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别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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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场大雨突如其来,许是那磅礴气势吓住了炙热炎烈太阳,竟一连数日都不敢露出脸面来,均是阴雨连绵,天空始终拉着细长且剔透的银丝,偶尔也会出现几颗豆大的雨粒。

    这样的天,最能勾起人们内心深处那份无语的相思。所以倚窗而立的元遥想起了很多,思绪飘得格外远,仿佛永无尽头……

    她想起了漂亮温柔的妈妈;想起了卧床不起的爸爸;想起了曾给她带来无限温暖的楠静;想起了她是落花有意,他却是流水无情的贺俊;当然也就想起了那个人,那个让她心甘情愿从女孩蜕变成女人的男人……

    她的怀远啊,是怎么认识的?

    她要想一想,想一想……

    哦,是在酒吧!她当服务生,他是上门客……

    哦,不对!那不是第一次,那不是他们的第一次!第一次,他们的第一次是在那个小巷中,他扶起了摔倒在地的她,她捡到了他视为珍宝的翡翠……

    她要想想,要想想……她怎么就离开了他?她怎么就舍得离开了他?

    哦,抱歉,真的很抱歉,她居然想不起了,居然记不清了……

    她就那么离开了他……

    她记得他有找过她,她记得他有说过我带你一起走。可她不记得自己的答案了,她也不记得他的反应,她只知道最后她自私的带着肚子里的孩子,走了。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天!到底是什么让她可以做到如此的狠心?当时她怎么就能那般自私的丢下了他?

    她,忘记了……

    然后,她想起了宏远,她的宏远,那个每每午夜梦回让她连想都不敢去想的宏远……

    霎那间,凝结在元遥眼圈内的水气溃不成军,一颗颗如珍珠般悄然滚落,滑过腮颊,滑过下颚,滴到手背,溅出一朵绚烂的珠花。

    ……

    她想起了文基,那个给了她第二次生命却霸道的剥夺了那属于她的一份仅有的一点幸福的男人!

    她无法做到不恨他!如果可以,她宁愿把自己的生命还给他,来换回她一直小心呵护着的他和他!

    她一直很想很想明白,那个前一刻还将温柔对她已经发挥到了极致的男人,为何转眼间又可以对她残忍至极?!!!

    终于,在一千百八多个日日夜夜里,在四万三千多个以泪洗面的时间段里,她明白了。

    他,是自私的!自私至极!

    如此一想,方才记起似乎从那之后,她再也没有见过他,连同门外看守的两个人都换了……

    如果不是一日三餐定时送过来,她真的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被那个流连忘返于花丛中的他忘却了。

    她的活动范围很小,绝对属于古人口中的‘足不出户’。知道门外的两个看守被换掉还是因为一次偶然,无意的一瞥竟发现了熟悉的面孔。然后苦思冥想她记起了他,他曾经看守过她。她想起了他的名字,好像叫三元……

    然后,她知道了很多。

    比如若娜,她失去了往日的傲慢与蛮恨,每天都只是颤颤巍巍的躲在自己制造的龟壳里不肯出来,更不许人靠近。

    除了,

    除了文基……

    听说只要身边发出一点点声响,她就会吓得脸色苍白,瞪大双眼环抱着自己,缩在墙角不停地哭喊,“不要碰我!不要碰我……求求你!求求你……”凄惨悲凉的神态足以让任何人为之心碎!

    每每这时,能让她平静、缓过神来的只有文基。他会慢慢地,一步一步耐心的接近,温柔的哄着她,“娜娜不怕!我是文基,文基哥哥……”

    等着她在恐慌中适应他……

    等着她戒备的靠近……

    等着她将头小心翼翼的贴在他的胸……

    ……

    比如吴白海,听说商界里他受到了一连串的打击,投资有误、股票下跌不说,居然连他精心打造的几个重要楼盘都无一例外到了无人问津的地步。

    然后就是他的公司被查出有大笔来路不明的资金,银行账户迅速冻结,财税机关开始了对他们的审查审计工作。

    再后来又传出他贿赂数个省市高级官员,涉嫌非法买卖,司法机关也界入了调查,甚至还因此而几度被请入局。

    而本在黑市生活得也算是如鱼得水,如今,却落得一个为了寻到货源,为了能将手上的货物及时销出而急的焦头烂额的下场。

    ……

    然而文基,与吴白海日渐窘迫的情况相比,却是不同,不仅频繁亮相与各种剪彩仪式,甚至还被题名为东南亚头号慈善家。他俨然成为了人们眼中不可多得的奇才和争相学习的榜样。

    ……

    于是一天下来,元遥犹豫了,她开始迷茫,她好像失去了生活的方向。

    该帮吴白海么?还是……

    就在她一颗心飘摇不定,拿不出主意的时候,一个人却出现了,出现的意外而及时!

    “是你?”她一怔,她认得他,认得那个身形,瘦弱得让人担忧。

    他站在她面前,答:“是。”很平静,没有一点多余的表情。

    如此近距离的面对,是他们的第一次。

    他皮肤是很白的,一份病态的苍白。他的脸庞消瘦,凹陷下去,将颧骨拱了起来。也许体质不好,他的唇呈点紫色。他浑身上下唯一吸引人的,唯一让人感觉有生气的便是那双眼睛,好看的凤目,总储着水珠般,亮晶晶的。

    元遥终于看清了他,他的脸、他的唇、他的眼……

    却不是她想要的他……

    “你怎么进来的?”说完元遥好像就明白了,视线落在了他身后三元的身上,“你们一伙的?”

    明白这点时,她心里居然生出一丝发麻的后怕,然而更多的是庆幸。

    只可惜,她并没有仔细去想这庆幸的对象是谁?

    那人没有回答元遥的问题,而是转头对着三元,“你先出去,有什么不对立刻敲门。”

    等三元点头而退后,他因为不确定元遥的态度所以极小心的问了一句,“方便借一步说话吗?”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对他,元遥有一种想要保护的感觉。但她把一切都归结于那个梦,因为梦中这个身影是属于她的怀远的!“你跟我来。”

    将他带到里间,元遥还没开口,他就独自坐进了沙发。

    “你是谁?”元遥问。

    那人看了看室内的环境,“不错,环境很好。”又看了看元遥,才道:“你的这份戒备是对谁?我?你?文基?又或是——”他顿了顿,“谢怀远?”语气很轻松,可眼里却总像藏着一份愤怒。

    ‘谢怀远’三个字仿佛从天而降,打得元遥措手不及,只能无声的张动着嘴,眼里尽是不信。数分钟后才找回属于自己的声音,“你……到底是谁?”

    “你不用知道我是谁,”他站起身,似乎有满腹不平,“但我可以告诉你有关谢怀远的一切!”

    “什么意思?”

    “呵!”那人压低声音大笑,愤怒之前溢于言表,“该不会是呆在文基身边几天就把谢怀远忘记了吧?”

    不信似的,元遥冲上前拽住他,“你知道怀远?你真的知道他?”又像是急于确定,一股希翼在她心头雀跃不止。“他在哪?他现在在哪?你快点告诉我他在哪?”

    那人望着她,静静的望着她,眼里露出了一丝欣慰。

    她记得,她还记得!她,没有忘记他!

    那样的柔情与欣慰元遥当然不会错过,更是信心倍增,激动得就要溢出泪来,“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不会有事!怀远!怀远,呵!怀远——”

    “不!”那人打断她,“他死了。”

    如猛地被人抽了一个耳光,元遥站不稳,向后退了两步。

    “死在四年前的一个晚上,那天下着特别特别大的雨,一群人跟在他身后撵,个个手里都拿着刀,一直将他追到一座山上。”他幽幽地说,记忆的匣子被打开。“他们抓住了他,却不一枪解决他,只是一顿拳打脚踢,然后放了他,给他生的希望,告诉他‘只要你能翻过这座山’……”

    元遥回过神,不知道何时自己已经融入其中,听着他娓娓道来。

    “他信以为真,冒着寒风大雨忍着挖心剜骨般的疼痛在大山之中卖力的奔跑,然而一回头才发现他们依然跟在他身后,然后他们快而准的对着他的后背就是一刀,血随着抽出的长刀在雨中喷薄而出,雨水变成了红色……”

    元遥的眼前也变成了一片猩红……

    “鲜红的血液透过飘零树叶溅到某些人的脸上,口中,血的腥味让他们变成了一群真正的疯子!他们兴奋的舞动手中明晃晃的长刀,让他明白再不逃他就是他们的刀下亡魂!可一个残破的身躯如何能敌得过一群疯子?”

    那人的愤恨好似到了极限,越说越激动,连眼神也变得暴戾不堪,“他跑,他们追,他跑,他们砍……如此反复,他们乐此不疲,看着他浑身上下血肉模糊,看得见筋骨,他们如嗜血的魔鬼兴奋不已。他走过的地方拖着长长的血迹,他碰过的树叶滴得都是他的鲜血!!!”

    “不要说了!不要再说了……”那不是她的怀远,那怎么可能是他的怀远!!!

    “不要说?”那人怒了,他抓起元遥的手,恨恨的看着她,“为什么不要说?你知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倔强的活着,他为什么不求他们痛快的给他一刀?”

    她知道,她知道!可是,“不要说了!不要说了!我叫你不要再说了!!!”

    “是因为你!”他吼着,不顾她的挣扎,“你为什么不问问我那群追他的人是谁?”

    “是谁?”愣愣地,元遥又怎么会不明白?

    “呵!”他一笑,“你又知不知道他后来是怎么死的?被谁杀死的?啊?”

    “不要说了……”她好怕好怕,真的好怕会从他的口中听到另一个人的名字!

    可是他不让,存心不要她如意。他掰过她的肩,紧紧的扣住她。定定的,用那亮晶晶的充满仇恨愤怒的眼睛看着她,告诉她,“谢怀远他已经跑到山顶了,高高的山顶,另一面一片草坪,只要他沿着坡滚下去,他们就杀不了他,可是你知道吗?就在那时一个人来了,他对着他说‘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我,没有人可以碰她!’然后一枪就打死了他!”

    如五雷轰顶,元遥的身体止不住的颤抖……

    他的话犹在耳旁……

    他说:为了得到你那骗不了所有人却独独骗住了我的爱,我杀过他。

    ……

    眼前的人一步步紧逼,抓住她的背膀,“你知道那个杀人凶手是谁吗?”

    她颤抖着,唇齿都在打架,“……住口!”

    可是,她还是看见了,看见了那苍白中带着点紫的唇在眼前一张一合,轻轻吐出两个字,两个带着异样魔力的字——

    文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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