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依旧平平淡淡地说:“无端早已知难脱一死,但无端情愿死调明白白。”
无端顿了顿重重的重复了一句:“明明白白地!”
她秀眉微颦,轻轻咬住嘴唇。那一点点委屈与坚强,在夕阳映照下,显得格外动人。
“好!好!好!”康熙看着面前的子,她虽然只有十七八岁的模样,可是一颦一笑,一言一语,无不若和符节、恰到好处,明眸善睐之中带着七分世故通明,如解语之时更有着十分的知情达趣;可她此时做孤然绝决之态时,更有一种绝然之凄。
“你真不怕死?”康熙心底一软,又问。
只见无端眼中波光盈盈而动,喃喃道:“若能活得踏实安稳,谁愿死去呢?”说着,她抬起眸子:“可是,皇上,无端其实不想如此,无端也是怕死的人。”
说话间,声音哽咽,泪水从她的眼里如雨般落下,惨白的小脸上布满泪水,如狂风暴雨中的梨,瑟瑟缩缩。
康熙的身子往椅背上重重地一靠,深深地叹息了一声:“是呀!谁愿白白舍弃生命呢?”
康熙是当了四十多年皇帝的人了。不仅老谋深算、虑事深远,而且精明果断。他知道像这种皇家的丑事,是不能让外人知道的。
但是看到眼前跪着的人,他却总是狠不下心。
他深沉地一声冷笑,没淤说话,却仰着脸,望着房顶出神。
“那你去冷宫里呆着吧!”终于,康熙冷冷地抛出一句话,决定了无端的去留。
“谢皇上不杀之恩。”无端听了,便跪下朝着皇帝磕了磕头。随后冉冉站起,面带笑容。
她竟平静如斯,又竟孤绝如此。明明在别人眼里看起来最是凄惨不过的结局,她却笑着去迎接。
康熙神情冷峻地站起身来,背着手在大堂上走了一圈,突然停住了脚步厉声叫道:“李德全……”
“喳。”一直垂头站在一边的李德全听皇帝这么一叫,急忙跪下应声。
“回宫。”康熙喊了一嗓子后,身子如同被掏空了一般,挺直的背瘫了下来。
“喳。”李德全连忙跑到一边,扶住摇摇坠的皇帝。
两人抬脚就朝外头走出去,也不看站在身后的无端一眼。
出了房门,正朝着外面走,却看见宫门外守着的侍卫,正拖着一个小宫,可那小宫在那里使劲地挣着:“放开我,我要进去,我家还在里面。”
是芹。
原来,下午的时候,无端怕出事会连累到她,只好把她打发走了,可她却在这时候回来了。
“放开她。”康熙看到芹,心里出生了一些念头。
侍卫见皇帝说了,连忙松开拖着芹的手。
“皇上。”芹见到皇帝,也不敢大声叫喊了,只能跪在地上请安,可是她的双眼,然住地瞧向门内,满心的焦虑,她一回来,看到宫门口站着侍卫,心中就十分不安,想找,可是守住门的人,然让她进来。
“你叫什么?”
“奴婢芹。”
“姓什么?”
“姓陈。”
“你是满人还是汉人?”
“奴婢是满人。”
“你是满人,怎么给你当了丫环?”
“救了奴婢的命。”
“好一个知思图报的丫环。”康熙听芹这么一说,连连点头。又说:“李德全,传朕的旨意,封陈芹为淑贵人,赐居长殿。”
“喳。”李德全应了一声,看到跪在地上的芹没有一丝反应,他只好朝着芹小声地说:“淑贵人,还不快谢恩。”
“谢恩?”芹一时间还没明白过来。愣在那里。
皇帝松开李德全的手,从芹从边走了过去。边走边说:“李德全。赶紧把事给朕办妥当了。不然提着头来见朕。”
“奴才领命。”听到皇帝这么说,李德全就站在原地不动了,看着几个侍卫拥着皇帝走了。
进入冷宫,是李德全这个长年跟在皇帝身边的老人,一路把无端带到了冷宫门口。这一路走得很慢,慢到无端看到许多好奇的目光,透过半掩的宫门口望着她。
“祝姑娘,就这里了。杂家就私这了。”李德全,指指前面的几所房屋说。
“多谢李公公了。”无端朝着李德全,深深施了一礼。随后,抬头看了看所谓的冷宫。
这个“冷宫”在紫城的西边,并没有挂着“冷宫”两的扁额,触目皆是一片的荒芜和萧瑟。远远的只看见几座破败的房屋,高高的独立着屋顶的残角似乎在诉说着它曾经的辉煌。
忽然的一阵风吹来,无端不由得缩瑟了一下脖子。头顶上的云朵瞬间的遮盖了阳光,天空一下子暗了下来。
“祝姑娘,杂家走了。”李德全朝着,正对着冷宫发呆的无端说了一声,转身就要离开。
“李公公,请等一下。”无端忽然唤住他。
“还有什么事?”
“李公公,无端身边的芹,不知她现在如何?”
“祝姑娘不必担心,皇上已经封芹姑娘为淑贵人了。”
“啊!”听到李德全的话,无端不由惊呼一声。
“祝姑娘,您进去吧。杂家走了。”
李德全转身离开时,轻轻叹了一声,不知道是叹无端还是叹别的,只是他的叹息在这冷清的冷宫门口显得特别悠长。
“哎!我说你,赶紧进来吧。”冷宫门口守着门的两个老监站在门外等了半晌,也不见无端进来,他们怕无端忽然跑了,其中一个人赶紧跑过来,一把把无端推进门里。
冷宫门在李德全慢慢远去的背影后,缓缓地合上,宫门外站着的两个老太监面无表情地看着这被他们推进去的无端,他们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不惊讶也不好奇,他们浑浊的眼睛好像看惯了这样的事情。
“吱”的一声,冷宫门就被他们两人合上了。
“等一下。”就在宫门将要落锁时,一道清亮的声音响起。
那个要落锁的老太监颤微微地手,停住了,转身看着来人。
来人穿着一件月白的长袍,匆匆地朝着这边走来,腰上系着的黄的腰带,表明了他的身份。
老太监的眼神似乎不是很好使,定定地瞧了他半天,才认得出他来。
“十三阿哥,你怎么到这来了?”说着两人给来人打了一个千。
无端被老太监一把推入冷宫院内,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在地,幸好旁边有一棵枯树,让无端稳住了身子。
看着宫门慢慢合上,无端转身开始打量以后要住下的地方。
庭院破败,久无人居,衰草连天,一片萧瑟。
天已黄昏,这院里也没有烛火,无端只好寻着院里隐约可见的青石路朝屋里走。
正要踏进屋里,低沉的笛音传入她的耳中,婉转低泣的笛声似在诉说着她的心事,每一句音符都流入她的心底深处,深深地拨动每一丝弦。
她抬起头,见到十三阿哥站在门边的枯树下吹笛。
十三阿哥穿着白袍,束一条浅黄的腰带,一支玉笛横在嘴边,幽幽的笛声传来,朦朦胧胧却又真真切切。
无端转身悄悄地走了回来,玄的绣鞋一下又一下轻轻地落在院落的石青板上,没几步,却又停住。
十三阿哥放了笛子,望着她:“你为什么会到这里?”
无端不回答他的话,只是摇摇头。
“你不想说说那就算了,可这里终究不是好地方,我去求皇阿玛,求他放你出去。”他直直地盯着她。
无端抿了抿嘴,摇了摇头,说道:“不用。我愿意呆在这里。”她抬起头,看向十三阿哥,努力地让自己的嘴角保持向上的弧度。她的嘴角虽然能向上翘着,但是眼神却隐不住深沉和哀伤。她把目光移开,看着这院里的一片杂草。
“为什么?”十三阿哥一脸狐疑,他觉垫前这个子,他怎么看,也炕透她。
“这是无端自己的事,与十三爷无干!”对于十三阿哥的问题,无端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目光一片冷漠。
十三阿哥眯着眼,思索的眼神在她身上流转,随后自嘲地摇头,“原来是我多虑了!”
说罢,十三阿哥低头凝视着她,许久发出一声幽幽叹息,不再说话。
无端默默地回望他,神态自若,不为所动。
十三阿哥转过头,不再看她,“你好自为之吧。”说完,朝着宫门走去。
无端静静地跟在他的后面送了出去。她藏青的长袍上有一丛浅浅的兰,她被长袍盖住的手紧紧地交握着。
十三阿哥转过身道:“无端……”
无端隔得远远站定了。只是垂着头。
十三阿哥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转身就走了。
无端觉得她是隔了相当的距离看院里的十三阿哥,明亮,亲切,然而她没有能力接近,枯树,凉风,渐渐暗下去的天空,萧条院子里的两个人,没有话,原来,两人的回忆本来就不多。
她曾经悄然开放,他已然步入她心底深处,她伸出的指尖已经隐约触摸到爱的边缘。
如此,她就心满意足。
这时天已黑,天空隐约挂着一弯弦月。
无端也不进屋,就坐在院里一块石板上望着天空的月亮出神。
良久,宫门吱地一声开了一个缝。从外面递进来一壶子酒,带着一个银质的酒杯。
“姑娘,我们主子让我给姑娘送酒来了。”
无端疑望着自己面前的酒壶和酒杯,心中猜想,这难道是毒酒不行。
生生死死,死死生生,她还有什么可怜留恋的么?
举起酒杯时,无端的手还是缓了又缓,而后还是深吸了一口气,一口把酒杯里的酒饮尽了。入口的是她所熟悉的醇,是住在四阿哥院里时,常喝到的菊酿。那时念梅曾对她说过,她喝的菊酿,是周四的秘方,在别处是喝不着这样醇的。
如此,这酒必然是四阿哥送来的。
一壶酒,已喝了大半,无端也没有出现什么特别的症状。
这应该不是毒酒。
可是,四阿哥为什么要送酒给她呢?
无端也不猜测四阿哥的意图,只是把酒壶里的酒全都喝尽了。
随后就沉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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