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去(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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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拐角,确定离开他们的视线范围后,凤西卓松了口气,小心地放开长孙月白的衣角,干笑道:“没捏皱。”

    长孙月白语带笑意道:“这是天衣坊的手艺,捏一千年也不会皱的。”

    凤西卓瞟了他一眼。天太黑,他的轮廓隐约,脸没在黑暗里,但她的脑海清晰地浮现出他此刻的表情。双唇微抿,嘴角上扬,嘴边的梨窝清晰可见,眼睛定定地望着,神采飞扬。

    黑暗中突然传来一声闷响。

    凤西卓回头。长孙月白正面朝廊上的柱子揉额头。

    “没事吧?”凤西卓问道。

    长孙月白苦笑道:“微别院素来招待客,我极少来。”

    凤西卓回望来路,紫气竟没有跟上来,不暗责自己粗心,伸手想拉袖子,又觉欠妥,踌躇道:“长孙公子若不嫌弃,我们一起走吧?”她取出一条蚕丝,塞到他手里。

    蚕丝极细,捏在手里若有似无。长孙月白想了想,将它缠于小指上,“这样就不会丢了。”

    凤西卓应了一声,规规矩矩地低头在前面带路。

    出了长廊,月光疏懒,洒得前路灰灰沉沉。

    蚕丝在月光下,反倒亮起一道银白。

    凤西卓低头看着两人之间的牵系,升起一种奇异的感觉,心田处似有什么正暗暗流出。

    “凤姑娘。”

    她极快地应道:“什么?”

    长孙月白轻声问道:“凤姑娘因何来樊州呢?”

    凤西卓俏皮道:“我若说,因长孙公子生辰而来,你可信?”

    长孙月白微微一笑,“自然信。”

    他回答得如此爽快坚定反倒让她汗颜,“其实是搭了顺风船。”说到船,不免又想起秋月及其遭遇,心头说不出的烦闷难过,“可惜终究不是一帆风顺。”

    长孙月白沉默了下,道:“凤姑娘指的是秋月姑娘之事?”

    凤西卓愕然,“你怎么知道?”

    “秋月姑娘临时变卦不出筵席,想必是有要紧事。”不然他也不会与岑青蔼等人在散宴后急急赶来。

    凤西卓下颚一紧,闷头朝前走,默不吭声。

    长孙月白配合她的脚步,不近不远地保持着相同的距离。

    她郁闷的声音被风徐徐私后方,“你说为什么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呢?”

    长孙月白道:“或许是人想要如意的事太多。不过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说明至少还有一两件如意了,不是么?”

    “还有一两件如意……”她重复了一遍,突然道,“你相信命中注定么?”她大概真的不受命运待见,从钟府开始,每件事总是朝最坏的方向走。身边的人一个又一个陷入困境——死亡,失贞……听说有一种人叫天煞孤星,命中注定克亲克友,她该不会这么衰,触了这百万里挑一的霉头吧!

    长孙月白被她突如其来的问题愣了下,道:“这个……”

    凤西卓停下脚步,偏头看着他,“很难选?”

    “难倒是不难。”他摇头道,“只是我从未想过要选。若信命,则无论做什么都逃不开命运二字。若不信,又何必去管什么命不命?其实选与不选,都是一样。”

    凤西卓细献嚼他的话,须臾叹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白白浪费十年矣。又所谓三人同行,必有我师。没想到长孙公子一个顶俩,两人同行,就让我受益匪浅,实在是佩服佩服。”

    长孙月白自谦道:“凤姑娘过奖。”

    凤西卓耸肩道:“不过如长孙公子所言,我倒不如事事依着子来,且不管结果如何,至少心情舒爽。”

    长孙月白莞尔道:“凤姑娘几时不依着子来?”

    凤西卓面露难道:“偶尔。”

    “哦?比如?”

    “比如现在……”她尴尬地挠挠头皮,“好象依着子走迷路了。”

    长孙月白失笑,“附近可有什么牌匾?”

    “请稍等。”凤西卓放下蚕丝,跳上屋檐,朝前施展轻功奔出一段路,又跑回来跳到他面前,自然而然地牵起垂落在地上的蚕丝道,“前面十几丈处有一座很漂亮的大院落,铰居。”

    长孙月白微笑转身道:“绿园粹边走。”

    凤西卓这才知道自己住得地方叫绿园。说姥愧,她进进出出这么多次,竟从来没认真看过那个园名。“安排我住绿园,是因为我出身绿林?”

    长孙月白微愕,“自然不是。”

    很好,绿光,这笔帐她记下了。

    “凤姑娘不是很喜欢树木的清新么?”

    这下轮到凤西卓愕然道:“你如何得知?”这虽然不是什么秘密,但也没众所周知到街知巷闻的地步吧。

    长孙月白笑而不答。

    凤西卓拉了拉手中的蚕丝,抱怨道:“难道是因为废门的裙带关系?看来师兄讨厌废门还是有根有据的。”

    长孙月白脚步顿了下,轻声道:“凤姑娘若不喜欢我知道这些事,月白以后决不冒犯。”

    凤西卓原本只是开玩笑,见他说得这般正式,一时踌躇如何接话。让她说她很喜欢他知道这些事……那是绝对说不出口的。但他的‘决不冒犯’四个字委实太过决绝,决绝得令她芒刺在背,不拔不快。算命的果然和她犯冲,连借用废门的名头开个玩笑都会惹出误解。

    两人遂一玛默,直至绿园。

    那条蚕丝,却谁都没有松开。

    凤西卓抬头看着龙飞凤舞的‘绿园’二字,小声道:“到了。”

    长孙月白含笑点头,“凤姑娘早些歇息。”

    他笑容完一如既往,但凤西卓偏偏觉得碍眼,手里的蚕丝想收回,却发现他根本没松手的打算,“那个……”

    长孙月白站在原地,气定神闲。

    凤西卓勇气顿失,松手放开蚕丝。蚕丝一头失去拉力,如被风扫落的柳叶,在空中绵绵垂下。

    长孙月白双眸微垂,脚尖略移。

    “啊。”凤西卓突然从袖子里掏出一样手掌大小的东西塞到他的手里,“生辰贺礼。”

    长孙月白一怔,摊开手心。

    一只凤凰石雕在月光下栩栩如生,展翅飞。

    刻刀虽然卷了点,但她的功夫还是不错的。“虽然比不上天巧坊的手艺,但还过得去。”过得去的标准有很多,她自动降到最的那级。

    他置若罔闻地抬起另一只手,在石雕上轻轻抚摩,系在小指上的蚕丝随着动作一扬一抑。

    凤西卓看着他瞬息温柔的眼神,整个人好象要燃烧似的发烫。“我……咳,那就这样,我先去睡了。”她飞快地朝园里跑去,又突然停住,转身道:“那个,长孙公子,身为名人,被别人知道喜好……也很正常。”天,她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正在她考虑要不要再补充几点加以说明时,长孙月白抬起头,笑道:“长孙公子四个字听起来太麻烦了,叫我月白吧。”

    “月白?”凤西卓傻傻地学舌道。

    长孙月白露齿一笑。顷刻,月光好似从他身上弥漫出来一般,清亮得叫人移不开视线。待回过神,那抹素白背影已经消失在转角处。

    凤西卓呆站了半天,才敲了敲脑袋,“居然又眼。一定是睡眠不足,要补眠,一定要好好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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