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不速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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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助叔出门已经有半个月了,却仍然未见任何音讯,我心地那股不详的感觉,如今是越来越浓烈。为了避免阿由担心,我一直都对她谎称,平助叔是和友人出外游玩去了。对于我说的话,阿由也没怎么怀疑过,所以仍和往常一样,在家操持家务,安心度日。

  这天,我到骏府市町⑴买些东西,沿路却听见人们在议论纷纷:

  “山口左马介和户部新左卫门都让今川治部大人给杀了,这是怎么回事啊?”

  “听说是私通清州的织田上总介吧?”

  “不只是山口左马介,还有他的儿子山口九郎二郎,首级都被挂在下町⑵示众了。”

  ......

  我越听越是心惊,便匆匆往下町方向而去。当我去到山口左马介等人的首级示众之处,那里已经有一大堆人在围观,要挤进去还真了我不少力气。人群前面,有十来个全副披挂的士兵在守卫着,将人群与示众头颅之间隔开了三米左右的距离。我纵眼看去,只见四个头颅被排摆在一个木制的板台上,形象异常恶心,其中两个头颅的面容已经被烧焦,更是骇人。分别放在四个头颅旁边的小木牌上,透露了这几个不幸者的身份:被烧焦面目的头颅分别是属于山口教继和他的儿子山口教吉的,另外两个分别是户部政直和一个叫做糟村六郎次的人。在示众台的一旁,还竖立着一块有一人之高的告示板,上面写道:

  兹叛贼户部新左卫门及山口左马介父子,私通织田,密谋反叛,现已斩众贼之首级并示众一个月。叛贼之家眷,从臣等处磔刑于山田郡⑶,以儆效尤!

                      今川治部大辅,骏河守护义元 示

                            永禄二年九月十八日

  一股恶臭扑鼻而来,我感觉胃中正在不断翻腾,不由得捂起嘴,强忍着没呕吐出来。

  在回家的路上,我在心里不断嘀咕:(山口教继父子都已经死了,为什么平助叔和信二还没回来呢?难道出意外了?!)

  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回到家门口,正进屋,却听见屋内传来一阵子的哭泣声,我内心一惊,大叫了一声“阿由”,便夺门而入。却见阿由正跪在地上,掩面哭泣。与她相对而坐的还有一个双颊瘦削的男人,他包着深头巾,只穿着上衣,没穿裤裙,只系着兜裆布,一副苦工打扮模样。那人脸阴沉,使屋内的气氛更添郁闷。当他们听见有人进门,都不约而同地向我望来。

  “这位一定是伊......”那人正说话,但却被阿由的哭喊声打断:“豹马哥,我恨你!我恨你......”阿由冲过来推开我,掩着脸冲出门外。

  我丈二摸不着头脑,正追出去,却被那男人出言阻止:“伊达先生,请由她去吧,阿由哭完,自然会好了。”随后,他又做了个“请”的手势,“在下方便和您说几句话吗?”

  我转过脸看向他,诧异地问道:“你是谁?怎么知道我的名字?阿由为什么哭?你到底对她做了些什么?”

  “伊达先生,您的问题太多了,在下无法一下子全部解答,不如请您先坐下来,在下再给您慢慢说清楚。”他虽然口气温和,隐隐中却带着几分骄傲。我没有搭他的话,只是就这样站着,一直看着他。

  他见我没说话,便礼仪地点了一下头,“在下是山口左马介大人的家臣,市川五郎三郎。”

  我仍未搭话,心中却有疑惑:(山口教继不是死了吗?他的家臣打扮成这样来到这里,到底是什么葫芦卖什么药啊?)

  从市川五郎三郎的脸我可以看到,这位武士大人显然对我的冷漠感到相当的不爽又夹带着几分无奈,毕竟我不是一个地道的日本平民,而是来自于隔海的大国-大明国的子民。良久,他摇了摇头,低声哂笑道:“也罢,在下今日到来,是奉山口左马介大人之命......”

  “山口左马介大人?他不是已经死了吗?”未等他说下去,感到吃惊的我已经打断了他的话。

  只见他举起手制止我继续说下去,然后十分警惕地看了看周围,才低声说:“在下正为此事而来,请靠近些说话。”他再次示意我坐下。

  看见他如此谨慎,我感到事有蹊跷,于是就端坐在他对面,“市川大人,请继续。”

  他再次警惕地扫视了一遭,才压低声音说:“其实大人父子仍然在生,目前正准备前往甲州⑷,投靠一位已故好友之子,日弹正忠⑸大人。”

  “日弹正忠,是不是那个侍奉武田家⑹的日弹正忠?”我声音的分贝不由得提高了几分,因为这位日弹正忠,正是被后世称作“武田四名臣⑺”之一的日昌信,是我最崇拜的武士之一。

  我兴奋的行为,却使市川五郎三郎顿时少了几两心血,他急忙制止我:“伊达先生,切勿声张!”

  “对不起,是鄙人失态了。”

  “如此便好。”

  稍微冷静后,我忽然意识到一个重大的问题:(山口教继父子没死,那我岂不是已经改变了历史......)于是我疑惑地问道:“鄙人还有一个问题。”

  “请说。”

  “若如市川大人所说,山口左马介大人父子仍然在生的话,那么挂在骏府城下町示众的首级又是谁的呢?”

  “那是......”他似乎有些难言之隐,但是他这种言又止的态度着实令我不爽。

  “市川兄,有什么话您就直说吧。”我微笑着说。

  只见他抬头凝视着我,我可以注意到他的眼眶有点发红,略过片刻,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低声地说了一句。

  我闻言后,只感觉全身犹如被万钧雷霆击中,脑中一片空白......

  (1)骏府市町:町就是城市的意思,在日本古代,大名的居城一般都建在山上,而城市就会围绕着大名的居城建立在山腰至山脚,称之为城下町,町中一般会划分开商业区,工业区,居住区等等。市町就是城下町中的商业区。

  (2)下町:城下町中较为低洼的区域,一般都是工商业者居住。

  (3)山田郡:该郡只存在了很短时间,当时山口教继寝返于今川家后,尾张国的智多郡北部和爱智郡等大片领土也随之落于今川义元囊中,今川义元遂将这片地地域合并成为山田郡,今川义元死后,该郡又被拆分开。

  (4)甲州:甲斐国的别称,日本古代六十六国之一,大致位置相当于现今的山梨县。

  (5)日弹正忠:高阪昌信(公元1527年-1578年),日本战国时代武将,日是他原来的姓氏,本名日虎纲,又名日昌信,日源五郎,幼名源助,位是弹正忠,所以又被通称为日弹正,坂弹正。武田二十四将之一,原来是武田信玄的小姓,到后来一直爬升成为武田家的宿老重臣。永禄四年的“川中岛合战”后,武田信玄为表彰其功勋超卓,让他继承信浓国豪族高阪家,从此改名为高阪昌信,通称为高阪弹正。高阪昌信精通军事和内政,对武田家的家业有着巨大的贡献。后来武田信玄进攻骏河国今川家,而与北条家破盟,驻守海津城的高阪昌信周旋于北条、上杉两大势力之间,以避战稳守的策略巩固武田家在当地的实力,因而高阪昌信被时人称为“逃弹正”,与攻弹正真田幸隆,枪弹正保科正俊齐名为“武田三弹正”。

  (6)武田家:日本战国时代活跃于甲斐国一带的一大势力,永禄年间的家督是武田信玄,关于该大将的详细内容,后文将有提及。

  (7)武田四名臣:后人给武田信玄属下最有代表的四名得力猛将所取的合称,分别是山县昌景,马场信,内藤昌丰,高阪昌信。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