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的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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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庭院中,树阴下,黛衣少年疾步御风,出手如电,一剑荡过,叶落纷纷。漫天坠叶更映衬少年翩翩身姿,矫若流云。挥洒进退,游刃自如。

    三丈外,一条曲桥紧贴水面蜿蜒湖中,将碧波一分成二。桥上,宝蓝锦袍男子倚栏观舞,清俊的眉眼隐露不悦。过了片刻,从腰间解下一支竹箫,附在嘴边,轻轻吹起。

    箫声如泣,引天地同悲。

    黛衣少年回剑一缓,步伐顿乱,应气夹千钧的横扫一式消弭于无形。少年握剑的手僵在半空,犹疑地看着吹箫男子。

    “你的剑中看,”锦衣男子收起箫,淡淡道,“不中用。”

    少年吐了吐舌头,一蹦一跳到锦衣男子身边,“那要客谁比,和哥哥们比,那当然是绣枕头。不过对付几个地痞还是绰绰有余的。”

    锦衣男子轻斜他一眼,“我兰郡王府的三世子几时需要上街对付地痞了?”

    少年不以为意地笑笑,“我就这么一说。而且什么三世子,我听得别扭。大哥还是叫我元殊好了。”

    锦衣男子看着他,轻叹一声道:“这话在我和虞昭跟前说说就算了,莫让别人听到。”

    少年笑嘻嘻地应了。

    “你再练一遍回柳剑法我瞧瞧。”

    少年苦着脸道:“既然我的剑法不中用,还练什么?”

    “你若是连不中用的剑法都练不好……”锦衣男子拖长音,冷着脸没说下去。

    少年缩了缩脑袋,往树下走去,“练练练,立马练好。”

    他的西面,一个玄衣劲装男沿湖大步走来。

    少年刚练了一式,见到他,立刻跳起来叫道:“二哥,你怎么老是大白天穿黑衣服啊。”话音刚落,耳边便传来锦衣男子的轻哼。

    少年手中的剑顿时犹如神助,刷刷刷,一会便耍得风生水起。

    玄衣男子只朝他看了一眼,便走到锦衣男子身侧,“大哥。”

    锦衣男子点点头道:“张多闻有动静吗?”

    “暗地里派了不少人手。连乔郡王府的韩载庭都出动了。”

    “恩。乔郡王府世居瑞州,很多地方还要仰仗当地府,有些面子上的事情,不做不行。”他顿了顿,又道,“两个时辰后,你打点些东西往张府跑一趟,再逼一逼他。”

    “万一他破罐破摔……”

    锦衣男子摇头道:“张多闻虽然胃口不小,奈何嘴巴不大,高氏秘宝就算四张地图都在他手里,恐怕他也吞不下去。这次借着地图找我们,多半是为了投诚。”

    “投诚?”玄衣男子愕然。

    “天下纷争,数五休戈。废门的预言虽然没有明示,但宣朝气数将尽已是不争的事实。不然铸也不会搞出一套东南西北中的五方大将来暗合数五之意。”

    “那张多闻为何不投靠钟家,而舍近求远呢?”

    “这自然是瑞州局势烦乱,难以窥全的缘故。”

    玄衣男子想了想道:“钟家和乔郡王府?”

    “还有府。”锦衣男子无意识地转动着拇指上的玉扳指,“四大郡王中,兰、蔺二府都可追溯到大宣开国,手握重兵,在各州封地的威望和势力,连朝廷都难以撼动。罗郡王府虽稍有不如,但也历经百多年,且是四王之中,唯一的尚姓郡王。只有乔郡王府……”

    玄衣男子接下去道:“乔郡王府开府方才六十年,虽然与各地不少员交好,但瑞州的根基然够深。”

    “不错,不然钟家也不会挑中瑞州扎根,韩大总管更不必买府的面子。”

    玄衣男子又道:“那为什么张多闻不去投靠罗郡王和蔺郡王呢?”

    “蔺郡王故步自封,偏安一隅,根本没有逐鹿之心。如张多闻这样的人,又怎么会投靠他?至于罗郡王府……与兰郡王府相比,谁与朝廷的怨恨更深?”

    玄衣男子叹道:“自然是兰郡王府。”

    当今圣上的两道圣旨,就断了传承几百年的蓝府的火。让堂堂一个大宣郡王不得不从旁系中挑选继承人,这样的尴尬,这样的怨怼,这样的仇恨,又有谁人能比?

    “不过若说仇怨,恐怕还要算上钟家。”玄衣男子面一寒,“若非钟琳琅,蓝皇后不会废咒宫。皇帝也不会听信谗言,将伯赫、仲显派去前线,害得他们枉送命。”

    “而你我也不可能成为兰郡王世子。”这一句锦衣男子说得极轻。

    玄衣男子浑身一震。

    在蓝氏两位嫡亲世子在世时,天下谁人知道萧晋、陈虞昭、陈元殊这个三个名字?但是,若名声的代价是两位从小一起长大的世子的命……又有几人的良心能够承受?

    他低着头,几乎不敢抬眼,就怕看到那张熟悉的脸上有自己不想看到的表情。

    “或许,冥冥之中,真有天意吧。不然,废门又如何预言?”

    陈虞昭闻言抬起头。

    萧晋俊雅的面孔上,只有一丝淡不可见的惆怅,映着那身华丽锦服,更显落寞。

    “大哥……”他突然咬牙道,“既然如此,你更不应该放过凤西卓!铸,凤西卓,南月绯华……无论五方论是对是错,她总是钟府的爪牙,杀了她,定能打击钟家!”

    萧晋叹了口气,“可惜我无十全把握,甚至连五成都不到。”

    陈虞昭讶然,“大哥在明,我在暗,难道还杀不了她?”

    “她背后另有高手。虽然隐藏的很好,但当她举杯而饮时,我分明感到她身后,有股强烈的压力。”

    “压力?”

    “恩,压力,不是杀气。”他沉吟道,“那人武功之高,甚至可能在我之上。”

    陈虞昭道:“难道是南月绯华?传说他的武功深不可测,当初一个人连战南月国十大高手才逃出来。”

    “总之,现在还不是动钟家的时候。”萧晋缓缓道。

    “难道他们趾高气扬,我们就这样袖手旁观地看着?”

    萧晋失笑,“他们几时趾高气扬?”

    “砸水上居,盗秘宝地图……”陈虞昭忿忿道,“现在看来,那个砸水上居之人极可能是南月绯华!”

    “且看他们有何后招。我总觉得,他们志不在秘宝。”

    “大哥该不会是相信凤西卓会把地图还回去吧?”

    萧晋竟破天荒地点了点头,“当她毫不犹豫地喝下那杯茶时,我便信她这个人,七成。”

    陈虞昭突然朝湖边装模作样懒的陈元殊投去凌厉的一瞥,“错了三招,再练三十遍!”

    陈元殊面如土,频频向萧晋使眼。

    萧晋迟疑了下,“三十遍……会不会太少了?”

    “呵!”陈元殊赶紧刺出回柳剑法第一式,剑气如弘!

    自赏宝宴在一块巨石中狼狈收场后,张多闻已闭门谢客两日。即便如此,门前依旧轿络绎,人声不绝。

    凤西卓和邢晓晓挤在一顶像模像样的轿里,闲闲地打盹。

    街道尽头,马车滚轴声渐渐响起。

    凤西卓打了个哈欠,掀起帘角,望了一眼,“又是一个来贴冷屁股的。”

    邢晓晓抓过她放下的帘角,好奇地探出头去,须臾,推了推她肩膀,“不是,哎,进去了。”

    凤西卓急忙从挤过去看,那马车的主人已在众人的惊羡瞩目下进门去了。“什么人这么大面子?”

    邢晓晓朝外勾了勾手指。

    被临时雇佣来充当轿夫的赵大急忙凑过脸。

    邢晓晓给了他半两银子,又这般那般地嘱咐了一通。

    赵大点点头,心领神会地去了。

    不消半会便满头大汗地跑回来,“乖乖不得了,打听消息的人可真不少。”

    邢晓晓敷衍地点点头,“辛苦辛苦,怎么样?是什么人?”

    “那家丁说是三个字的名,他只认得两个,叫陈什么昭。”

    “陈虞昭。”凤西卓在轿子里头轻声道。

    邢晓晓挥手打发道:“行了,知道了。”

    赵大应了一声刚退半步,又听凤西卓道:“等等,快到午时了,我们先找一处地方吃饭吧。”

    邢晓晓一楞,“不看了?”昨天一天的伙食都是在轿子里解决的啊。

    “再呆下去,恐怕就要惹人起疑了。”她朝其他几个轿子努努嘴巴,“没看到昨天来的是人,今天来的只是轿子么?我们太卖力的话,反而引人怀疑。再说,墨玉公子都出马了,我看张多闻也挺不了多久了。”

    如果萧晋真的志在地图,那必然会帮她推张多闻一把,好让她早些把地图还回去。如果不是……她没有往下想,反正想也想不出结果。

    邢晓晓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赵大见两位金主达成一致,忙吆喝赵二一起把轿子抬起来走。

    凤西卓坐在轿里,感受着轿子沉重地摇摆,感慨道:“我们是不是该多给点工钱?”

    邢晓晓充耳不闻,仍自趴在掀着窗帘一小角往外头打量,突然身体一绷,半天才吐出口气道:“我看到水上居的人了。”那一排粉蓝嫩绿的颜在珠光环绕的水上居不觉得,到了街上还真是显眼。

    凤西卓倒不觉得意外,“赏宝宴在水上居出了这么大乱子,来几个人善后也不稀奇。”

    “姑姑猜是张多闻赔钱,还是水上居赔礼?”

    “若是正常的客栈遇到这等事,理应张多闻掏荷包,若是水上居嘛……”

    “如何?”

    “自然是让张多闻加倍掏荷包。”大宣首富可不是靠赔礼赔出来的。

    邢晓晓抚住脸,憧憬道:“不知道刚才轿子里坐的是不是长孙公子?”

    “长孙月白?应该在樊州吧?他不是足不出户的么。”凤西卓不开始联想她的财政状况,“你要见他做什么?”

    “天下四大公子,北萧双月,姑姑还见过锦绣公子,我只见过南月绯华……”话中遗憾之意昭然若揭,“啊,姑姑见到的锦绣公子是何般模样?”

    凤西卓懒懒地反问:“你见到的南月绯华是何般模样?”

    “恩,看倒是不难看,”她很努力地总结,“就是,太好看了点。”

    凤西卓更绝,“那锦绣公子有鼻子有眼,都长在该长的地方。”

    “这算什么形容嘛。”

    “本来就是。有眼睛能看,有鼻子能闻,有嘴巴能吃就行了,管它长什么样。反正长得再俊俏,也不能千里眼顺风耳。”

    邢晓晓不服气道:“姑姑自己长得好看,讲话当然中气十足。”

    凤西卓拍了拍面颊,“这也没办法。”

    邢晓晓只能闭上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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