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夫扬手抽鞭,马车便以平缓的速度向辉弘的皇宫驶去,直到渐渐远出我的视线范围。
这是我第一次没有随侍在慕容渲的身边,以往他做什么事,都会将我带在左右,而这次,我竟然就这样被他丢在王府中。
想起他早上愠的面容,连馥儿服侍他穿衣都是胆战心惊地,大气也不敢出。
临行的时候,他只对我说了句“不必跟来。”。
留下惊讶怔然的我,大脑迟钝地还没反应过来,就眼睁睁地看着他扬长而去。
我敲了敲自己的脑门,实在不知道自己哪里惹怒他了。或许就如馥儿说的,我真的是一个呆子。心思缜密如他,怎可以要一个迟钝如我的人呆在身边。
心中着实郁闷到了极点,我环顾四周,枝头树叶稀疏散落,隐隐有些泛黄,我摘了一片仍算绿郁的叶子,将之横于唇下,吹起木叶。
登时,清脆悦耳、婉转悠然的音调从齿间游畅开来,这是很多年前慕容渲教我的,那时我没想到身份如此显贵的九皇子居然也会民间杂耍口技,总感觉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他不会的,没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这曲子我只听他吹过一次便会了。还记得慕容渲替它取了名,叫“鸳鸯蝴蝶梦”。
蝴蝶枕前颠倒梦,杏枝上朦胧月。
鸳鸯翡翠瑶华池,愁知离歌终难舍。
“百护卫。”
悠扬曲调蓦然而止,我低头看去,馥儿在底下正朝我挥手。我轻巧地跃下枝头。
“馥儿,有事吗?”
馥儿看着我,脸上似有些红晕,半天才道:“你今天怎的没有跟九爷去宫里?”
我揉揉有些酸麻的嘴唇,道:“九爷让我别跟着。”
“定是你这呆子哪里得罪九爷了,否则以九爷温和的脾,怎会生气?”
我被馥儿的话一震,猛然想起今早的事,我沉默着握紧了朱墨剑。
馥儿见我不说话,道:“呆子,你做什么惹九爷生气了?”
我道:“馥儿,你一向不多嘴。”
馥儿撇撇嘴道:“不说就算了。”顿了顿,又道:“你方才吹的是什么曲,真好听。”
“鸳鸯蝴蝶梦。”
“鸳鸯蝴蝶梦?哈哈,没想到你这呆子竟还会有如此雅趣。”
我叹了口气,无论跟这丫头说什么,都逃不了被贬低一番。
“我回房了。”
“唉,别走呀。”见我要走,馥儿急忙拉住我的衣袖。
“做什么?”我回头问她。
馥儿脸一红,慌忙松手,嘟嘴道:“呆子,教我吹那曲子吧?”
我一愣,道:“你学它做甚?你又不会吹木叶。”
馥儿道:“不会可以学啊,你都会了,我怎么就学不会了。”
我为难地看着她,当初慕容渲只教了我一人,连那慕容维在旁吵闹着非要学,也被慕容渲拒绝了。所以我一直将这曲子当作是我和慕容渲唯一共同拥有的东西。
“不教算了,小气鬼。”
“……馥儿。”
馥儿鼓嘴道:“百日照,你不但是呆子还是个小气鬼,小气鬼。”
我无奈地看着馥儿,她今年才16岁,还是个孩子,对于她直呼我的名字,我自然不会与她计较什么。
“你今日没事做了吗?假如闲着无事,就去刺刺绣或是……”还不等我说话,馥儿便瞪了我一眼,丢下句“呆子”,然后就跑了。
我摇摇头,脾气这般别扭,有哪个人家愿意要她。
时过晌午,慕容渲上早朝却还未回来,想是被慕容维缠住脱不开身了,以前也有这样的事发生,但是往往正午一过,便会回府了。虽然知道他决计不会发生什么意外,可我第一次没有随侍在他身边,伴着这空虚,却仍是止不住的担忧。
我心急地在王府门口来回徘徊,偶尔抬首远望,期望着能看见熟悉的马车出现在视线里。
时至深秋,静静的街道如同入了般地寂静无嚣,秋风萧瑟,带起一地枯黄碎叶漫天旋翩,寥落如残蝶。我执剑秫立,一颗心就同枯叶一般在空中晃忽不定。过了好久,仍不见马车影子。
一旁打扫的小厮时不时地拿眼瞧我,我已经无力去管别人的目光,失望地拖着有些僵硬的筋骨转身进府。
“百护卫。”走了没几步,身后传来唤声。
我回头,认住是刚才那扫地的小厮,记得他叫丁原,院前扫地的下人,生来一副老实厚道模样,手脚勤快,也颇得人喜欢。现下叫住自己也不知是何事情。
“有事?”我问他。
丁原摸摸后脑勺,笑得一脸的憨厚:“百护卫,方才见您在门口,可是在等什么人?需要小的帮您留意吗?”
我道:“九爷还未从宫中返回,自然是等九爷。”
丁原听了我的话,憨傻的脸愈显得愣傻:“九爷?难道俞管家没同您说,九爷中午不回府吗?”
我一怔,半天才道:“那九爷何时回来?”
“小的不知。”
我点了点头,挥他退下。想必是慕容渲临行时对俞管家说了,而俞管家认为我是主子的随身护卫,必是知道的,也就没告诉我了。到头来,没一个人通知我,让我像个傻子样地在冷风中站了几个时辰。
我伸手握住朱墨剑,却发现手已然僵硬地连剑也把不住了。放弃地缓下手,我突然想到什么,迈步便朝西院走去。
西院是慕容渲安置侍的院落,与他的东歆院隔了差不多两条街道。是为避免瞧见那些个人争风吃醋的不雅场面。他的侍虽多,但偶尔也只让我随意召个人过来侍寝罢了,因此有些都仍是完好处子。
慕容渲对她们意兴澜珊,未曾正眼看过,即便是侍过寝的子也是如此。倘若她们站在他面前,大概连他自己都不记得哪些是与他有夫之实。
我轻车熟路地绕亭穿榭,这条路熟悉地闭上眼我都能摸出门路来,可如今,我却走地艰涩,其中原委我不敢深究。
将进傍晚,慕容渲才从皇宫回来。
俞管家和几名小厮必恭必敬地站在府外恭迎,我自然也在一旁等候。慕容渲下了马车,俞管家上前道:“九爷,您回来了。”
慕容渲点点头,经过我面前的时候,只淡淡地瞥了我一眼,便朝府内走去。我急忙亦趋亦步地跟在他身后。东歆院,翦水阁。
我像往常一样静静站立在房门处,可是没来由地总感觉被人盯住一般不自在,我向慕容渲所处的地方看去。只见他斜了身子躺在软榻上,细细长长的丹凤眼似认真地专注手中的诗经。
仅仅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姿势,在我看来,却是犹胜子般地千娇百媚,端得是妩媚非常。
我的脑子轰地一声响开,旋即叱责自己竟会对自己的主子有这猥亵想法。在这当会,慕容渲已经抬头,目光落在我的身上,微微挑眉道:“你看着我做甚?”
我的脸倏然一红,跪地道:“属……属下……”羞愧地简直无地自容,迟钝的大脑偏偏想不出任何理由搪掩过去。
耳边传来衣料摩擦的声响,一双雪白精致的绒靴闯进我的视线:“抬头。”
我慌地乱了神,接着一根白皙修长的指尖勾起我的下巴,将我缓缓对上他的视线。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慕容渲的眼角似是含了一丝笑意:“你脸红了?”
被他这么一说,我感觉脸上的热度竟又加深了一分。
慕容渲眉目飞扬,笑意更浓了:“没想到平素呆板的百护卫,竟会脸红成这般,着实叫本王开了眼界。”
说着,缓缓将手覆在我的脸上,冰凉的手指一触到我滚烫的肌肤,我不住地浑身一激灵。仓皇之间,我急忙道:“九爷,属下已备好侍在云雾阁等爷了。”
为摆脱这尴尬的处境,我随意扯了一件事转移慕容渲的注意力,可是没想到,慕容渲一听完我的话,脸顿时沉了下来,冰冷的眸子没有一丝温度,与刚才的表情相差甚大,让我反应不及。慕容渲扬起狭长的丹凤眼道:“百护卫不愧是本王的随身护卫,如此能干,本王倒不知该如何赏你了?”
我惶恐地低下头,道:“服侍好九爷乃是属下的职责,断不敢邀功。”
慕容渲冷哼一声:“百护卫可是在嫌弃本王的赏赐?”
“属下不敢。”
“不敢?你这不敢那不敢的,有什么是你敢的,如此窝囊之辈怎能担当护卫之职。”
我一怔,莫名其妙地挨着训,难道自己这也说错了么?还是说他存心挑刺?不敢妄加揣测,道:“属下愚钝,九爷若觉得属下不能胜任护卫一职,诚请九爷撤属下的职。”
“你……”慕容渲看着我,一脸的郁愤:“本王又没说要撤你的职,你这么急着让给别人做什么,莫非你就这么巴不得离了本王?”
我一头雾水,不明白慕容渲为何如此偏激,处处针对我,只得道:“属下,不敢。”
慕容渲咬了咬牙,半响才挤出句话:“呆子。”随即微带怒意地长袖一拂,朝外走去。
我跪在地上半响,才怔怔地起身跟上,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话又惹着主子。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