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箫凯轩走后半刻钟,霓儿才小心翼翼地打开房门,见屋内只有红眷一人,才挥手招虹儿进屋。虹儿手托托盘,霓儿把碗递给红眷,“夫人,小心烫到手了。”红眷接过,盯着碗内乌黑混浊的汤药,倒映着她略带苦涩的脸。虹儿见她顿了许久,忍不住开口劝道,“夫人,这药……”
“我喝。”红眷紧紧闭目,浓密的睫毛如惊蝶般上下不住翕动。凑近药碗大口大口地喝下去。
直至红眷被汤药呛到了咳嗽得满脸通红。
直至两个丫头惊恐万分地望向门口。
直至箫凯轩满脸盛怒地摔门而入。
“落红眷,你非要和我对着干吗?!”红眷只听得箫凯轩沉痛的一吼,便觉一股尖锐的血腥感从喉咙一直蔓延到心脏,紧接着的是身体一阵抽搐,最后沉沉地昏睡过去。
梦里似虚渺浮云。总像有荧荧烛火缭绕于额际,琐碎的人声不绝入耳——
“卿夫人,卿夫人!快让大夫来瞧瞧!夫人醒了!”
红眷的头脑仍处于混沌的状态,只觉得右手被一只满是粗茧的手小心地握起,两个手指轻按脉部,觉得手感极差的红眷忽而抽出了自己的手并一下子坐了起来,惊得屋内众人面面相觑。
只见卿玄灵徐步走上榻把软枕叠起让红眷靠着,关切地抬头问她,“红眷,觉得哪里不舒适吗?”红眷摇摇头,透过卿玄灵得双肩看到箫凯轩正一脸铁青地听着大夫说话,“回堡主,落夫人身子无甚大碍。只是服过藏红,肾脾虚累,血气不顺,为夫只能开几剂养阴茶给夫人调理心经。但日后能否诞下子嗣……只能看夫人的造化了。”
红眷垂头。心中是苦是愁,道不清言不明。赢的是自己,不需再极力将儿之情维系一身;负的也是自己,赌去子一生的牵挂。
多痛多苦,却是一辈子的痛苦。
显然卿玄灵在此刻也显了真情,她听闻后脸也并不比红眷的好上多少,却仍强打起笑,副主红眷的玉荑微微颤抖,“红眷,”她温柔地看着她,恍如兰姊,“别怕,你会好起来的。爷一定会把你医治好的。”
红眷顿觉心头一暖,双手覆上卿玄灵的手,“谢谢您,。”
兴许是听到了红眷亲昵的一声“”,卿玄灵的笑一时如满山矢车菊一般绚丽盛放,甜似蜜,和熙如阳。
“爷,”卿玄灵离开榻,不忘替红眷盖好棉被,“红眷看似好多了,您来看看吧。”
红眷的身子一点点地僵硬起来。
箫凯轩的眉打从她昏迷后一直紧蹙着,脸冷得似一块冰,原来储好的满肚子骂红眷的话在看到了她苍白得像百合凋谢般的小脸后竟一句骂不出,只是略带心痛地问她,“身子还觉得舒爽吗?”
平常的一句问候话,红眷听着却觉分外悦耳,“嗯,是好多了。”她浅浅笑起来。
箫凯轩的脸缓和不少,却依然冷峻,“你若下次再敢如此斗胆,我便不放过你,你给我记好了。”
红眷苦笑,还能有下一次吗?这样的机会,还有吗?这种事……第一次就已经发效了吧。
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娆敏霜和舒琉璃此刻脸上满是异。
人群到了半才散去,红眷躺下后便使了虹儿去厨房取药。约莫一个时辰后虹儿才满脸惊慌地跑进来,险些磕到门槛摔倒。霓儿嗔怪着倒了杯茶水递给虹儿,再把药碗递给红眷。
“虹儿,什么事跑得那么冲呢你?”红眷喝完药后问道。
只见虹儿双眼闪避,哆嗦着,“回夫人的话,虹儿……虹儿方才在厅里听到堡主和几位夫人在谈……谈话罢了,并无大事,当真。”
红眷笑了。先不想虹儿平日的口齿伶俐,这深更半的,堡里的主子们竟不歇却跑到厅去谈话——是谈的什么话能让平日伶俐的丫头此刻如此忙乱?
“虹儿,”红眷望着她,目光潋滟,“我平日待你如何?”
虹儿以为红眷怀疑她的忠诚一般地,大声回答,“夫人,夫人您别如此折奴婢的福呀!夫人平日待奴婢亲如姊,虹儿绝无逆反夫人之心!”
红眷的语锋于是一下就凌厉起来,“那便是了。既是如此,你为何不愿告诉我?你是不信任我吗?”红眷虽是青楼出身,头脑却异常地出得很。
“奴婢不敢!”虹儿嚅动着双唇,小声地道出事情,“方才奴婢取得药后经由厅回房时,无意中听到舒夫人叫出您的名字,心中自是留了个心眼儿,便想还是留一趟吧。于是之后就听得舒夫人和娆夫人一唱一和地对堡主说夫人您不能再留在昭箫堡,说是既违背了箫家不能留下不孕之的家族遗训,传到外头去也怕是丢了箫堡主的面子……卿夫人也疼您得紧,一直在劝堡主让他不要驱走夫人您。平日堡主是最听卿夫人的意见了,今日却……”虹儿不再说下去。
红眷缓缓闭上双眼,虹儿和霓儿一时也手足无措,只得站着。半晌,红眷蜷缩进棉被里,背对着两个丫头。“你们退下吧。”
虹儿正说什么,被霓儿一把挡下。两人默默地退出屋外。
漫漫长却一无眠。
涂炭乌鸦如何变成涅槃凤凰?
终掉为情泪,恨作红颜痴心随。
亘古儿累,怨闻孤褪。
翌日,红眷早早起身,两个丫头吃惊之余,迅速地替主子沐梳妆。用过早膳后红眷假装不经意地问起霓儿,“今日堡里有哪几位主子在?”霓儿答道,“回夫人的话,今日是二公子的状元宴,宫里已把堡主和几位夫人请去了。”
红眷点点头。自己……果然是不能出大场面的“夫人”呵!
晌午。
红眷把两个丫头打发了各自回屋午休。她则待她们都睡下后,叫总管替她唤来马车,便往月楼去。
经过一番折腾终于站在了久违的店前,赏了车夫几个银子后红眷大步走进月楼。看是很多公子爷都仍认得红眷,有不少都向她打招呼。红眷一一微笑回应——以后,这些公子就是她的主儿了。
红眷上楼寻着了七娘的房间。轻轻一叩,门后便出现了昔日挚友的容。七娘见是红眷,一时大喜,忙拉着红眷进房。
红眷打量着周围,想不到旧景如斯,旧人却不复往昔。七娘给红眷倒了杯茶,嘻笑着问道,“眷儿,你怎么回来了呢?七娘很是想你哩!”说着抚摸了一下红眷的青丝。红眷似是撒娇着般的磨蹭着,“我是不能回来吗?这里可是我的家呀!”
听着七娘停下手,在红眷身边坐下来,“别胡涂七娘了。快告诉我,你是怎么回来的?箫凯轩怎么允许你来这儿呢?”红眷笑着,望向屋顶,“七娘,这里才是我家。”七娘叹道,“果真会如此啊……那你打算怎么办?你想我如何帮你?”
红眷望着七娘,握紧了她的手,“七娘,只要我以后回来,您许我一方栖身之地,红眷便对您万分感激了。”
“傻眷儿,甭和七娘说些客套话!七娘我不帮你谁帮你?”
此情此景,红眷还能说什么?只能真诚地道一句——
谢谢。
回到堡里已是傍晚。红眷去了这一趟后,心境倒也开阔不少。箫凯轩和夫人们都未回堡,这片豪宅便更显清净。正碰上日落,便兴冲冲地跑到湖边雪庭,欢赏这唯的一幕。
晴川落日初低,惆怅孤舟解携。
鸟向平芜远近,人随流水东西。
白云千里万里,明月前溪后溪。
独恨长沙谪去,江潭草萋萋。
正高兴着,红眷扭头便见一个约莫六岁大的孩儿站在湖边不解地望着自己。红眷挠了挠头,便唤她过去。
晶莹肌肤,双眉似黛,殷唇似桃,眉目间满是天真。但衣料却粗得很——难道是下人的孩子吗?红眷对这孩子心生欢喜,领她在自己身边坐下她倒也乖乖地坐下,帖服得让人心疼。
“小,”红眷柔声地问她,“你在这里干什么?”只见孩张开了口,却不说话。
“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红眷疑惑地看着她,见她还是张着口不说话,便料想——这孩子该不会是哑巴吧?
经过一番交涉后,她才证实了自己的猜想——她,的确是个哑巴!没有一个会说话的孩子会愚蠢得用写字来代替说话!
红眷万分惊讶地看着孩一系列娴熟流畅的动作——孩从她那过分宽绰的衣袖里摸出了一沓厚厚的草纸,然后把她脏脏的小手指放进嘴巴里吧嗒了一下唾沫,然后在草纸上写字。尽管笔记干得很快,但红眷还是清清楚楚地看到了“箫庆敏”三字。
箫庆敏,舒琉璃之,时年七周岁,生有顽疾,未得载入族谱之——莫非就是眼前的孩子吗?仔细一看,倒觉得有几分舒琉璃的彩。
这么一个玲珑的孩子,身为家族的唯一公主竟要承受诸般人情冷暖,这该怨谁?
红眷心里难受,脸上却还是笑眯眯的,“庆敏,你叫庆敏对吗?那我以后叫你小敏好不好?”孩笑着点点头。“呐,小敏。你以后就叫我眷吧,有空的话可以到西厢的房里找我玩哦!”
小敏还是乖顺地点头。红眷起身瞧瞧天,略微思量了一下,对小敏说道,“天很晚了,小敏,你先回去吧。”回头想想还是放不下心,“还是我送你回去吧。”
红眷上前牵住她的小手,她却兀自走远了,还不住地回眸冲自己挥手。
讨人怜爱的孩子。红眷拍拍裙袂,哼着小调回屋去。
之后的几日除了卿玄灵外,再无人踏进过这屋子。红眷面上似是乐得清净,可心里是喜是哀,也便有她心里知道。
卿玄灵每次来都带上不少宝贝儿,兰燕国的妩颜胭脂,雪白的对襟凤纹袍,养身的千年灵芝……红眷是越发喜欢这名子了,怕是也只有这样好的子,才配得上这个当家夫人的宝座吧?
这一天正巧是卿玄灵带来万楼的红豆糕点,二人聊得正欢,这时一名家丁跌撞着进来,口中大喊着,“卿夫人,堡里新纳的桂夫人在屋里闹着呢,她嚷嚷着不愿做第四侧室呀!您快请去收掇收掇吧!”
卿玄灵满目惊慌。
新的第四测夫人……什么意思?!
红眷冷笑。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