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夏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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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夏的酒比宣朝的更烈。

    新夏王和臣相二人开始还能扯着长孙月白谈些两国贸易的正事,到后来,明显看出他们的酒量完全不适应新夏的酒,喝到最后竟全无君臣风范,时笑时哭,新夏王死活非要抱着臣相去地上打滚,长孙月白这才借机逃出来。不过也感到脚下虚浮,如踩云端,幸好风冷肃,吹到额头犹如冰敷,让人顿时清醒过来。

    绿光去准备马车,紫气则领着他往外走。王宫的地形并不复杂,就算长孙月白自己,也能靠着记忆中的脚步走出来。

    他原本还有些担心不知道去哪里找慕增一和凤西卓,但拐过两道长廊,他便听到心萦魂系的声音在不远处的屋顶轻轻笑着。

    新夏王宫守卫不多,入静谧,因此声音在空下格外清晰。

    “连仇轻客都打不过……师兄,你可以瞑目了。”

    “师兄全靠师替我去报仇了。”

    “冤冤相报何时了,师兄,你安息吧,大不了以后我找仇轻客一起去你坟前祭拜。”

    “……师,你说这种话实在太伤师兄的心了。我们从小同共枕,没想到你居然……”

    长孙月白突然感到喉咙有点痒,所以轻咳了一下。

    慕增一的声音立刻打住了。

    紧接着传来急促的脚步,凤西卓喜滋滋的声音在面前响起,“啊,那个矮个子王放人了?”

    慕增一跟在后面,闻言笑道:“矮个子王?要是新夏王知道你这么看得起他,一定会高兴地封你当矮个子王国的大将军。”

    “慕、增、一!”凤西卓拳头很痒,很痒。

    慕增一赶紧摸着额头道:“咦,怎么突然这么困?不行,坟墓在召唤我,我要去安息了。”说到息字,人已经走祷影了。

    紫气冷不丁开口道:“刚才新夏王想将公主许配给公子。”

    长孙月白皱眉道:“紫气?”

    紫气头也不抬地告退道:“公子与凤姑娘慢行,我去帮绿光。”她说走就走,速度不比慕增一慢。

    顷刻,廊下只留下他们俩。

    天边明月像黑墨中的明珠,亮得心慌。

    长孙月白轻声道:“我与公主之事,只是新夏王的戏眩”

    凤西卓笑道:“我知道。”

    她明明答应的那样快,又那样坚定,代表了对他绝对的信任,但长孙月白分明感到心中涌起的,是失落。

    为什么?

    他无声地扪心自问。

    “你怎么了?脸那迷白……”凤西卓担心地摸了摸他的额头。

    长孙月白轻轻拉下她的手,握在掌心,浅笑着摇头,“我没事,只是喝了酒,有点醉。”

    “醉?”凤西卓看着他与她交缠的手,记得上次在这样的月里,牵连在他们之间的还是一条蚕丝。命运真是奇妙。

    “你在想什么?”听不到她的声音,他轻晃了下她的手。

    “我在想……”她眨了眨眼睛,“新夏国的宵,不知道是怎么样的。”

    长孙月白低下头。

    他比凤西卓高一头,所以他低下头时,表情正好清楚地倒映在她眼中。

    “你怎么了?”她意外地看着他脸上的一抹失望。

    “我以为……”他悄悄将脸专转向另一个方向,声音里含着点淡淡的委屈,“在这个时候,你总该想些吃以外的东西。”

    凤西卓咬着嘴唇吃吃笑道:“你就在我面前,光看都阑及了,还想什么。至于其他,好像没什么比吃更重要了。”尽管嘴上说的犀利,但心跳声如雷,害得她一边说一边用内功拼命调息,以免他听到。

    长孙月白回过头,哭笑不得道:“我该感到荣幸吗?”

    “恩,好歹应该表示一点的。”心跳渐渐平静下来,她终于发现师门内功的又一妙用。

    “那我请你吃新夏的宵庆祝一下?”说着,牵着她的手朝外走去。

    “应该我请你才叮”凤西卓掩嘴笑道,“毕竟有人刚刚拒绝了新夏公主的求亲……损失很惨重,应该补偿,很值得补偿……”

    长孙月白含笑道:“恩,的确不符合长孙世家的家风。”

    “话也不是这么说……”她听他口风松动,又赶紧挽回道,“这新夏王虽然看上去薄有家产,但我看也是个败家的料,迟早坐吃山空,没什么前途。所以说,败王成寇,就是这个道理。”

    长孙月白忍笑道:“是败王成寇?”

    “恩,偶尔也可以说的。”调息,调息……

    两人边说边笑,竟已走到王宫门口。

    门口守卫是见过他们的,因此很痛快就放行了。

    绿光和紫气早安排好车马,慕增一独自在车厢内睡得四仰八叉。一行几人找了兼模中等,但十分整洁的客栈住下。一切打点妥当,已经是凌晨。

    凤西卓原本沾枕即睡的,今天却像是着了魔,辗转了二十八个来回,眼睛依然睁得亮晶晶的,长孙月白月下的笑容清清晰晰得在脑海里反复,他的每句话每个笑声不断重现,那样真实,又那样虚幻。

    凤西卓披衣起身,推窗望月。

    离开长孙世家后,成亲的压力就从肩膀上丢下,与长孙月白相处也不再尴尬,感情反倒与日俱增。即使如此,他们都能感到彼此之间似乎还保留着一点什么,像是无形的墙,横亘中间。而今,她看着墙那边的他,被皎洁明亮的月光照得一清二楚,一笑一颦,深刻在心。

    墙,跨越了吗?

    她俯低身子,托腮一笑。

    月白,月白,果然其皎如月,光华洁白。

    翌日凌晨。

    慕增一伸着懒腰出房门走到大堂,发现除了他外的所有人都已整装待发。“师,你房间昨晚着火吗?起这么早?”这个时间看到长孙家的人很正常,但凤西卓……简直太阳打西边出来。

    凤西卓用两圈青灰的大眼睛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没听过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吗?唉,猪怎么能够理解人的勤劳呢?”

    慕增一刚想返,眼珠一转,坐到长孙月白身边,搭着他的肩膀道:“我说师夫……听说昨晚新夏王想招你为婿?”他虽然走得快,不过该听的决不会漏。

    长孙月白含笑道:“不过酒后戏言,不可当真。”

    慕增一捂嘴笑道:“就怕有人不这么想,只想离这个新夏公主越远越好……是吧?早起的鸟儿?”

    凤西卓冷哼道:“鸟儿当然会早起找虫吃,但虫子会晚起怕鸟抄…对吧?晚起的虫子?”

    绿光笑道:“慕公子和凤姑娘一见面就吵,真是默契十足。”

    凤西卓轩眉一扬,却听慕增一抢先道:“这也是我们偶尔才见面的原因,若是天天这样,总有一天不是她拿蚕丝掐死我,就是我拿剑捅死我自己……”

    绿光好奇道:“为什么死的一定是慕公子呢?”

    “当然是我修养比较好的缘故。”

    “当然是他危害比较大的缘故。”

    两句话几乎同时从慕增一和凤西卓口中说出来。

    绿光捶桌大笑,长孙月白也是轻笑不语,唯独紫气冷声道:“公子,时间不早,我们该启程了。”

    长孙月白颔首,“慕兄以为如何?”

    “自然以师夫马首是瞻。”慕增一斜了紫气一眼,笑得云淡风清。

    凤西卓眉毛一挑,嘴巴微动,却又忍下。

    “既然如此,我们便启程吧。”长孙月白无论何时说话都带着淡淡笑意,如风绵绵,不动声地吹润万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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