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渲坐在书案前,眉头紧皱。
我静静地站在一旁,小心地观察着主子的脸。现下慕容渲的心情极其不好,我识相的没去打扰他。
谁有那个本事能将挑起慕容渲的怒气,除了那扶不起的阿斗皇帝,大抵就没人了。
我当时人在东华门,也有所耳闻。
当今天子,理应受天下万民敬仰的灵简皇帝慕容维,竟然当着文武百的面,公然在理朝大殿之上抱着慕容渲,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控诉他的无情。可以想象慕容渲当时的脸有多难看铁青。
我看了看窗外天,夕阳西下,余晖斜照而入。
我上前,小心地道:“九爷,已经卯时二刻了,是否要丫鬟在沁兰阁备膳?”
慕容渲缓缓抬起头,眼底尽是疲惫之,想了一下道:“在半月亭吧。”
“是。”
半月亭。
亭外种了许多的遥草奇树,景物菲,红柳绿,醉霞倚栏柩。一涌碧泉涓涓细流,波光潋滟,摇荡疏楼斜影。
丫鬟们呈上装着珍馐的精致盘子,便被慕容渲摒退下去了。
我正要往亭外走,却听见身后,
“日照……”
“属下在。”
慕容渲一手撑着尖巧的下巴,另一只手执箸拨弄着盘里的菜肴,雍懒闲散地道:“你要去哪?”
我一愣,道:“九爷不是要我们都下去吗?”
慕容渲看向我,修长的眉目微微挑起:“本王何时叫你退下了?”
我急忙又转回亭中站好。
“过来。”慕容渲道。
我迟疑地走过去。
“再过来点。”
我挪挪步子。
“离那么远作甚,还怕本王吃了你不成。”慕容渲蹙起眉头。
我惶然又迈了几步,但是步子太过仓促,以致于最后一步没掌握好尺度,身体几乎就要跟慕容渲碰在一起。
慕容渲显然也没想到,由于他坐的姿势,比起站着的我矮了相当的一大截,只到我的胸前。他抬头怔然地看着我,脸上竟渐渐浮出淡淡的红晕。
我意识到自己的冒犯,仓皇跪地:“属下该死,请九爷恕罪。”
四周静静地,没有回应。
我抬头看,却见慕容渲正一动也不动看着我,接触到我的视线,又慌乱地别过脸,我也赶紧低头。心中莫名的小鹿乱撞。
上头似又传来慕容渲的叹气声。
“起来吧。”许久,慕容渲才道。
我缓缓起身,稍稍退后了些。此时的慕容渲又回复了平日淡漠的神。
“坐。”他示意了一旁的雕石凳。
“属下不敢。”
“有何不敢的,莫非你连本王的话都听不得了?”
我赶紧坐下。主子的心情不好,做奴才的,也跟着诚惶诚恐。
慕容渲勾起酒壶,竟然替我斟了一杯酒。真……真折煞死人了!!
我诚惶诚恐地双手端起酒杯。
“日照,今晚,陪我喝酒吧。”
我一怔,舌头不打结:“好,好。”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
唯愿当歌对酒时,月光长照金樽里。”
慕容渲执着酒杯,懒散地靠着栏杆,举杯对月,口中吟着诗词,眼里微微已有些醉意了。
我还从来没有看过慕容渲醉酒的样子,他平素里总是自持律己,也不会在外人面前露出如此毫无防备的样子。我一直认为他没有弱点,俨然是个超脱凡人的强者与智者。有时候想,他才应该是那个坐在九五尊位之上,号令天下的圣主。
但是,此时此刻,我却无法将眼前的这个倾城人与君王联想起来。
“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愿醒。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五马,千金裘,
呼儿将出换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慕容渲酒品尚好,也不会耍酒疯,却是一首接着一首地吟诗。
突然,他转头看向我,细细长长的凝眸中流转着温柔的光。被他这么注视着,我竟然会紧张不已。
他缓缓起身,脚步踉跄,险些摔到。我急忙去扶他。
慕容渲看着我,竟然笑了。
那笑足以颠倒众生,满院的娇琼都在他的笑颜里瞬间黯淡了容。
我怔怔地,怔怔地看着怀里的慕容渲。
慕容渲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抚上了我的脸。我身体僵硬,纹丝不动地任由他动作。
突然,我的脑袋一沉,猝不及防被按住后脑勺,印上了慕容渲的……嘴唇。
*************
第二天一大清早,我便着装整齐站在慕容渲的房门口,等待主子传唤。
我使劲眨了眨犯困的眼睛,眼皮沉重地像灌了铅。昨晚实在是被那突如其来的吻给强烈震慑到了,以致于晚上彻未眠。躺在上思绪万千,怎么也不能入睡,天大概蒙蒙亮的时候才睡着。
我突然学慕容渲长长地叹了口气,真是庸人自扰,我对慕容渲从来就只有仆对主的忠心,想来他对我也是主对仆的信任,才能在我面前放开似的醉酒,至于那个吻,想必是将我当做某个子了吧。
这样一想,便觉得是理所当然了。可是,心中那涩涩惆怅的情绪又是怎么回事?
他......他怎可以将我当成其他子......
这个念头不可抑制地冒了出来,我的胸口顿时被重重地捶了一下,忍不住在心里派出一个小人狠狠掴了自己一个耳光,百日照,你不过是个奴才,岂可对自己的主子......对自己的主子,存有非分之想。
奴才,我握紧腰间悬挂的朱墨剑,从我生下来,便注定了,这个烙印大概会伴随我的一生吧,直到死也不能抹灭。
我抬头看向天空,月白晨曦,茫茫苍穹透出微微白光。有生以来,第一次,感伤寥落起来。
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在我记忆的意识里,我便是在严格如军队的格斗场长大,每天都充斥着武力血腥,赢的人就可以有饭吃,就可以生存下去,输的人往往逃脱不了被饿死的命运,不过没有人会同情他们,这便是格斗场的定律:强者生存,弱者死亡。
那时的我胆小懦弱,迟钝畏缩,我好不容易能够活下来,是因为我有一个朋友,说起来很好笑,那样如人间炼狱的地方竟然还有朋友之类的存在,但是确确实实,他是我在格斗场唯一的朋友,我还记得他叫土蛮,他会分给我饭吃,会教我武功,让我在几年后的那场格斗中战胜了所有人。
不可思议的是,即使到土蛮死的时候,我依然不知道他的容貌长相,他总是披发垢脸,唯一让人深刻的便是那双明亮的眼睛。
再后来,我被挑去皇宫做了护卫。
那年我15岁,遇见慕容渲的时候,他还是九皇子。遥遥乎仿佛也是这个季节,恍如昨日。
我侧耳贴进房门,里面仍然安静无声,不知道慕容渲这时候怎么还没有起。我正犹豫着是否要推门而入时,
“啊!”一声轻呼从房里传来。
我一凛,惶蘧地推门闯入。
“九爷。”
一进房门,只见慕容渲双手撑地,半坐在地上,柔滑的长发流散开,身上还穿着白亵服,松松垮垮,细致的锁骨隐隐可见。上被褥半垂落下,拖与地面。
慕容渲见我出现,眼神突然有些慌乱:“别......别过来。”
我上前的步伐一滞,道:“九爷,让属下扶您回上躺着吧?”
“出......出去。”
“九爷......”
“出去,快给本王出去。”
我惶然地不知所措,不明白他是怎么了,到底发生什么事,竟让他一之间,就似换了一个人。我咬咬牙关,顾不上主仆尊卑,径直走上前,勾住慕容渲的双膝,准备将他抱起时,却在那一瞬,僵直了身子。我怔松地低头看向慕容渲。
触手所及......一片湿润的绸黏。
慕容渲没料想到我竟会如此大胆,秀丽的脸上尴尬至极,别过头去,白莹透明的耳根微微泛红。
我就是再迟钝,也明白那是怎么回事。将他小心地抱回上,随即跪地:“属下放肆,请九爷降罪。”
慕容渲靠在沿,蹙着眉头,攥着丝被的指尖泛白,起伏的胸口似乎在努力地压抑什么。最后,疲惫地揉揉太阳穴,无力道:“起来吧。”
我缓缓起身,看了眼慕容渲,低下头道:“九爷,今晚要叫侍来侍寝,还是让属下到莺宝楼......”说到这,我发现自己再也说不下去了,心头那股酸涩的情绪已经不能自控地弥漫全身,以至五脏六腑。
慕容渲猛地抬头看向我,漆黑如幕的眸子闪烁着凌凌寒光,阴婺不定。许久,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百护卫决定便好。”
“......是。”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