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库场院已挤满了好多好多人,包括那些平常开会不到场的老头、老婆和孩子们也都来凑热闹。仓库里所有的犁、耧、耙、耱、绳索、套绳、口袋等等都满满地摆了一周圈,并都标明了价码。社员们都在满圈地转着看,都在心里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槐伍和国宇转着,槐伍说:“做庄稼活,农具一样都少不了,都需要。在队里吧,有几套就够用了,如大车、大扇车,全队也各只有三个,犁也只需二十几张。可到了一家一户,哪样没有都不行,哪样少了都不行。“庄稼户是一窝猴,扛耧都扛耧,扛锄都扛锄。”到时候都是抢收抢种的,你没有哪样能行吗?马上就要种麦,你家有犁却没有牲口,他家有耧却不会用。再说家家这几年盖新院子就都没有安排个喂牲口的地方,种庄稼离不开牲口,真正明天给我分上一个牲口,可真是还没个地方喂呢。”
国宇说:“辛辛苦苦几十年,一退到解放前。要是单干能走到,那秦始皇手不就是单干吗?国民党时期不就是单干吗?哎,不知道上头是咋想的?”
成林听见插话说:“分就分吧,我到外地看见人家去年责任制就下放了,那群众干劲大的很呀。上地不敲钟,干活不记工,交完粮(公粮),自在王,地里是你想种啥就种啥,哪样赚钱就种哪样。棉地里套种一些瓜果蔬菜,一年四季吃新鲜的。粮食、棉卖完,钱往自己口袋里一装。再也不看队长那脸,也不怕会计算计咱,保管也不能克扣咱。天不收,地不管的。冬闲做个买卖,跑个生意,捞个外快。再富也不算是资产阶级,也不是走资本主义道路,中央还号召要一部分人先富起来哩。”
国宇说:“你说这道理也是对的,庄稼户是挠一爪子吃一口,富能富到哪里?有技术会种庄稼的家还差不多,一分,槐青家可就惨了。”他老是想着莲叶。
老贫协是这次责任制下放选出的头头。他站在一条凳子上大声喊:“哎,都注意啦,所有队里的底摊子都摆出来啦,都标上了价格。谁要哪样先报了名,如果要的家多,那就抓阄,谁抓着是谁的,包括大件,大车、铡草机、脱粒机、电动机等。最后都没人要的东西,就降价再卖。实在卖不了的就由队里对外出售,卖的钱参加到年终决算分配里去。都到仓库转转,仓库现在已经全部腾空了,只剩了一些绳头烂铁的。大家觉得没意见,咱现在就由会计和二奎、农忙一样一样地过,赶天黑分完。”他也没有征求大家有没有意见,就说,“会计,开始吧。”
社员们是见啥要啥,反正哪一件都是庄稼活需要的,能抓上的就拿着走,抓不着的再等下一件再抓。
莲叶对槐青说:“你手气不行,我抓吧。”可是她忙来忙去,也是只抓着两件。犁和一页旧耱。她让槐青先送回去。
槐伍也得了几件,挨到种麦耧跟前,抓阄的人少了。大部分人不是揺耧把式,不会使。槐伍拣了一架好的。农忙昨晚已悄悄地给他家拿了一架,他再不需要啦。剩两件没人要。
贫协说:“这两架耧再降价百分之十,谁要?”这样这两件也被人拿走了。
跟在成林后头催他抓阄,可成林就是转来转去的不干。因为他在生产队集体时,很少干一些使牲口的技术活,老是编弯子溜套地干不了个正经活。可他非要买那台铡草机。说:“你要那干啥?咱又不准备喂牲口,你净胡整。”
他小声对说:“这能挣钱。”
当处理到铡草机时,都没人要。成林也离得远远的。老贫协大声叫着:“谁要铡草机?”
没人吭声,他又喊了几声,还是没有吭声。他对会计说:“是不是再降个价吧?”
二奎说:“降价也没有人要。”
“那试试,咱说说降多少,五百元买的新铡草机,才没用几天,现在只有一百元还没人要。那就按八十元,看有人要吗?”
农忙说:“八十元,谁要?一分到户,一家都是一个牲口,谁还用铡草机,小铡刀就够用了。我看五十元怕都没有人要。”
老贫协大声说:“铡草机五十元,谁要?”
成林一听价格够便宜的,就是卖废铁也能卖一百多元。就说:“如果能再少一些,给我?”
老贫协问:“你说多少?”
“四十元”
贫协说:“取个中,按四十五元给你吧。”
就这样,成林只用四十五元就拿走了一件别人都认为没用的铡草机。
还有一台脱粒机,是队里去年了二千多元才买的。各家都想要,可就是嫌价格高。一家买不起,想几家人合伙买,又怕最后二三靠老六的管不好,弄不好还会闹意见。最后还是成林用最低价三百元拿走了。
赶天黑,仓库场院的东东西西都四分五裂地转到各家各户去了。就剩下成林的铡草机和脱粒机。大家帮忙把这两件先放到了已腾空的仓库里。
这时平安发现仓库门后还有一根鞭杆。说:“这鞭杆给我。”
可槐青正好离门近,顺手拿起,说:“这根……给……我,我要。”
平安也看上了这根,着急地说:“我要。”
本来,这鞭杆就没在账上记,因为太不值钱。这还是已故车把式有富在北山拉炭时掏五角钱买的。不过这根鞭杆特别好使,不长不短,赶单套车能用,赶二套车也能使,手把的地方硬而粗,手拿着不困手。稍头软而韧,一般不容易折断。这鞭杆有富都用了四五年,因为价值不大,谁拿也就拿去了。象成林、世安等人给他他还不要哩。可现在两个人都争着要,还僵持不下。
槐青说:“我……先……拿,归我。”
槐青在生产队除了放羊活外,他什么也不会干。所以他对其它农具都不感兴趣,唯独对放羊鞭衷爱有佳。所以他就紧紧地握住鞭杆死活不放。
平安说:“是集体的东西,你先拿就能归你?作价。”
莲叶看见槐青和平安争鞭杆,这是她结婚后第一次看见自已男人敢和别人争东西。所以她就向着自己的男人和平安争。说:“原来是五角钱买的,我出五角钱。”莲叶说着就准备从口袋里掏钱。
平安他脸上憋着劲,眼睛瞪得好大,好象要进行一场决斗。说:“我出一块钱,”。
莲叶见平安是非要这根鞭杆不行,要和自己争这口气。马上从身上拿出两元钱,给了会计,说:“记上帐。”她把两元钱递给会计文月,又说:“治气就治气,我把钱先交了。”
平安心想,我就不信你和我治这口气,治气就治气吧,治气不养家。反正到了这时候,宁叫挣死牛,不能让打住辙,不能把人丢在莲叶手里。他也从身上掏出了四元钱往会计手里一塞说:“我出他双倍的钱,四元钱,给我。”
围了一圈人,都看着这两个二百五为了一根鞭杆较劲。有的看热闹,有的为这两个较劲捏着一把汗。不过大家的心情都还是同情弱者——莲叶和槐青。
国宇过来拉了莲叶一把,说:“算了,争那干啥。”
莲叶说:“我非争不行,太瞧不起人了。”
老贫协说:“行啦,一个鞭杆,又不值钱,随便在哪棵树上折一个棍棍都能用。何必争呢?谁让一让不就过去啦?”
平安还真不服气,你莲叶是个啥人么?还敢和我较劲。凭着自己的为人处事,在群众中的威信,凭着经济实力和做庄稼活的技术水平,哪一样不如你?这个时候你一个憨人敢为难我,给我难看。他不服气地说:“好,这根鞭杆我是要定啦!”
莲叶也觉得自己男人不能行,常受人欺负,治气也要把这根鞭杆争到手。于是她说:“我再加一块钱,五元。”她从身上摸了这个口袋摸那个,几个口袋都翻得底朝天,就是没能凑够五元钱。他面向大家:“谁借我一元,誰先给我凑一下,一元。”
没有人吭声。
她面对成林说:“先借我一元钱。”
成林虽然身上装着钱,但觉得他们这样没完没了地赌气没意思。说:“算啦,弄这笨熊事干啥,给了平安吧。”
成林没有借给她,她又向保顺借。
保顺说:“我身上确实没有装钱。”保顺看见他们争一根鞭杆,也觉得可笑。这次散摊,我队长从中捞了多少,可你们却为根不值钱的鞭杆还争得耳赤面红的。
莲叶又问了几个人,都没人为她赌气而借钱给她。这真是一文钱逼倒英雄汉。她又向四周瞥了一圈,说:“文月叔,等一会,我回家去取。”
这时农忙赶快拉住她说:“为个鞭杆,这是干啥,别伤和气。”他一把夺过槐青手里的鞭杆说:“平安,四元钱给你。”
保顺说:“你两个是干啥的,队里今天分了这么多东西都没闹出一点意见,为了一个不值钱的鞭杆你俩憋了这么大的气,值得吗?”他转过脸对会计说:“叔,把钱给他俩退了,鞭杆给平安算了,这算逑个啥事。”
莲叶还憋了一肚子气没放完,一听说给了平安,就说:“那不行,要不,四元钱给我。”她还是想给槐青争回面子。
莲叶这么一说,领导组的几个人都瞪着眼睛不知该咋处理。老贫协看着下不了台,觉得莲叶家里经济也不太富裕。说:“就这样吧,会计收平安四元钱,鞭杆归平安。到此结束。明天准备分牲口,分地,都散了吧。”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