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九月了,林采恩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天气转凉以后,她又多教了下午的一班学生。她只是觉得没有事情做的时候会更容易想起一些悲伤的事情。
走下地铁的时候,她看到了一个身影,陆安泽,这个名字又出现在了她的生命里,她想起了一个月前的那个约定。“不知道他回来了没有。”
地铁站里空荡荡的,四点多,这个时候还不是下班高峰期,她坐在椅子上,闭着眼睛等待地铁。
“,选一朵玫瑰吧!”是一个戴着笨重的小熊头套的促销员,手里捧着一束鲜红的玫瑰,“我们商场举行活动,凡是睡觉的士都可以得到一朵玫瑰!”
“难道有人不睡觉吗?”林采恩笑着问。
“但是没有人睡觉的样子像您这么可爱的。”
林采恩觉得这个促销员油嘴滑舌。走开不想和他说话。
促销员跟了上去:“,选一朵吧——还是您觉得这一整束都很漂亮?”
“我不喜欢红玫瑰。”林采恩故意说。她很想知道这个促销员还会说什么。
“那电影票喜欢吗?”
林采恩着实很惊讶,没见过促销还送电影票的。
促销员摘下了头套,露出一张消瘦的脸,头发乱糟糟的,嘴边露出了一圈灰的胡子渣。是陆安泽。他站在原地,看着林采恩,笑了,露出了两个浅浅的酒窝。
“是你?我刚想喊人呢!”林采恩伸出手,“呢?”
陆安泽说:“你不是不喜欢的吗?”
“谁说我不喜欢啊!”林采恩夺过了玫瑰。上的露水溅到她的脸上,此刻,她感觉萦绕。
“走吧,我们去吃饭!”陆安泽的手抓住了林采恩的手,林采恩觉得她的手很温暖,手指很瘦长。林采恩觉得一切都很自然,又觉得很不自然,因为她一直把这只手当成是杨子跃的,以前是,现在是,以后应该也会是吧。林采恩觉得自己很可恶,她不想欺骗陆安泽,可是,每当看到陆安泽带笑的脸时,她的心就会慢慢地软下来。
“怎么弄得这么狼狈?什么时候回来的?”林采恩问。
“你不觉得这样更有型吗?”陆安泽说,“今天早上回来的。”他在伊拉克经历了枪林弹雨,漫天的黄沙将他的皮肤吹得伤痕累累,家破人亡的场景使他感觉自己老了一百岁。那天,在裴秋亭的婚礼上见到林采恩,他觉得这是个能给他安定的孩,他想起了初二暑假去舟山夏令营发生的事,这个重逢一定是上帝的安排,他很想跟她有个不同的开始,他很想让她再次靠在他的肩膀上,他很想有个温暖的家。
“那里很乱吗?”林采恩问。
“啊,不,还好。”陆安泽回答得很轻松,“你想去哪吃饭?”
“我看你得休息一下啊!”林采恩觉得陆安泽的眼皮要打架了。看他拖着疲惫的身体陪她吃饭她会难过的。
陆安泽揉了一下眼睛,说:“你不知道我前世是超人吗?在伊拉克的时候,我可以连续工作六天五。”
“为什么不是六天六?”
“傻瓜,六个白天中间只有五个晚啊!”
他们选了麦当劳。
人很少,彩鲜的装饰让他们两觉得很开心。
“买秋季缤纷套餐可以送一个水晶杯啊!”陆安泽指着宣传海报。
“是啊,可是三个汉堡,两对鸡翅,一对鸡腿,一盒鸡块,还有面包、玉米、水果派,我们肯定吃不了这么多啊!”林采恩说。
陆安泽一个人跑到前面:“一个秋季缤纷套餐!”
林采恩惊呆了:“你————”
陆安泽跑回来,手里举着那个水晶杯,“林采恩!看!你初三时打碎的那种水晶杯!——你那时眼睛哭得像兔子!”
林采恩没有想到,那个自己都已经遗忘的碎片会被这个男孩重新拾起,她没有想到,为了那个水晶杯他可以买下这个远远超出他们食量的套餐。
有些时候,我们遗落的记忆会在别人的回忆中得到拼凑。
初一时,外公被查出患了脑瘤。那天陪外公去医院检查,回来的途中经过了麦当劳,林采恩的眼睛始终盯着门口的欢乐超值全家桶套餐看。
“我们小采想吃那个吗?”外公低下头问。
“嗯!”林采恩咽了咽口水。
外公翻了下钱包,然后拉着林采恩进了麦当劳。他们买了欢乐全家桶,得到了一个水晶杯。回家的路上,林采恩捧着水晶杯,心里开心极了,她不仅吃到了好吃的套餐,还得到了一只漂亮的杯子。
外公的身体虚弱得很快,爸爸开始陪他去复检,后来就住进了医院,再后来,外公的病上空了,林采恩知道,很多年之后,她会去到另外一个世界,再见到外公。
初三的时候,陆安泽坐她后面,林采恩把杯子摆在课桌上,陆安泽和沈阳追打,突然,“呯”的一声,水晶杯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林采恩想起了初一那天和外公一起买欢乐套餐的情景,想起了外公住院那天医院里飘落的红枫叶,想起了外公去世后整理位的护士阿姨,眼圈红了,一连哭了好几天。
林采恩说:“买这么多,你吃啊!不能浪费粮食!”
陆安泽说:“行啊!我饿了好几天了!”
“后来我去帮你找过这种杯子,可惜那时麦当劳已经改送玩偶了。”陆安泽一边摆东西一边说。
“哦。”林采恩的心里很感动。她甚至觉得,这一切都是外公的意思,她在心里默默地问:“外公,是你吗?”
她看着陆安泽狼吞虎咽的样子,觉得很好笑,“你真的饿了好几天了吗?”
“你相信吗?”
“相信啊!”
陆安泽“噗嗤”一声笑了,喷了一桌子的可乐,“你很好骗呢!”
“不是啊,你不是去伊拉克吗?”
“那里难道会连吃的都没有?——你关心我?”陆安泽问。他的眼睛看着林采恩,采恩觉得不好意思,但是,她骗不了自己,她的脸颊开始发烫,她的心的确已经被征服了。这一刻,她没有想到杨子跃,她想,也许她和他真的没什么,她真的可以忘记他。
当陆安泽好不容易把一桌子的东西解决掉之后,他们出了麦当劳。此时路灯已经亮了起来,街道两旁的樟树上缠着小颗的灯珠,整座城市变得灿烂绚丽,令人仿佛置身童话故事之中。
陆安泽走在林采恩身旁,他觉得身边这个子很可爱,他可以在她面前毫无顾忌地喷可乐,可以在她面前大吃大喝,可以不耍任何手段地骗到她。
他想:“如果林采恩是小红帽,我不就是大灰狼吗?哈哈!”
一家唱片店里传来了裴秋婷的声音。
“她已经开始出唱片了?”林采恩很惊奇,她记得上次在杜薇的车上听到裴秋婷的声音,她还只是一个电台主持。
“嗯,是啊,可以做小甜甜了。”
“嗨,采恩!”陆安泽回头,是杨子跃,陆安泽很高兴,因为此刻身边站着林采恩,他感到很骄傲。
林采恩回头,怎么是杨子跃?她的心咯噔一下沉了。前一分钟,她才以为他可以退出她的世界,这一分钟,他又跳了进来。她甚至希望可以躲开,可以假装和陆安泽碰巧遇到。
杨子跃发现了陆安泽:“你们……一起……”
陆安泽说:“一起吃饭,嘿嘿,然后就一起走走啊。”
杨子跃似乎松了一口气,问采恩:“海盗船收到了吗?“
陆安泽很惊讶,海盗船?什么海盗船?他送了她海盗船?他刚刚还像一个打了胜仗的骑士,现在却像被人夺了战利品的战士。
林采恩注意到了陆安泽锁起的眉头。她回答道:“嗯,收到了。不过我一直没用,我觉得和我的房子不大配。”
杨子跃很失望很失望,他原本以为林采恩会知道他的用意,他原本以为林采恩会很激动地谢谢他的好意,他原本以为那天游乐园的海盗船也是她心中难以忘怀的。可是,他现在知道他错了。不是那盏台灯不配她的房子,是他不配她的爱情。
陆安泽有点尴尬,他感觉到了不一样的紧张气氛。“陈珊珊没和你一起?”
杨子跃抬起头,他忽然意识到了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碰到他们俩。他看着陆安泽,用眼睛用灵魂看着他,仿佛在说:你们有些什么吧!
“她今天请客户吃饭。”杨子跃说尽量保持平稳的声调。
“哦,你们住在一起?”陆安泽说,“我上次在康平苑见到你们两个在遛狗。”林采恩想,陆安泽是故意的。
“嗯!”杨子跃不敢看林采恩,“我还有事,先走了!”说完匆匆跑了回去,跳上车。
他开车离开,林采恩站在一片烟尘里。
原来,那些我们曾经以为可以轰轰烈烈开始的却并不一定可以开始,我们以为不会开始的却正在轰轰烈烈地开始。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