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话 怀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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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桃桃并没有回退思园,而是来到树下思量着再折一枝类似的好补个空,可任她左看右看硬是没找出称心的来。她正想的入神,不料身后有人猛然一拍让她不由得跳开,回头看时竟是碧叶。这碧叶已是二十有八,因是个望门寡所以至今未嫁,也是这个原由让她原本细长的两道挂月竟有些二八的风貌,苍白面皮上只剩下两个硕大的眼如同一张白纸上抠出两个黑洞,她这幅相貌突然冒出来无疑又让桃桃受了二度惊吓。"鬼鬼祟祟的,做什么呢?"碧叶没想到桃桃的惊吓来自于自己,还当是抓到了什么。

  "干什么呀!"碧叶的神情惹恼了桃桃,"活见着鬼能不吓一跳吗?"

  "什么活见鬼了,是你心里有鬼吧。"碧叶听不出桃桃话里的意思,兀自说着,突然又想起了什么说道:"你快些回避,一会儿客人从这里过。"

  桃桃也不愿多与她费口舌,早就想要抽身不料刚刚那一跳,头上小蛾双鬟的一侧被树枝勾住了,这下她心中更恼了,不埋怨道:"都是你吓我,现在可好,还不帮我!"

  碧叶也有些着急,伸手过来一边帮她解一边嘴硬:"要不是你在那里伸头探脑的,我才懒得理你。你也是,越是来人越是添事。"这当口,冯氏的笑声已经依稀听到,碧叶眼看来不及了,索攥紧了桃桃的头发往下一拉,困是解了,只是拉散了小蛾鬟疼得桃桃眼泪横流,刚要发作碧叶一捂她的嘴,哀求的看着她小声道:"三娘子,是我不对,改日我给你陪不是去。这次您高抬贵手,先不与我计较不成?"

  桃桃这时也听到了冯氏的声音,也只得当给碧叶一个顺水人情,定定神只应了句好便捂着头跑了。"哼……"碧叶望着桃桃远去的背影冷哼了一声,拍拍身上的碎瓣,便向冯氏那边迎了过去。

  一路回去,桃桃心下好生恼怒,自她去年认了柯夫人做义母,这府里懂事的小丫鬟都斜吊着眼睛看她。幸亏除了夫人还有柯一路也维护着她,不然她自己还只不定翻在谁的手里了。

  "桃,你这是怎么了?"

  桃桃正想着,忽听得有人问话循声一看,问话的正是冯氏九岁的二小子--小拴,别看他和大栓为一母所生,这孩子的脾气秉竟和那母子俩截然不同,平日里安安静静从不多事,对谁都恭敬有加。桃桃见是他,收了脸上的戾气笑说道:"不碍着。头发刚刚散了,你这是要去哪?"

  小拴歪着头看看桃桃,一抬手中的木匣道:"给心送瓶子。"

  是了,桃桃突然记起冯氏许诺的话,果真是雷厉风行啊。"桃这样子进园恐有不妥,我来给你梳梳吧。"小拴说着将木匣放到地上,拉了桃桃在廊下坐定。说来也奇怪,桃桃这样被他摆弄着竟没有一丝厌恶,反倒心里很是惬意。

  "快及荓了吧?"小拴说话的感觉让桃桃想笑,这小人总爱学大人样子。

  "不知道呢。小拴为什么问这个啊?"桃桃顺着他的语气说,终是不忍笑他。

  "母亲说孩子到了那个时候就要出嫁,就会离开自己的家人,桃也会走的。"小拴依旧认真地说。

  桃桃对于这个话题无可辩解,但那要看是谁说的,她故作无奈的叹了口气道:"是呢。我是要走的,这院子里的人不想我走的太少。尤其我还总得罪你娘。"

  小拴并没有如桃桃所愿接着往下说,而是小心翼翼的用随身带着的绑发红绳将被拉散的头发重新梳好。"你这个小爷,这东西你也随身带啊?!"桃桃摸着鬟髻吃惊不小。"这有什么。内园里的多,保不齐有哪个头发散了乱了的呀。"小拴不以为意。桃桃细想之下也觉得挺有道理,回头看看小拴那散发着稚嫩气息的娃娃脸,心下忽地涌出许多爱怜。

  "谢谢你啊,盒子就交给我吧。"桃桃强行打断了自己的遐想,毕竟他是冯氏的儿子,防还是一定要防的。

  小拴也没多说,将盒子递予桃桃时突地拉住桃桃的手道:"去哪,小拴就去哪,绝不让你受半点委屈。"说完,留下呆在原地的桃桃,头也不回的跑走了。

  一阵微风路过,将几点瓣遗落在水面上。桃桃只顾琢磨着小拴的话,什么明争暗斗、什么形影相吊,仿佛统统都被小拴的一句话化解于无形之中,什么都与她无关了。

  恍恍惚惚中,桃桃回到了柯屋中,枝已经退下了,独自留下柯在窗下摆弄着那一枝残。的发髻未变行头却已经换了,青绿长衫已换成白底团明衣,六幅朱红长裙,外披着锗纱帛。"二,怎么换宴服了?"桃桃有些不解,问道。

  柯也不抬头看她,兀自摆弄着幽幽答道:"表哥来了,母亲刚刚叫人来说的。你也准备准备吧。"说罢,随手指了指放在桌上的一套衣裙。桃桃不解摊开来看却是银裉白短襦和葱心绿的银丝竹叶纹长裙,最下面还压着条草绿锦帛。

  "这是干什么?"桃桃问向柯。

  "你只管装扮就是了。"柯若有所思眺向窗外,只肯留个背影。

  仿佛是计算好的,待桃桃刚贴完钿,柯夫人身边的桔红就乐呵呵地进来了,"二位娘子,宴席已经在园摆好了,这就请吧。"

  柯也不作声,冷冷地扫视了一眼笑容已有些发僵的桔红回道:"已经好了,你前面带路吧。"又回头同桃桃说:"走吧,去了你就明白了。"

  此时天已擦黑,虽是早但对武陵这个地方来说已经有些湿热了,丫鬟婆子已经在亭子四周布好灯笼,照得亭中摆的菜肴颜分明煞是人。柯夫人和李天骐已然落了座。说实话,李天骐对他这位表并无太多印象,只依稀记得小时候自己拿了桃枝在远处丢她,她也不示弱拿手里的瓜皮砍向自己,还哭着跑去找她哥哥,她哥哥也就是他那个表弟柯从慎,便气势汹汹地找他理论,还记得当时柯从慎摇头晃脑得说了句:"父亲说过有容乃大,你懂不懂?"

  柯夫人见他又陷入沉思,误以为他在想醪糟鸡,笑嗔道:"瞧把你给馋的,一会儿鸡就来了。满桌子的菜就没有你爱吃的?"

  李天骐叹了口气道:"唉……看来我在姨母心里永无翻身之日喽!"

  "你是怪罪姨母了?"柯夫人责问道。

  "我哪里敢!"说着,不忘往柯夫人碗里夹菜,"您和我母亲一样都是我最亲的人,我怎会有那种想法。"

  柯夫人本就是假装的,复又笑道:"待会儿你那两个就来了,你可不能没个正行,失了当哥哥的身份。"

  李天骐自是一愣,忙道:"我没听错吧,我什么时候多了个出来?"

  柯夫人一摆手道:"来了你就知道了。"

  不一会儿,随着环佩叮当有声,桔红引着柯和桃桃到了。"表哥,这些年可好?"细语嘤嘤,如溪流山间。李天骐寻声望过去,但见一少正向自己施礼,白衣红裙、桃云覆发、俊眉俢眼、清明雅丽字字占尽,没错这是自己的表柯令心,那一双蒙着冰渣的眼睛自始至终都没变过。但往身后观瞧,他不由得呆在当场,又是一个柳小蛮,只是这个年龄尚幼,稍带时日该是位无人能及的佳人。

  李天骐的眼神没有逃过柯夫人的眼睛,却没引起这位夫人的丝毫惊诧,相反柯夫人对李天骐不紧不慢道:"这是你令心,还记得不?这是你的小表阿桃,你见过的那时她还小,还一头黄头发你那时总爱揪着人家头发笑人家是黄毛小贼呢。"

  哦!是了!李天骐恍然忆起,真没想到这些年不见,原来的黄毛丫头竟出落得如此华绝代。"姨母,我记得她是个孤儿啊。难不成您收她……"李天骐道出心中所问。

  "是呀,"柯夫人也不回避,答道:"我收她做了义。人到了这个岁数总算明白了儿子大了留不住,儿才留得住这个理,所以啊我得多留些闺好防老。"

  李天骐干笑了几声,看着两位表入座,脑子里不知原由的闪出柳小蛮的身姿来,相形之下令心不能说不却是冰山一座,散发着让人又内而外的寒气;阿桃更是得无以复加,却总是少了些小蛮的气定神闲大概,还是有些小了。想到此,他渐渐收回自己的目光,往身后张望。

  柯夫人对于他的变化有些无动于衷,只叫他道:"你一个当哥哥的,还不注意点!"

  李天骐扭过头,有些不好意思道:"姨母有所不知,适才在朝荼楼遇见位挚友,光顾着叙旧饭菜没怎么吃。这时候五脏神已是恼我了,大家不要见笑。"柯夫人闻言笑着摇摇头;柯脸上一点变化也没有,仿佛什么都没听见;桃桃则低下头用袖子掩了口,大概是在笑。

  也就半盏茶的功夫,冯氏来了。还是那个家伙,李天骐一眼就认出那个经常被自己揽于怀中的食盘子,他眼睛毫无顾忌地追着托盘的冯氏,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敢如此大胆,因为有鸡为他作掩护。

  "表少爷,饿了吧?"冯氏的问话从没变过。

  "是啊!"李天骐一如儿时般答道,冯氏的嘴角处有个极细小的红痣,他最爱看那小红痣在朱唇牵动下若有若无地浮现;冯氏还是在他身旁上菜,他照例顺着她的手往下去,那通体翠绿的镯子衬得一双布菜的柔荑真如一捧雪般;上完菜的冯氏仍会叮嘱似看向他,对于楚辞他只对一句理解颇深,"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余。嫋嫋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多贴切的描写,那伊人望过来的容颜就是这句最好的诠释。上完菜,冯氏退了下去,突然……李天骐若有所失的左右寻找起来,嗯?怎么没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