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眼前城墙崔巍,士兵精神奕奕,与百姓交谈有礼,一片和乐的景象,邢晓晓不喃喃道:“这就是常津。”
比之松原人的麻木,宋城人的忙碌,常津百姓似乎过着悠闲而舒适的自在日子。
“天下之人熙熙皞皞,皆相亲如一家之亲。其才质之下者,则安其农工商贾之分,各勤其业,以相生相养,而无有乎希高慕外之心;其才能之异,若皋蘷稷契者,则出而各效其能。”八斗轻声念道。
大头抓头皮,“咿呀娘的,讲的什么乱七八糟。”
八顶嘲道:“无学者无知。”
凤西卓拍拍手,惊醒仍在欣羡中的众人,“我们,好象是来赶路的。”
邢晓晓拉着她的衣服,“留在这里也不错。”
阮东岭回头看了她一眼,又转向凤西卓,“常津素来是大宣最排外的城市之一,你若想留下,须全城百姓的首肯才行。”
说话间,几个城守兵已朝他们这边走来,看他们的眸中,全然无适才的和善。“来者何人?”右手貌似无心地搭在刀柄上。
凤西卓挑眉道:“路人。”
城守兵目光扫过她身后的一百多人,“一百多带兵器的路人?”
“有人规定带兵器就不能一起赶路了?”邢晓晓被他前后判若两人的态度打击得七零八落。
城守兵不理她的挑衅,冷笑道:“朋友,不管你打的是什么主意,我若是你,就快快回去。常津不是你们想象中的地方。”
阮东岭道:“我们要去虎口。”
城守兵转头打量凤西卓半晌,突然道:“你可是自在山二当家?”
凤西卓顿时受宠若惊,原来她已经声名远播到常津了?“正是。”
城守兵松了口气,“请凤二当家见谅。这几日不时有附近的流匪前来打探,所以刚才多有得罪。”
“有流匪打常津的主意?”邢晓晓典心好了伤疤忘了疼,一下子就不记得刚才的冲突,惊讶道,“他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吧?”论强盗,自在山说天下第二,那天下第一久空缺。可就算当年自在山全盛时期,也从来没打过新雍首邑奉阳的主意。现在居然有流匪敢开先河,这真是……太令人生气了。
凤西卓揉了揉鼻子,“你怎么知道我是凤西卓?”流匪打常津的主意那是他们俩的事,他们现在可没有多管闲事的精力。
城守兵从怀里掏出一张绢纸展开,上面赫然画着她的肖像。
凤西卓感到邢师等人询问的眼光,立刻澄清道:“我绝对没做过什么对不起乔郡王府和常津的事情。”她拿过那张绢纸,然后放在脸旁边比了比,“也不是很像嘛,我明显漂亮多了。”
城守兵微笑道:“二当家莫紧张,这乃是总管大人怕我们不识贵客面目,才亲手书画,谁知还是唐突了。”
凤西卓暗想,这总管自然是韩载庭了,只是不知他如何得知他们会来。
这个问题已被阮东岭问出口,“韩总管如何得知我们到来?”
“这个小人也不知道,还请诸位随我去郡王府见过总管大人当面可问。”
凤西卓左右看看。邢师是知道韩载庭在松原的援手之恩的,因此不动声地微点了下头。阮东岭不置可否地回看着她。
她笑笑,“还请这位小哥带路。”
常津城一小半在山里,乔郡王府就建在山上。
凤西卓等人看着巍峻高耸,直插云霄的倚山巨厦,不约发出一声赞叹。
郡王府第一道大门立在山脚,后面是蜿蜒山道。走在道上,噌吰钟鼓嘹亮不绝,青山草味蜂拥扑鼻,凡愁俗虑顿时冰消释然,心神仿佛悠然物外。
众人不知不觉地走到第二扇大门外。
城守兵歉然道:“小人只能私这里,还请诸位慢行。”
凤西卓等人又与他客气了间,待转身,却见第二道大门缓缓开启,一个黄袍老人在门后含笑而立。
“韩总管。”凤西卓踏上半步,抱拳道,“别来无恙。”
韩载庭略一欠身,“老夫奉郡王之命在此恭候各位。”
“郡王怎么知道我们会来?”她问出所有人的心声。
韩载庭浅笑道:“诸位不是想渡黄水么?”
凤西卓笑道:“韩大总管可以去算命了。”
韩载庭侧身道:“请。”
凤西卓走在他身侧,“过黄水的渡口有两处,你怎么知道我们一定过虎口?”
“总有五成的机会。”
凤西卓突然搭住他的肩膀,韩载庭含笑不闪。“你有没有觉得,你对自在山很不错?”
韩载庭老实道:“觉得。”
“那就是说,你不会害我们啦?”
“这个难说。”
凤西卓看了看身后,“我身后这些人不是吃素的。”
“很抱歉,乔郡王府只提供素食。”
凤西卓眨了眨左眼道:“这样我们的日子会很难过。”
韩载庭眨了眨右眼道:“反正只吃一顿,忍忍就过了。”
边说边笑,已行至第三道门。
门是敞开的。
凤西卓见门后金碧辉荒殿舍正是山下仰望的倚天巨厦,感慨道:“奢侈啊。”走近看更是雄壮瑰丽,气派非凡,令人不得不感叹建者的鬼斧神工。
“建于舜帝退位后,已有数十年了。”
凤西卓拍脑袋道:“第一代乔郡王是舜帝嘛,怪不得。”
跟着他穿过群殿,发现一路上人影稀少。“乔郡王府果然很清净。”
韩载庭道:“身在红尘,何处清净。”
八斗在后面插嘴道:“心不染尘,处处清净。”
韩载庭朝他投去赞赡一瞥,“自在山果然藏龙卧虎,高人辈出。”
邢晓晓遗憾道:“刚才那句话我也想说的。”
凤西卓对韩载庭抱歉道:“其实是良莠不齐。”
群殿后面,是一片片农地。
凤西卓指着农地后的白海,“那是什么?”
“梅。”
“……现在似乎是六月中旬。”
他指着海,“梅正盛呢。”
“能种出六月梅的,才是真正的高人。”
韩载庭道:“听过白衣不染尘,惟留芙蓉么?”
凤西卓啊了一声,摇头道:“没听过。”
韩载庭默默闭上嘴。
她总觉得他眼里有丝失落。
“我带你们去歇息吧。”他转身往回走。
邢师拉住走的凤西卓袖子,轻声道:“白衣不染尘,惟留芙蓉指的是当年舜帝的皇夫。”
凤西卓吐了吐舌头。这梅不会是他种的吧?从舜帝到宏帝、靖帝、灵帝到当今皇帝,那得多少岁啊。她小步跟上韩载庭,“你为什么带我们来这里?”
“参观。”
凤西卓拍了拍他肩膀,“你真好客。”
凤西卓等人当在乔郡王府住了一晚,第二日被韩载庭领着亲自送下山。
“我们这样来又这样走,不见见郡王没关系么?”若说昨天上山的时候是一头雾水,那她现在就是两头雾水了。难道真的只是为了帮她省点食宿费?
韩载庭道:“乔郡王另有住处。”
凤西卓道:“可你昨天不是说奉郡王之命……”难道刚才山上那藐伟的建筑是乔郡王专门哟接待客人的?她看城里也没其他房舍比那里更豪华了。
——乔郡王实在太舍己为人了。
韩载庭也不解释,“此去缅州一路小心。”
凤西卓尴尬地压低声音道:“其实昨天我还以为你会招揽我们呢。”
“郡王远离尘嚣已久,早就看淡世情了。”
凤西卓眼珠一转,“郡王,乔郡王……难道你口里的郡王指的不是现在这个乔郡王。”想起昨天他提起的那句白衣不染尘,她不得不做如此联想。
“二当家既然要去缅州,又何必再管这些事情。”
凤西卓自知问得过多,顺着他打哈哈道:“也是也是。”
韩载庭将他们送至山脚第一道门外,抱拳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恕不远送了。”
凤西卓与他相处不久,却已视之为可信可亲之人,顿感依依不舍,“下次我还来。”
韩载庭笑道:“随时欢迎,只须与城门兵说一声即可。”
凤西卓好奇道:“他们是怎么通知你的?”城守兵当时明明和他们一起走的,怎毛载庭这么快就接到消息,等在第二道门那里。
“二当家还真是好奇之心未泯。”
“活到老学到老么。”
他指着天上,“人靠走的,又怎么比得上天上飞的呢。”
“原来是飞鸽。”
城守兵已带人将他们的马牵过来。
韩载庭见她还站在原地不动,便道:“天不早,再耽搁下去,只怕要错过宿头。”
凤西卓舒出口气,跳上马背,朝他拱手道:“一饭一宿之德,当报之以涌泉,以后若有用得上凤西卓之处,尽管吩咐!”
韩载庭听她原先说话还似个十六七的少,转眼又如闯荡江湖多年的豪侠,不失笑道:“自当铭记。”
阮东岭等人也向他一一道别。
他的神情却变得有些不咸不淡。
别了韩载庭,凤西卓等人出北门,转朝虎口奔去。
路上,邢师反复思量道:“这个韩载庭所做所为委实叫人猜测不透。”
大头叫道:“我觉得他倒像是接待远方的朋友。”
八斗冷笑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若继续天真地相信那些人虚伪的面目,迟早被卖了还帮人数钱。”
凤西卓在一边听得皱眉。不过她虽不认同他的说法,一时也找不出好的理由来解释韩载庭的青睐有嘉,只好道:“天下自有好客之人,喜欢结交四方友朋。”
阮东岭道:“兴许自在山有前人与乔老郡王相识。”他用的是老郡王。
凤西卓蓦地想起废门传说。当年废门在舜帝退位之后便消失无踪,无论后来即位的几位皇帝如何寻找也不得其果。直至几年前,废门传人突然现身大话斋,宣布预眩若韩载庭口中的那位郡王真是当年舜帝的皇夫,那他兴许认识当年突然失踪的废门传人,甚至知道废门消失的内情也未可知。
不过慕增一父亲是废人的秘密知道者寥寥无几,那位乔老郡王又如何得知呢。若他不知道,又何必对自在山另眼相看呢?
似乎又是一条死胡同。
耳朵传来邢晓晓感动的声音,“听说当初舜帝死后,乔郡王终身未再娶呢,连继承人都是从旁系过继来的。”
大头道:“皇夫还能再娶吗?你见过皇后再嫁吗?这种事决不可能光明正大地做啊,说不定是娶了,生了,再说过继过来的。”
“你胡说,还有人看到舜帝死后灵魂在乔郡王身边徘徊,还和他一起聊天喝茶呢。要是乔郡王另外有人,舜帝早投胎去了。”
“这种鬼话你也信。”大头大笑道,“还有人见过舜帝不是死了,是和别的男人私奔了,难道你也信它?”
邢晓晓气得牙根发痒,冲着一字喊道:“你说,舜帝和皇夫的爱情很感人,对不对?”
一字不眩
八斗在旁解世:“他今天早上把一个字的份额用掉了。”
大头嚣张大笑。
凤西卓摇摇头,伸了个懒腰,仰躺在马背上。
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