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乱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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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月三日,阴。

    风横渡黄水,刮在脸上,极冷。田正威站在岸边看着眼前密密麻麻,与河岸并连的商船,眼中流露出一丝担忧。

    朱森智与他相交对年,焉能不知他此刻所想,劝慰道:“世子雄才大略,智计无双,他既然敢作此决定,定然早有准备。我们只管将对岸的城池一一攻下,献给我主便是。”

    田正威叹道:“我担心的正是如此。新雍与西瑞来得太过容易啊,世子又正值年轻气盛,就怕一朝蝶,看低天下,以为无物,最后折将损兵不说,还折损壮志。”

    朱森智警戒地瞄了眼四周,见无人注意才低声道:“小声点,小心隔墙有耳。别忘记现在谁是主帅。”他们虽然是第一第二军的统领,但妄议少主是重罪,就算不罚,也会在世子心中留下芥蒂。

    不提还好,一提这个,田正威的怒气便遏制不住,“让他听到又如何?不过是个流亡外族,整日袒胸露脚不说,现在无功无镭爬到你我顶上,我早炕顺眼了。”

    朱森智赶紧一攥他的手腕,“老郡王膝下只有世子与郡主两位少主,郡主迟早要出嫁的。难道你还炕出世子的意图?”

    “意图?什么意图?”他喝完,脸一变,“你是说世子想将郡主嫁给他?”

    “他虽是外族,但好歹也是王族。南月国地处西荒与大宣交界,地域虽小,但富庶不亚樊、奂两州。若他真能夺取王位,郡主将来就是王后,也不算辱没了。”

    田正威虽然没有附和,但显然对他说的前景颇为意动。南月绯华终究是要回南月国的,与他们起不了大冲突,但罗郡王府却会得到强大外援。“这是你猜的,还是世子露了口风?”

    朱森智嘿嘿一笑,“我们这位世子论城府可比老郡王还深,这种机密在南月还没成事之前,你觉得他会吐露吗?只要我们心照不宣就是了。”

    田正威想想也有道理,“这样说来,我们对那个南月也该改改态度才是。”

    “正是如此。世租次让南月绯华作大军主帅,想必是想摸摸他的斤两,看到底够不够资格当我罗郡王府的郡马爷,在这事上我们于公于私都不能扯后腿。唉,总之,从六年前世子带着一千兵马,千里奔袭,将频州境内的盗匪悉数扫荡之后,我老朱算是服气了。”

    田正威摸摸胡子,赞同地点点头。

    论战功,论计谋,尚翅北已经是大宣年轻一代的第一人。甚至有人将他与北夷兵王并称为当世双雄。

    西南方向,一只鸽子歪歪斜斜地扑飞而来。

    朱森智一个筋斗将它半空截下。摊开手掌,殷血一片,鸽子脚动弹了下,便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田正威从它脚上取下布条,“半路遇袭,未见长孙。”字迹潦草,显是当时情况危急,仓促而就。

    朱森智吃了一惊,“难道我们派出去的人连长孙月白都没见到就曝露了?”

    田正威皱眉道:“恐怕是长孙世家的人料到我们会半路埋伏刺杀长孙月白,所以在他去的路上清道。”

    “早闻长孙世家甲天下,所以那些人都是我们特意从别处雇来,他们怎么会发现?”朱森智心里狠狠一寒,“难道他们的已经精确到如此可怕的地步?”

    田正威冷声道:“我不管他的如何厉害,我只知道这个鸽子根本就是他们哟警告我们的。”

    朱森智略作思索就明白他的意思,“鸽好死在我接住它的那刻……说明他们不但知道我们是谁,而且还知道我们在哪里,这只鸽子又会多久飞回这里。”

    “不但如此,”田正威摸了摸鸽子的尸体,“而且他还要将伤害控制得刚刚好。”

    饶是朱森智对尚翅北信任十足,也不免在心里打了个突,“看来,我们还是低估长孙月白和长孙世家了。”

    田正威恨恨道:“他又何尝不是低估了我们!”

    五指成拳,紧紧一捏,须臾,布条成粉末,自拳缝徐徐漏出。

    离他们不远的营帐里。

    南月绯华正蜷着一双田正威十分不顺眼的脚,躺在火堆旁的羊毛毯子上,怡然地晃着酒瓶。

    他身前站着一个双手垂立,神态恭敬的虎背熊腰大汉。

    “恩?都办妥了?”南月绯华眼睛半眯,是问句,却透露出不容否定的威慑。

    “是的,太子。阿扎衣把鸽子在三里外,放掉,”他努力地说着大宣通用语,“没人发现。”

    “做得好。”南月绯华轻笑道,“那两个傻瓜现在一定疑神疑鬼地以为长孙月白已经掌握了军队的行动,还借由鸽子大大嘲笑了他们一番。呵呵,以田正威的脾气,一定会把面子唇场上讨回来。”

    阿扎衣歪头想了想,“太子,为什么要……帮长孙,白。”他的发音中,月与完全混为一谈。

    “阿扎衣,你为什么臣服于我?”

    “因为太子是太子,阿扎衣父亲、爷爷都是太子……的人。”

    “恩,或者说,因为我的血统,我的地位。而这是我的势力。而势力就是地位、财富、兵力、声望等等所有能够将别人踩在脚底下的东西?你懂吗?”

    阿扎衣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我虽然拥有血统,但被父王废去太子之位后,我所有的势力只剩下了人脉和名声,比如你的爷爷,你的父亲还有你……”

    “阿扎衣誓死为太子效力!”这句倒是说得很溜。

    南月绯华看着酒瓶,淡然道:“而尚翅北也是看中了这点才与我合作。”

    阿扎衣摸摸头皮,“阿扎衣,不明白。”

    “势力是分层次的,穷人想要财富,富人想要地位,当想要当王,王者想要称帝。尚翅北在没有樊州之前需要南月国的富庶,但他若拥有樊州之后呢?”

    “太子不想、他占……占,樊州?”

    “不是不想,是不想这么容易。好歹,也要耗一耗双方的元气,让我混水摸些鱼才行。长孙月白近几年已经将生意的触角延伸入南月,南月然能侵入樊州,你知道这是为何?”

    “阿扎衣知道,父亲说,因为长孙世家的东西好,不缺。”

    “呵呵,你父亲说得不错。但这世上最会消耗东西的,莫过于天灾。战争,就是后者。”

    “尚翅北,不知道,吗?”

    南月绯华嘴角一掀,“他当然知道,不然他也不会只给我五万军队。”不算长孙世家,樊州总督管天都手里的地方军加起来就有两万多人。再加上连子雄驻守边关的八万大军,五万人实在是最低限度。

    “阿扎衣又不明白了。”

    “恩,简单说,这只是一场互相寻找平衡的游戏。”

    “可是,尚翅北、和太子,朋友,不是吗?”

    握酒瓶的手骤然一紧,南月绯华笑得异常灿烂,“阿扎衣,你要记得。在本太子心中人一共分三种。合作者,敌人,还有……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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