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中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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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虞昭的如意算盘打得劈啪响,妄图搅乱湖水作壁上观,偏偏他遇到的是从罗郡王府出来的。有其兄必有其,尚乐舞的精明善谋与尚翅北如出一辙。

    尚谆和秋月的事的确是一张很好的牌。但再好的牌一旦打了出去,自己就会陷入被动地位,非得等对方亮牌后才能知道结果。与其如此,还不如把好牌牢牢地拿在手里,先看清楚别人出的牌再决定如何行事。

    显然对于尚谆,尚乐舞是准备装聋作哑到底,拖到半月宴结束再说。至少在双方各自回家前,保持井水不犯河水。若以后皇帝再有举动,自有尚翅北出面应付。这一招,恐怕也是尚翅北事先嘱托的。

    不过如此一来,秋月的事,就指望不上她了。因为能对尚谆纳指手画脚的,只有顺平王府王,或准王。尚乐舞既然无意越界,自然也不会为她这外人去沾染麻烦。

    事情又回到了原点。

    凤西卓会到绿园,绿光正守在门口,见她回来,急忙迎上去道:“凤姑娘,今由京城杯莫停开宴,你一定要去哦。”

    “杯莫停?”凤西卓眼睛一亮,“难道是五大名店轮流开宴?”

    绿光看到她两眼放光,不似回来时恍惚,心中一喜,绘声绘道:“不错。这可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盛事,五大名店自开张以来还从未有过呢。杯莫停的八宝翡翠羹、沐楼的酥桂鸭、百洲的百珍酿……想想都让人流口水呢。”

    “这样的盛事尚谆肯定会去。”凤西卓低喃道。

    绿光道:“凤姑娘?”

    凤西卓露出壮士断腕的决绝表情,“杯莫停的菜,帮我打包。我回来常”尚谆不在,正是她和秋月瓜田李下的大好时机。

    酉时三刻,外头天未暗,长孙府已经挂起灯笼。她在院子里又等了半个时辰左右,估摸赴宴的人都到得差不多了,才施展轻功朝尚谆住的别院摸去。

    为顾全长孙家的面子,尚谆别院内的住兵不多,其中一部分又被他带去宴会,因此留守的只有三十几个。

    凤西卓踏着檐瓦,信步溜达,犹如自家庭院。直到看见一处亮着橘黄灯光的厢房和门口两个持刀侍卫,才飞掠到对面屋顶,稍稍弓下身子,揭开瓦片。

    秋月正拿着一本书,歪在梳妆镜边,两眼茫然地发呆。

    凤西卓将瓦片放回去,从袖里摸出一颗碎银,朝适才过来的屋檐打去。

    劈啪一声。

    门口的侍卫瞄了一眼,身体一动不动。

    凤西卓郁闷。这种调虎离山的手法用得太普及,上当的人越来越少。

    她低咒了句,蹑手蹑脚地走到厢房的另一头,下面有一扇窗,但窗外是条河。想了想,她从袖子里又拿出一颗碎银,手腕一抖,碎银从上自下划着圆弧,戳破窗纸,落到秋月梳妆镜不远处。

    秋远了下,起身拾起碎银,握在手中成拳。

    凤西卓朝下探出脑袋,看到窗户半开,秋月侧身亿窗边,小声问道:“谁?”

    凤西卓跳下屋顶,左脚在河面轻轻一点,身轻如燕,擦着秋月的肩膀飞入房内。

    “你……”秋月瞪大眼睛。

    凤西卓作了个嘘的手势,嘴巴朝外努了努。

    秋月点点头,压低声音道:“你怎么来了?”她转眼注意到她的伤口,“你的手……啊,还有脸,怎么了?”

    凤西卓摇头苦笑。那时候的两鞭其实不是避不开,而是不想避开。或许,在潜意识里,她更想用身体上的伤痕来减轻自己造下的罪孽。她不言不语地拉过她,脱掉鞋子,面对面盘坐到上,放落帐帷,与外隔绝后,才道:“我来看你。”

    秋月眼中光芒莫名一闪,轻轻低下头去,“谢谢。”

    船上那个对未来充满憧憬和羞涩的子已成往日云烟,终究是一去不复返了。凤西卓叹息在心中,“你为什么要跟他走?他害得你如此,你……你难道……”

    一滴泪落在两人中间空出的单上,让凤西卓的‘不恨’消失在嘴里。

    “除了这里,我还能去哪里?”她笑得凄凉。

    凤西卓按住胃。那里正一紧一缩得抽搐,隐隐作痛。“我带你走,忘记过去,忘记这里的一切,然后开始新的生活。”

    秋月眼睛微微一亮,又慢慢暗淡下去,“我能走,可是映红怎么办?穆天和张老爹怎么办?就算我们都能走,百洲怎么办?那毕竟是从小生长的地方,我决不能为了自己弃它不顾。”

    以尚谆的狭窄心胸和凡事连坐的手法,的确难保不会对百洲下手。凤西卓强笑道:“百洲既然能屹立这么多年,自然有它的本事。何况百洲在缅州境内,尚谆就算有心,也要看兰郡王同不同意。”

    秋月拉住她的手,冰冷的触感雌心传至全身,“这个险我冒不起。再说……秋月已是残败柳之身,就算能够逃离这里,我也逃不开心中的垢痕。天大地大,又何处是净土?还不如就用我这残躯,平了顺平王的怒火,也不枉我来人间这一遭。”

    凤西卓听她言语中竟蒙死志,急怒道:“什么叫残败柳?若就叫残败柳,那尚谆早不知残了多少次,败成什么样了。在我心里,你比荷还纯净无暇,比梅还高洁清白。”

    秋月轻轻松开她的手,叹道:“今日种种果,都是当初中的因。若非我当初拒绝景曦郡主的邀请,也不会招来顺平王……也不会有今日的劫数。说到底,都是我自作自受而已。”

    “不是你的错。”凤西卓猛吸了口气,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其实尚谆他要报复的人是我!昨天午宴,我在所有人面前顶撞嘲讽了他,让他耿耿于怀。他见过你我同坐一条船,所以才会……”终于说出来了。她看着秋月,接下来无论是鄙视是厌恶是憎恨,她都已经做好承受的准备。

    秋月目光闪了闪,半晌才道:“我知道。”

    凤西卓愣住。

    “其实他昨天来的时候,就已经把前因后果告诉我了。”

    “那你为什么……”

    “为什没恨你?”秋月拉开帷,看着窗外流淌的河水,幽幽道,“人命天定,我又能如何?”

    “我发誓,尚谆的所作所为,我一定加倍奉还!一定!”凤西卓恨恨道。

    秋月身体微微一颤,回过头垂下眼帘道:“请你不要再管这件事了。”

    “什么?”凤西卓愕然。

    “我既然是他的人,从今往后,他便是我的夫,我的天。你伤他,等于伤我。”她声音轻而决绝。

    凤西卓瞠目结舌地看着她,“难道你不恨他?”

    “我认命,今后就算他打我骂我……我的命也在昨天注定了。”她抬起泪眸,看着她,一字一顿道,“所以我求你,就算他有什么对不起你,无论你有多恨他,也决不要伤害他。”

    “我……”

    “答应我。”她说的时候,神情认真而坚决。

    凤西卓沉默须臾,“我知道了。”

    秋月的泪,潸潸落下。

    “不过他若是伤你分毫,我还是会讨回来的!”凤西卓同样的认真而坚决。

    秋月慢慢伸出手,“那,我们还是好?”

    凤西卓紧紧握住,“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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