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西卓把所有人分成六批,才算全都挤上船。幸好水宽不足一里,到了晚上炊烟袅袅之时,所有人便被全部运过河。
凤西卓最后一个上岸,难受地伸着胳膊,“我讨厌船。”
邢晓晓指着吐得淅沥哗啦的大头和八斗道:“我本阑难受的,看着他们就觉得胃快倒过来了。”
凤西卓瞄了眼吐在地上的东西,恶心感直充鼻头,“你们以后不许吃那么多。”
大头委屈道:“咿呀娘的,我以前都不吐……就今天,风大浪大。”
邢晓晓看着浩淼河水,向往道:“若河上有条桥就好了。”
“水太疾,河太宽,难矣。”八斗摇头。
凤西卓道:“若再短三分之二,不,二分之一,我大概就能踏过去。”她指的踏自然是用轻功飞过去。
邢晓晓道:“那下次姑姑背锡去吧。”
凤西卓佯作上下打量地盯了她半晌才道:“那就只能从水底走过去了。”
邢师见两人吐的差不多,阮东岭手下隐有不耐之,忙道:“天将晚,我们先找个地方落脚吧。”
由于马不能过河,所以他们之前便将他们半卖半素留在了虎口,所以现在只能靠两条腿走。
走了约一里,道旁的客栈依稀在望。
身后传来一声大喊:“凤,姑娘,留步!”
凤西卓多走了五六步才想到那个凤姑娘喊的可能是自己。毕竟这几年二当家,姑姑之类的被叫多了,这么正常的反倒少见。
她回头,后头那个跑得奄奄一息的不是常津的城头兵是谁?
他跑到近前,喘气如牛,“二当,当家,总算追上了。”
凤西卓道:“一送送这么远,你让我们怎么感动才好呢。”
他抬手摇了摇,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交递给她,“不是,我是,送信的。”
凤西卓接过信,笑道:“不会是邀请信吧?韩总管太客气了。”
随着信被打开,她的笑容慢慢淡了下来。
邢师见她面不好,忙问道:“怎么了?”
“铸在丽川大败,生死不明。”她转手将信给他。
阮东岭扫了两眼,“尚翅北与张多闻前后夹击?”
邢晓晓叫道:“不会吧,难道张多闻真的投靠尚翅北了?”
邢师看完信,将它折起,交还凤西卓道:“尚翅北野心勃勃,恐怕意图染指的不止新雍,还有瑞州。”
城守兵闻言脸微变,转瞬恢复正常道:“信已私,小人先行告退。”
凤西卓向他致谢一番,又往回送了几步。
八斗道:“说不定是假信。”
大头叫道:“他吃饱了撑着,没事送这么封假信。”
八斗道:“这可难说。姑姑最重情谊,难保她知道钟家有难,不会……”他见凤西卓回来,立时住嘴不眩
邢师道:“我们已经离开钟家,那些是是非非与我们再无关系,还是先找个地方落脚填饱肚子要紧。”
凤西卓见众人都看着她,连忙道:“我再秀可餐,也不能这么多人分食吧。翰,别看了,还是快去客栈吃东西吧,我快饿扁了。”
众人这才继续前行。
到了客栈,已是客满,就算不客满,他们百多号人容下来也是够戗。
正在犹豫间,一个长相圆润的少年从楼上走下来,“嘿,你们可总算来了!”
凤西卓闻声望去,吃了一惊,“你?”
少年蹦跳着走到她面前,学着她的表情道:“可不是我。”
阮东岭作了一揖道:“见过三世子。”
陈元殊笑眯眯地挥手,“免了免了,今后都是自家人。”
凤西卓道:“你不会是在这里等我们吧?”为什么他们的行踪人人都能猜到?
陈元殊道:“我是来接阮大哥的,凤姑姑可是意外之客呢。幸好我订到了房间,总算不至让两位沦落街头。”他是自然熟,认定了是朋友,便哥哥姑姑叫得顺口。以前对凤西卓撒过,也被她从屋顶扔下来的旧帐却是半件不提。
凤西卓半辈子难得被人当人看,顿觉羞赧,“我屋顶睡惯了。”
邢晓晓则对他好感倍增,“滴翠公子陈元殊?”
他做了个嘘的动作,才小声道:“我虽不知来这么多人,却怕客栈房间不够,特别买了些牛皮备用,现在可不就用上了。好在是六月,铺在外头躺在上面也不会着凉。”
邢师看到注目他们的人越来越多,忙道:“我们去别处再谈。”
陈元殊拍脑门道:“是我糊涂了,我们去后院吧。这间客栈不大,后头然小。”
众人随他去后院后,发现他所言非虚。
那黑黄的土地虽然时有坑洼,倒也算平坦。野草稀稀拉拉地长了几堆,总体还算干净。
“这里的土质不好,长不了庄稼,可惜了。”陈元殊从一边拉出几张大牛皮,铺在地上,“不过倒给我们占了个便宜。我宏主商量过了,住这里便宜的很。”
凤西卓被他的快乐感染,笑道:“堂堂一个世子居然喜欢睡泥土。”
“什么世子,都别人叫着玩罢了。”他仰头道,“要能选择,我倒宁可去当大侠。”
“听说大侠专门收拾我们这样的人,我以后听到你的名号可得绕着走。”凤西卓打趣道。
陈元殊顿时来劲道:“那我也去打劫,以后好和你们做伴。”
大头嘀咕道:“咿呀娘的。以后我们打劫又多了个名目了,可以互相做伴。”
阮东岭见他们越扯越远,忍不住道:“大世子已先一步回秦阳了么?”
陈元殊摇头道:“听说骄阳王正在攻打淄洛,大哥就去了云城。”
“骄阳王攻打淄洛?”
陈元殊见所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笑道:“不要紧的。有大哥在,那个骄阳王铁定讨不了便宜去,说不定等我们到时,大哥就把他们收拾利索了呢。”
邢晓晓问道:“淄洛在哪里?”
邢师答道:“缅州最西面的城池,紧靠帝州。”
“那就是皇帝出兵攻打兰郡王了?”邢晓晓这才反应过来。
凤西卓见他如此乐观,不叹服,“看来三世子成竹在胸啊。”
“恩,我相信大哥,这世上没有他解决不了的事情。”
凤西卓无语。原来是盲目乐观。
邢晓晓摇头道:“我越来越糊涂了,怎么一下租么多人打起来了。”
“无论如何,我们还是先赶到云城再说。”阮东岭看向陈元殊,“三世子,我们恐怕要连起程了。”
邢师想到兰郡王府日后便是众人的依靠,也道:“大世子一人独支定然辛苦的很,我们早一日赶到也可早一日出力。”
陈元殊看着他们,顿时露出笑容,真挚道:“诸位护爱之情,我陈元殊铭记于心。”
凤西卓不由多看了他一眼。若刚才阮东岭和邢师没有如此表态的话,恐怕日后在兰郡王府众人心目中的评价会大打折扣吧。陈元殊虽然表面天真无邪,但到底是兰郡王府培养出来的人。
“我先去张罗吃的。”陈元殊不等众人反对,便抢先朝客栈走去。
阮东岭和邢师各打发几个人前去帮忙。
凤西卓在牛皮上盘膝坐下,垂头看着自己的手,不知在想什么。
八斗突然道:“皇帝也算聪明,居然一边攻打缅州,一边收拾钟家。但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尚翅北居然趁机打新雍的主意。”
邢师摇头道:“也不然。也许吞并新雍只是尚翅北的一个借口,主要还是将铸引出宋城。不然张多闻又如何肯听他调遣,与他一起夹击铸?”
“尚翅北握兵三万,再加上张多闻,难道还灭不了一个钟家么?何必费这么大的周折。”凤西卓抬头道:“大阮的话我想了很久,张多闻为何当初要舍罗郡王就兰郡王。尚翅北为何与钟家联手。皇帝为何攻打缅州……这些问题从现在来看,有一种解释。”
阮东岭嘴唇微抿。
凤西卓叹道:“不过若真是如此的话,尚翅北,未免太可怕了。”
邢师和八斗沉思后,双双悚然动容。
邢晓晓急道:“姑姑你说的到底什么意思啊?”
“晓晓,你若是想造反,如何去推翻皇帝?”
“我?”邢晓晓苦思道:“打到京城,把皇帝杀了?”
“你若是打到京城,就会有人以勤王之名来杀你,到时候只会落得四面楚歌,与天下为敌的局面。”
“那联合别人,一起杀。”
“你又怎么知道哪些人愿意和你一起杀,哪些人不愿意和你一起杀呢?”
邢晓晓道:“那怎么办?”
邢师沉声道:“孤立皇帝。”
八斗道:“罗郡王府的频州在帝州西面,新雍和瑞州在西南面。兰郡王府在帝州东面。从地形上来说,帝州已经处于夹击之中!”
邢晓晓诚实道:“我完全没听懂。”
大头心有戚戚地点头,“我也是。”
凤西卓道:“我们不如做个假设,假设如今这一切都是一个局,那么设局之人必然是最后得到最多好处之人。会是谁呢?”
邢晓晓道:“皇帝?张多闻?”
八斗道:“罗郡王府。”
邢晓晓愕然。
“好,假设罗郡王府就是一切的主谋。那他的目的是什么?”凤西卓循循善。
邢晓晓抢声道:“新雍!”
“但新雍在皇帝手里,如何不动声地拿下它呢?”
邢师道:“以钟家为饵,借道为名。除了兰郡王府外,皇帝现在恨的恐怕就是钟家了,若尚翅北打着灭钟的旗号,皇帝自然会为他开方便之门。”
邢晓晓乍舌道:“难道攻打钟家不是皇帝的主意,而是尚翅北的主意?”亏他当初有脸跑来钟家一本正经地谈合作。
“不过就算他借机拿下新雍,罗郡王府一样要面对皇帝将来的报竿反攻。”凤西卓道,“皇帝当然不可能坐视新雍落入别人手中。”
阮东岭眼角瞥见陈元殊走过来,神情自若道:“所以用张多闻调开三位世子,好为皇帝提供进攻缅州的最佳时机。等皇帝攻打缅州骑虎难下之时,他才向新雍下手。这样就算皇帝有心收复失地,也因兰郡王府的牵制,而两头难顾,无力回天。”
邢晓晓想了想,才喃喃道:“好毒辣。可是,他怎么知道皇帝一定会攻打兰郡王府?”
陈元殊见众人转头看着他,便接口道:“那是因为,皇帝与我们已到了只要一有机会,就绝对不会放过对方的地步。”
大头从刚才就一直屏着口气,现在才吐出来道:“咿呀娘的,说来说去,张多闻居然是尚翅北那小子的人。”他转向陈元殊,“哎,他原本不是和你们打得比较热么?”
陈元殊苦笑道:“都是假的,张多闻一开始的目的正如阮大哥说的那样,把大哥调离缅州。大哥原本也不很信他,但毕竟他手中有两万兵马。而且自从阮大哥那次强行穿过松原城之后,张多闻便以惧怕皇帝怒火为借口,频频向大哥示好……”
邢师叹道:“有心算无心,也难怪大世子会相信。”
大头道:“那现在是什么意思?尚翅北大获全胜?”
八斗忍无可忍地解世:“就是尚翅北用张多闻调离萧世子,让皇帝和兰郡王府鹬蚌相争。又自己出马引钟家出洞,和张多闻前后夹击,占了新雍。所噎…”他叹气道,“没错,他大获全胜。”
大头道:“你早这么讲我不就明白了么。”
八斗恼怒道:“刚才我哪有讲话的机会?”
邢晓晓茫然道:“那宋城怎么办?”
瑞州可说是被乔郡王府、张多闻、铸三者瓜分的。如今张多闻投靠了罗郡王府,铸却下落不明,宋城前景堪忧。
邢师瞄了眼凤西卓,大声道:“快吃东西,我们休息完便上路!”
众人正饿得饥肠辘辘,闻言如蒙大赦。
凤西卓拿着包子匆匆咬了两口,趁众人注意力仍在食物上时,走到邢师身边,“咳,邢叔。”
邢师放下拿包子的手,无奈地叹了口气,“二当家若是想回宋城,请恕我无法赞同。”
凤西卓咬了咬嘴唇道:“撇开钟老大不谈,单说钟老,他私下放我们离开,可说于我们有恩。我自认虽然不能在千军万马中力挽狂澜,但总还能保护他老人家的安全。再说钟老大,”她指着让手下拿着的剑,“他好歹御剑之德,而且当初也是他在我们无处可去的时候收留我们……”
“二当家不记得是谁害你差点命丧松原?”
“也没那么严重。”
邢师默然看她半晌,才慢慢咬了一小口包子道:“二当家若执意如此,我也无话可说。不过希望二当家记得,救急不救贫,救人一时可以,但不可救人一世。凡事当三思而后行。”
凤西卓郑重点头道:“我记下了。”
“大头和一字带几个人随行吧。”
“不必了,我只是回去看看,希望情况并未如预料中的这般糟糕。”
邢师点了点头。论武功,凤西卓的确远在大头和一字之上。
凤西卓见众人吃得七七八八,便站起来道:“我要去办件事,你们随邢叔先行前往缅州,等我办完后再与你们会合。”
众人齐齐一怔。
八斗与阮东岭却似早婴料。
陈元殊转了转眼珠道:“凤姑姑是要回宋城么?”
凤西卓竖起拇指,“三世子不愧三世子,果然聪明绝顶。”
他做了个鬼脸,“战场很危险,姑姑多保重。”
邢晓晓跳起来,“我和姑姑一起去。”
“没听三世子说么?很危险的,到时候可没大阮跑来救你咯。”凤西卓朝阮东岭站的位置努努嘴巴。
邢师拍了拍手道:“那就兵分两路。”他转向凤西卓道,“二当家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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