朱砂,微抹脂粉,只着一条素白阔腰长裙。螓首娥眉,白衣胜雪,摇曳生姿,让大厅里一众人等心潮澎湃不已,就连身旁的七娘相比之下都与她稍逊一筹。
不少年轻潇洒的公子不顾身边姑娘的轻声呼唤,急着找来箐要下红眷。箐的脸简直灿烂得像朵,但仍是忍下垂涎满报歉意地一一哈腰赔礼,“嗯啊谢谢您对我们红眷的照顾呀,可是咱们红眷早就已经被秋帮主订下了,我也不好意思去推托呀!”
殊不知那群公子一听“秋帮主”的名号脸一下子发白了,连忙对箐说,“不不不,箐,您不用去跟秋帮主要姑娘,咱们……咱们要其他的就好。”说完一群人狼狈地搂着各自的姑娘作鸟兽散。
箐苦叹,唉竟为了黑鳞帮的区区五千两便得罪了这么多金主,吃大亏了。但埋怨归埋怨,这个黑道头儿她可惹不起呀,她只得认命地寻找红眷,“红眷,你快点儿去贵宾房呀,秋帮主正等着你呢!”
红眷闻言应了一声,向七娘借了把琵琶就上楼去。
红眷抚了抚心跳得及其厉害的胸口,轻轻叩门。里头传来男子低沉而富有磁的声音,“进来吧。”
红眷推门而入,不由得一愣。房内齐刷刷地立着五六名俊俏男子,个个身着黑衣,上绣一条栩栩如生的、似正咆哮着的赤龙。再看看坐着的那名男子,鬓发浓黑,白肤似玉,黑眸深邃似海,鼻挺若剑。一身宝蓝长衫称得他修长的身材更显倨傲凌厉,包括长指上的那个晶莹剔透的汉白玉指环……“我,我走错房间了吗?”红眷傻傻的。
男子邪肆地一笑,“不,在下便是秋朗。”
红眷着着实实地受了一回惊。不是说黑领帮是江湖黑道的佼佼者吗?!不是说黑鳞帮帮主凶狠暴戾吗?!怎么可能会是这样俊的年轻男子?!
秋朗似是有意刁难她,开口淡淡道,“怎么?姑娘莫是认为秋某还请不起你么?”红眷心想这厮城府不浅,只装作愚钝好了,于是笑着坐下,给秋朗倒上一杯清酒,巧笑倩焉,“怎么会呢?红眷素来久仰秋帮主大名,今日一见,不胜荣幸哩。”
秋朗随意地笑笑,略带慵懒地瞅着她,眸中涌动着的却是一片冰寒肃杀之意。红眷心中自是一惊,对眼前的男子生出一股莫名的惧怕之意。这种恐惧不仅仅来源于他的一个眼神——红眷想,若说箫凯轩是霸气逼人的雄狮,那么眼前的秋朗就是阴柔狠绝的豹。
“你以前是箫凯轩的伺,我没说错吧?”秋朗忽然问她,话间意味难辩。红眷微眯双眼,他这么问有什么意图?仅仅看他这样问来,就肯定知道一定的真相并在不经意间试探她,那么,她若是说谎的话就毫无意义,甚至显得愚蠢和虚伪了,“是的。”红眷答时一直注意着他的脸,但显然对方在察言纳方面比自己高出好几个层次,脸依旧。他那张俊的脸皮就像是世间最完的面具,能容纳下他所有的心绪和真实。
这种人,永远危险。
“哦——是这样的吗?可是据我所知,箫凯轩并没有下休书呢。”他狡黠地一笑。
!明明知道还跑来问她!——红眷在心里狠狠骂道。但嘴上还是豆腐皮子,“其实休书也不过是张纸罢了,一方离开了便已是定局,何须再如此捏扭?”
“红眷姑娘所言甚是。那么——”他忽然拉长声音,原本掩饰着的冰冷狠辣一时间全涌现出来,“——我把你带回去怕是箫凯轩也无异议了吧?”
红眷睁大眼睛瞪着他。只见他走到她身边,轻轻撩起她的一缕碎发,把唇凑到她耳边,语气暧昧难分,“你是要我绑着你走呢还是你自己走?”红眷厌恶地起身离开他的身边。就目前来讲的话,她无疑是处于下风的。若是跟他走的话,去那种腥风血雨的江湖还得每天对着他那张可恶、算计的面孔,无疑是一种莫大的折磨。况且,若是他对自己有什么非分之想呢?可是瞧箐对待他的态度,怕是谁也阻止不了他带自己走吧?
红眷紧咬下唇,瞄瞄他说,“秋帮主,红眷可不认为您能以正当理由带我走呢。”秋朗噙着一抹奇异的笑意,“放心,我对你这种才过豆蔻之年的子可是一点也提不起兴趣。跟我走,你还有更大用处呢。”说完挑帘走出去,高挑的身影渐行渐远。
眼见一个黑衣人朝红眷走来,他有双罕见的琥珀眼眸,清澈见底。男子毕恭毕敬地低首俯身,仿佛她是个深闺一样,“红眷姑娘,请您随我们走一趟。”声音平稳却隐隐透着杀意。
红眷面无表情地推开他,昂首走出去。屋里的人全部围上来,却始终保持在她的一定距离里,个个面上无风,却有尖锐嗜血之感。
红眷牵扯嘴角,露出一个嘲讽的笑,“我自己走,你们紧张个什么劲?难不成你们认为我区区一名子能逃得出你们的手指缝吗?”
走到大厅时,红眷尚未泯灭希望,到处寻觅着七娘的倩影——却见对方竟只露出个苦涩的笑,便缓缓转身上楼。
红眷止住心中翻腾不已的辛酸滋味——莫怨他人,只怪命理,无论身处何方总是归于被送来送去的命中注定。她于是毅然决然地走向店外的文轩,身后喧嚣奢靡的景象像是被她毫不留恋的丢弃的荒废韶华一样,从此同风尘绝于一霎。
红眷抬头看着秋朗,冷声道,“走吧。”却见秋朗纹丝不动,眸里闪过一丝奇异的兴奋,他说,“不,再等一下。我需要等一个人来。”红眷也没说什么,只是一直出身地凝视着对面的珠宝铺。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甜甜地笑了起来,一如那满山遍野的百合随风摇曳,纯洁而天真。
秋朗转而看着她姣好的面容,情不自地轻问,“你笑什么?”红眷还是笑着,答道,“你看到那个珠宝铺了吗?我小时候总是在那里玩耍,珠宝铺的掌柜是个很漂亮的人,她有个比我大两岁的儿子,长得俊俏得很呢。我们都不知道对方的名字,我只一直叫他小肖。那时候他说长大后就把店里的珠宝全部送给我……后来他们搬走了,珠宝铺转让给了别人做,我也再没见过他了。”红眷咯咯地笑出声,清脆可媲银铃,“说起来,那时候可真幼稚呢。”
秋朗的脸上隐约透出惊讶,随即又微笑起来——她不知道,他小时候就是那家珠宝铺的少爷。他于是故意压低嗓音,“难道没有人告诉过你那家铺子的名字吗?”
红眷一愣,像是可以思忆着什么,然后一下子瞪大眼睛盯着秋朗,一脸不可思议,“秋铭……秋朗……你是小肖?!”红眷激动的样子让秋朗倍感愉快。是的——她没有忘记他。他也——没有忘记她。
秋朗扬起一边的眉,邪佞地笑着,“不然你以为呢?”然后迅速地敛起笑,朝前一望,喃喃道,“他终于来了。”
“什么?”红眷不解地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高大矫健的黑马正疾驰而来,马上的男子轮廓坚毅,棱角分明,不羁霸气的眼神——这不是箫凯轩是谁?只是……什么事竟让他如此不安?那即使逆光而来却仍能看出不善的苍白脸……
却见箫凯轩策马停在秋朗面前,紧接着潇洒地翻身下马,略带不悦地看了红眷一眼,平静地对秋朗说,“我是来要人的。”是错觉吗?红眷觉得他的声音里渗出着丝丝的怜惜。
这样的感觉,温暖得无法比拟。
秋朗又挂上了红眷初见他时那种诡秘而迷离的笑,缓缓开口,“——人?行啊,若是你把那样东西给我的话。”箫凯轩轻笑出声,眸内是红眷所熟悉的冷列而巨大的冷漠,“可笑。秋帮主莫是不知道我从不会让他人轻易地威胁我的吗?”
此时已是晌午。
街上的路人已逐渐减少了。倒是有不少深闺姑娘羞怯地探出家门来,满目柔情地凝视着这边对峙的两名伟岸男子。
这边的气氛却像是凝固了似的,箫凯轩的一句话竟让秋朗的脸一下子全冷了下来。只见他狠佞地用修长的手指掐住红眷的喉咙,一边冲箫凯轩低低地嘶吼,“你不想给我的话,我也不介意把她弄死。”语毕,红眷感觉到喉上的手又加重了几分力度,猝然的紧逼感让红眷不嘤叮出声。
箫凯轩紧紧地盯着红眷喉上的手,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将老鹰般尖利敏锐的目光重新投在秋朗身上,道,“东西……我给你,你把红眷给我。”说着从襟衣里摸出了一卷殷黄的锦旗。
秋朗脸上浮现出了奇异的神情,道不清是高兴还是难过,但红眷却轻而易见地从他的眼里捕捉到了一种叫野心的情绪。她感觉到喉上的手一下子便离开了,并听见耳边秋朗低沉的声音,“七日后,我们再见。等我。”说完便一把将她推回箫凯轩那边。
红眷跌跌撞撞地跑到箫凯轩身边,他把锦旗递给秋朗后,便低头关切地问她,“有伤着吗?”红眷心中百味交加,千言万语顷刻间只能凝聚成一句话,“我想……回家。”箫凯轩笑了,是红眷从未见过的无暇笑容,“好,我们回家。”红眷感觉道箫凯轩将她小心翼翼地抱起来,谨慎得像是她是世间最珍贵得宝物一般——
驱马回昭箫堡得路上,红眷被箫凯轩用天狐裘袍紧紧地包裹住,上方传来他略带宠溺的声音,“你啊,总是不会照顾自己。”红眷将脸轻轻地贴在他温热的胸膛上,感受着这个男人身上浓浓的暖意。
这是她最安心的臂弯,让她甚至愿意在这温厚的暖暖里,无憾殒灭。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儿几回寒暑。
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
只影向谁去?
回到昭箫堡后已是晚上。红眷用过晚膳后就立马沐准备睡上这几天来难得的一次好觉。可惜箫凯轩完全没顾及到她是个体力刚刚消耗完的人,当晚就让她伺寝……
那一晚,她深切地感受到了这个男人身上源源不断的热情和活力。原以为男之间的房事只是一小段时间的功夫,却不知道原来自己对于行房之事是一概不知!
经过一晚的恩爱之后红眷的身体早已累得无法自己。枕边的箫凯轩却仍目光灼烈地盯着自己看,简直像个没事人一样。红眷凝声问他,“那样东西……是什么?”她戳着他的腮帮子。
箫凯轩顺势将她搂过去,“你问来做什么?”
红眷眨眨眼,“你先回答我然后我再回答你。”箫凯轩低低地笑出声来,红眷感觉到他滚烫的胸膛在震动,“子要对丈夫三从四德,你不知道吗?”
红眷瞪大眼睛,“三从四德难道就要有问必答了吗?”
箫凯轩止住笑,吻上她的眼睛,“不,是不能把我给休了……”
屋外又飘起盈动的小雪。
屋内是一片融融暖。
数声鶗鴂。又报菲歇。惜更把残红折。雨轻风暴,梅子青时节。永丰柳,
无人尽日飞雪。
莫把幺弦拨。怨极弦能说。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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