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清秋?”唐晓夏微微一愣。
此刻的帐门口,正有若雪白衣,飘忽而让。
抬眼注意到唐晓夏的那一瞬,滕清秋分明皱了皱眉。
他迈步朝那短发之人行去,并在她身前站定。沉吟片刻,他方开口,“头发怎么回事?”
唐晓夏伸手撩过额前乱发,无所谓地道:“不过剪去一些烦恼罢了。”她淡淡笑着,含着隐隐兴奋,好似仍沉浸在方才的得意举动中一般。
滕清秋若有似无地逡巡过唐晓夏的脸,淡淡道:“长发尽断,公主不觉得可惜么?”
唐晓夏不计形象地搔了搔短发,随意异常,“它们可以再长,没什么可惜不可惜的。”话完,她绕过滕清秋,径自入了帐内。
折腾了一天,她实在是有些累了。
滕清秋垂眼,敛去眸内些许复杂神,尾随唐晓夏入了帐内。
见滕清秋进账,唐晓夏有些疑惑地转身投过了视线。
“过来。”轻声吩咐间,滕清秋便朝睡榻走去。在那里,早已安置了好些药物。
直到此刻,唐晓夏才注意到那些瓶瓶罐罐。或许,这位军医早已久候她多时了。待她一声不吭地在滕清秋身后停下,后者才温温开口,“该换药了。”素净脸庞之上,一派的淡雅。
唐晓夏一愣,竟不知该如何回答了。良久,她才淡出一句话,“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正弯腰摆弄药品的滕清秋忽而转身,望了唐晓夏一眼,他了然淡笑,“此刻,我不过一名大夫,公主无需多虑。”连日来为唐晓夏上药,滕清秋其实早已驾轻就熟。他端着药瓶起身,“后天军队便要启程前往凉国,你难道不想伤口快些痊愈?”
唐晓夏分明一惊,“你们要去凉国?”
“不是‘你们’,而是‘我们’。”滕清秋纠正道。
唐晓夏兀自沉默了下来,眉头紧锁而起。
滕清秋知晓对方定然在考量一些挑战帝王威严的东西,但这位军医似乎并无约束唐晓夏的打算,他只再度开口吩咐,“我给你上药罢。”
唐晓夏回神,一贯的坚持,“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滕清秋有些无奈,他问:“你上的到背部的伤?”饶是对方武功再高能力再非凡,也全然不可能反手为自己的背部上药的。
唐晓夏怔了怔,她差点忘记她的伤长在背部了。
“也罢!”见唐晓夏迟疑依然,滕清秋终是妥协,“上药时,我将眼睛蒙上便是。”
“不用这样。”唐晓夏抬眼,“你是大夫,没有必要这样子。”她虽介意陌生人触碰,但却还未纠结到介意一个医生的上药。再说,在前阵子她昏迷时,对方应是早已为她上过好几次药了。这一次,她根本无需如此介怀。
滕清秋有那么一瞬之间的微愣。回神时,嘴角已然布起一抹笑意,极淡极淡,却恍惚发自内心,“如此便好。”
唐晓夏确实已累及,她扫了眼已在旁侧倒腾药瓶的滕清秋,随后便百无聊赖地爬上了榻。趴在只垫了一层薄被的木板之上,唐晓夏兀自阖上眼,默然思量开来。
滕清秋坐在沿,静静配着药。半刻之后,突然间的一个转首,竟生生扯过了他的视线。此刻,那满头乱发的子正安适而趴,细碎刘海很是杂乱地盖过了那素来桀骜的双眼,只留淡嘴唇,隐隐弯出一个略略上扬的弧度。他知晓,对方并未在笑。但是那一瞬,恍惚间,他似乎真的见到了一个褪去了倔强的恬淡子,没有警惕,没有防备,只剩了一段似睡非醒的柔软与无力。
失神片刻后,滕清秋伸手褪去唐晓夏的衣裳,但那只手却终究悬在了半空。须臾,他敛睑,硬生生收回了手。而后,在眼眸微起阑珊间,他抓过旁侧巾帕,有些盖弥彰地蒙上了双眼。
他终于伸手,长指划过,囚服被缓缓退至腰际。光背部突然接触冰凉空气那一刹,唐晓夏忽地一阵瑟缩,竟有些不自然地将头别向了另一头。
“为何一定要忤逆陛下?”滕清秋淡淡问出,似是为了分散唐晓夏的注意力一般。
唐晓夏仍旧闭着眼,只轻声道:“我只能说,习惯是一种可怕的东西。”她习惯了不低头,而他或许早已习惯了顺从了,如此南辕北辙的两人,终究只能是话不投机的。
“习惯?”他轻笑,“有时候还是将其隐匿了为好。”滕清秋用手比划过唐晓夏的背,凭着记忆一寸一寸地摸索着,染着烈药的温凉指尖,跟随他的步调,极其轻柔地漾过了那有些愈合却仍然狰狞的伤口。
唐晓夏骤然一缩,抽气间,她咬唇低低道:“你能说出这样的话语,说明你也无法将属于你的那份习惯隐匿掉。既然自己无法做到,那为何还要要求别人?”
上药之手木然一顿,滕清秋薄唇微抿而起。沉吟少顷,他方继续手中动作,随后而出之话,依旧中庸无奈,“生逢乱世,苟且只为安然而活。而你却是那遇强则强遇弱则弱之人,我确是无权力要求你改变战斗到底的初衷。”末了,他兀自细细一笑,无奈之意自嘴角倾泻而出。为何要求她改变初衷呢?连他自己似乎都无从知晓了。
背部上药带来的痛意教唐晓夏几晕眩,她紧紧闭眼,闷闷却坚韧地道:“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而眼下,我的路只能由抵抗持续。”她不要低头。
闻言,滕清秋不喟叹而出,“待你尝尽乱世里的无奈后,你便会发现,俯首称臣才是自己最终的归宿。”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