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案中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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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年前,广州新塘最大的制衣厂老板白永靖凌晨在家中遇害。凶手为了掩饰罪行放火焚烧了现场,消防车赶到时已是火光烛天,难以扑救。最后整间别墅仅落个焦黑的残骸和没能融掉的尸骨。据别墅的工人说,当天他们得到老板批准放假一天,走前还看见老板的情人正在家里准备烛光晚餐,说是晚上要帮老板庆生,可现场除了死者本人并没有第二个被害人。后经法医解剖证实白永靖是氰化钾中毒,而事发后与他最亲密的两个人也消失得无影无踪。这是巫昊阳在新塘任职期间唯一一件无法侦破的案子,尽管调出新塘后运亨通,他终究还是有遗憾的。

    “后来呢?一直就没找出相关的人吗?”宋极听完巫昊阳这段不为人知的往事,顿时生出浓厚的兴趣。巫昊阳慢悠悠地从车驾抽屉里摸出一根烟,打火机清脆的响声让他鼻子里的一记冷哼显得小家子气:“叼!他老婆很早就死了,有一个儿子叫白辰逸,事发前半年送进了精神病院,但是出事后失踪了。他的情人也就是最大的嫌疑人,和他儿子的下场一样都是不见了人。不过现在这个最大的嫌疑人估计是有眉目了。”“巫队,我想托你帮个忙。”宋极一副言又止的样子早被巫昊阳吃透了。他弹掉还没抽几口的烟,豪爽地说:“行了,我现在正好要去找老同事翻这个案子的资料。你要有兴趣,一起去咯。”“知我者,非巫队莫属!”宋极竖起大拇指。

    这时巫昊阳接到一通电话,随即脸立刻凝重起来。宋极猜到一定又有新情况,忙问:“巫队,是不是有什么事?”起初巫昊阳没回话,半晌面带愠地说:“殡仪馆的同事发现昨晚一段监控视频里出现一个人。104号冰柜是她打开的,并且她自己也躺了进去。”

    包小娜已经在殡仪馆门前徘徊了很久,从那晚不愉快的经历开始,她就打定主意要去一次。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视频里会出现她,又为什么她要钻进去,拍摄者是谁?曹毅怎么会收到这段离奇的视频?现在她都不想详加琢磨。那个死去的人才是她最想弄清楚的谜团。

    到了殡仪馆包小娜又开始打退堂鼓,毕竟这事来得诡异,万一沾上什么人命司她岂不是被人当场抓包了?思来想去始终缺点胆子,她唯有向同行的曹毅求助:“你开始说的是真的吗?你带我出来的时候真的没有人发现?”曹毅已经记不清是第几次回答这个问题,他厌烦地再次申明:“是,没有人发现。我按照对方提供的地址去找你都没遇到人,也不会有人认出你的!就算认出又怎样,停尸间里没死人才不正常。”“可是我真的很怕,现在事情乱成一团,我都分不清楚自己到底发生了什么!”包小娜无助地环抱双臂,无论如何怀疑,眼前这个人是她目前唯一的依靠。她也怕万一和曹毅真闹翻了,自己是否会增添更多的不幸。她从阑否认自己是个怕死,也怕事的人。当然,如果她之前所以为的事情与曹毅并没有直接干系,那她也会心安理得一些。所以摆在她面前的只有一条路:查下去,还他清白。

    曹毅见她总是踌躇不前,唯有他出面想招了。正巧有个穿白大褂的男人要进殡仪馆,曹毅连忙拉住包小娜快步跟上去,冲着男人的背影喊道:“韩子航,叶教授在不在法医处啊?”男人纳闷地回过头望着曹毅,不确定地问:“你是?”“我们和你都是叶教授的学生,以前帮他整理学生考核的时候整理过你的资料呢。他现在在法医处吗?我有东西要交给他。”曹毅说得有板有眼,唬得叫韩子航的男人也不防备地说:“他昨天下午在的,不知道今天会不会来。”“没事,要是不在我就交给李法医也一样。”曹毅和他一边聊一边强拽着包小娜过了门卫这关。

    到了法医处的停尸间门口,曹毅和韩子航分道扬镳,他特意将兜里留着的五叶神塞给对方。韩子航道谢地拍了拍他胳膊,先走一步。早就憋着一肚子疑问的包小娜紧紧挨着曹毅的肩膀,悄声问:“你真的认识他啊?”曹毅坦白:“不认识。”“不认识?”包小娜惊得挑高眉,“那你怎么知道叶教授和李法医的啊!”曹毅也悄悄回:“我是看见他胸牌的名字,再加我有朋友是医学院的学生,所以知道叶教授在广州的法医学界很有些地位,经常会被警察局请来法医处协助办案。殡仪馆本身就是法医处的一个分点,他如果带学生的话也会来这里现场教学嘛。至于李法医,这个纯粹瞎蒙的。韩子航不过是名学生,他来殡仪馆是冲着尸体又不是法医,哪里会知道那么多。谎话只要说淀直气壮,那就能是真话了。”

    “那你对我说过谎吗?”包小娜脱口而出。曹毅别过脸,淡淡地笑:“喜欢你这句绝对假不了。”

    停尸间在负一楼,踏进去首先感觉到的是一股寒气,随后便是浓烈刺鼻的药水味以及个别尸体的气息。包小娜艰难地适应着席卷而来的诡异氛围,用右手捂住鼻子另只手揽实曹毅的胳膊,胆战心惊地向更深处迈进。曹毅见有间库房没有上锁,从里面了两件白大褂披上。起先包小娜还不情愿,觉得这里的衣服死人气味太重,但拗不过曹毅的威逼利只能妥协。沿途有工作人员问起他们的身份,都被曹毅搪塞过去。后来总算摸到了冰柜的地方,曹毅却撒手不管了,只说让包小娜自己进去看个究竟。包小娜哪里有这个胆量,仍是执意要他陪着一块去。但无论她如何劝说曹毅都是充耳不闻,还一个劲的点着腕表的刻度提示时间无多。

    包小娜也来了脾气,甩手一个人闪进去。乍然看见推车上并排躺着数十具开始发臭的尸体,才将萌芽的勇气立刻胎死腹中。再一看地面上还摆着歼死态各异的尸体,其中有具脑袋被削得只剩半边,暴露出来的脑组织与血水之类的液体混合成红黄相交的骇人画面。还有个恐怕是遭遇了严重的车,整具尸体像被人大卸八块的肉制品,白的一团丢在靠墙边的位置。还有更多死状可怖的尸体孤零零地躺在那里,生前被人不喜的白单倒成了死后唯一的遮羞布。包小娜愣在原地已是举步维艰,既恐惧又唏嘘。她小心翼翼地穿过这些恫吓人的屏障,跨到靠墙而立几米高的大铁柜旁,那一个个紧闭的抽屉里都藏着一个死去的躯壳。

    包小娜仔细查看上面的号码,认出了视频中她所躺的柜子,隔壁的应当是那个人的栖息地。她憋足劲,屏气凝神地伸手探向104号冰柜。突然背后传来推车的声响,吓得她缩回手背转身去。来的是名殡仪馆的员工,他推车来取尸体却见到一个陌生的人立在冰柜前,劈头就是一顿盘问。包小娜顶不住这般刨根问到底的架势,张口结舌的说是医学院新生,第一次来见习所以走错了房。见对方表情有些缓和,她试探地询问关于冰柜存放尸体的事宜,谎称有亲友想咨询这方面的服务以及馆内收费云云。谈到价码这个实质观点,殡仪馆的员工也就没起先那么拒人千里,嘴里噼里啪啦地蹦出一连串从豪华到简约型殡葬的收费规格。包小娜见机又问冰柜是否都满了,为什没把外面的尸体放进去。结果员工一脸晦气地说:“104号本来是空置的,谁知道无端端冒出个无名尸,害我们都受警方怀疑。”

    “那尸体还留在104号柜?”

    “早被法医带去前面的解剖室了。”员工眼一翻,动手就将地面上撞车的尸体一件件搬到推车上。他刚想问包小娜需要什么规格的殡葬,抬头她已经不在了。

    包小娜第一时间离开了停尸房,曹毅不在门口。她不敢在这里拨打他的手机,只能一个人摸索着寻到解剖室。这里可不像停尸间那般闲散,法医们像逛便利店一般从左右的停尸房挑选合适的尸体,大家都没正瞧一个陌生人,眼里只盯着手边奇形怪状的尸首。包小娜不知道哪间放的是那个人,只好故作镇定地一间间经过,偶尔见没人挡在门口便踮起脚尖往里面窥探,却一直寻觅无果。她正疑惑不知道该走向哪边,忽然前方有道门秘敞开,仿佛是等着她进来。包小娜战战兢兢地走到门口,一股像从干冰上掠过的冷风扑面袭来,手膀上的汗毛立刻全部竖直,鸡皮样凸起的毛孔摸起来犹如戈壁滩上粗燥的石子,这种氛围简直让包小娜再次回到那一晚。

    一张银的推车上躺着具尸,整齐覆盖在上面的白布不知被风抑或是人掀起了小角,恰好露出她半边脸。那,她就是这猛包小娜打招呼的。只不过她圆睁的眼睛已被合上,青白的唇虽已僵硬得早失往昔的柔软,但微微上翘的唇角却被死亡固定下来,形状宛如扑克牌上的红桃心。包小娜捂住嘴,泪水蓦地敲打在颤动的指尖上。这时有个穿着警服的中年男人来到解剖室,直揭到隔壁房里正在忙活的法医。包小娜避嫌的躲闪到别处,耳朵里却听到这么一段对话:

    ‘哟,老巫你不是去看监控录像了吗?照见那个人的正面没有?’

    ‘没有,只有个背面,而且前后的录影都没有。我看这个背影好像和上回机场看见的挺像,只是看她开柜的动作有些不对劲,而最奇怪的是这带子早上都没发现,午间却被人在桌子地下找出来,关键的地方全都没记录,估计是被人剪辑过。如果这样就奇怪了,总不会是故意留给我们看吧。不过殡仪馆也该整治一下了,什么人都能出出入入。’

    “那你来我这里干什么呢?”

    “尸身份可以确认了。我找出了三年前一桩命案失踪的嫌犯照片,她就是三年前失踪的叶欣梧。”

    ‘叶欣梧’,这个名字在包小娜的心里扎了根,刹那间颠覆了她怀揣的所有好。不敢呼吸,连步伐都变得异常沉重,一直走到透见阳光的空地上她才像回到了人间。包小娜迫不及待地拨打着曹毅的手机,淌着一脸泪水在殡仪馆每栋楼宇间不停歇的来回奔走,发了疯似的想要翻出他这个人。手机没人接听,但曹毅还在殡仪馆里。一处坛旁曹毅正舒舒服服地侧躺在长椅上,一只手撑住脑袋,一只手系住吊绳将手机像玩弹力球似的抛出去又收回来,去去来来数个回合,唯独一遍都没有听见它聒噪的铃声。包小娜仍听着话筒里传来的彩铃,眼前的曹毅却一眼都不看他的手机,而是嬉笑的再次将它抛出去。细小的吊绳不堪重负突然断裂,手机犹如飞出去的砖头滚到了包小娜脚边。曹毅怔怔望着她,坐正了身子。

    “走吧。我想去你家。”包小娜含着泪提出这个绝不过分的要求。曹毅或许察觉到了什么,摇头发笑,走上前拾起丢出去的手机,冲包小娜玩味地说:“那就去吧。”

    出了殡仪馆曹毅拦了一部的士,两人各怀心事的坐在后座将沉默保持到下车。曹毅上楼开了门,侧立门前向包小娜轻扬下颌,示意她先进来。包小娜进屋第一个举动便是寻找那副照片。背的人依旧挂在墙上,完无瑕的肌肤,无懈可击的体态,以及那含笑如桃心的唇形跃入眼帘。可是再次看见她包小娜却怎么也惊不起来,脑海里重复回闪着停尸房那具孤伶伶的尸体,忽然眼泪止不住往下垂。包小娜缓缓转过身,直面向平淡不惊的曹毅艰涩地说:“你知不知道照片中的人已经死了?”曹毅双手插进裤兜,默默不语地退到茶几边,不回答也不去看她。“你这算是默认吗?”包小娜希望他说‘不’。可曹毅仰起脸,反问道:“如果我知道又如何?我买的是一副作品,关于她的生死我无权过问。”

    “可你当初告诉我根本不认识她,而且还说她也许已经死了,这种莫名其妙的话难道不可疑吗?”包小娜不忍继续挖掘下去,她还是想相信他。曹毅一耸肩,却是轻描淡写地说:“你如果硬要扯上去我也没办法。或者说,你觉得她的死和我有关?你这一段时间的倒霉经历也是问意给你的?你是这个意思吗?”“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包小娜的眼泪来得更汹涌了,“我承认我怀疑过你,因为太多与你有关的怪事我没办法解释!可我还是相信你不是个丧心病狂的人,只是你藏着太多秘密,这让我根本没办法走近你。”

    “你觉得任何事情都可以解拭通吗?如果警察发现视频中的是你,你觉得他们会认为你和她的死无关吗?”

    “你这话什么意思?”包小娜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否则这段话里怎么会透着威胁的意味。“我是在说事实。这种误会要是发生了,你觉得会如何?告诉我,你相信他们会明察秋毫,公正严明吗?比起这些,你更怕面对一个死去的人?还是警察的怀疑?”曹毅一针见血的点破包小娜的弱点。这种告诫更像是警告,让她无从分辨这个男人究竟是魔鬼还是凡人。

    “你若是心存疑虑,就继续探查下去吧。呆在我的身边,看清楚我这个人里里外外究竟是个什么样子。若是炕透,我给你一把刀,尽量剖开来翻个遍,看里面是不是还有真心。”曹毅忽然望天发笑,自嘲地摇头:“我也想知道,究竟还有没有心。”说这话时他眼里浮动着不定的光,在吊灯下仿若烟雨朦胧的湖面,浮动一池碎波。但仅此而已,他终究不会让自己在人面前输得太难看。可这反而像是一件男人任时的武器,比起甜言蜜语更让人心悸。前一秒还濒临敌对状态的两个人,突然一方缴械投降毫不讲究立场地奔进了他怀里。也是这一刻曹毅才发觉,有种爱来得漫不经心,不突痒,可是一旦给予它播种的空间,它便会像漫天飞舞的蒲公英一般植入每个角落。强行拔出来,流淌地只会是他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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