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昊阳当时正和老婆喝早茶,刚吃进一块虾饺就接到队里来的电话。老婆给他夹了一个凤爪劝着多吃点再去,巫昊阳是死活也吃不下去了。胡锣口茶,嘴也顾不上擦就直接奔赴殡仪馆。最近两桩离奇古怪的案子都摊上他,前一单东莞台商的案子才压下去,今天殡仪馆一个空置了三年的冰柜居然会冒出个无名尸。他头痛地来到法医处位于殡仪馆的一个停尸间,进门就看见法医叉着腰不停咂嘴,等他走过去一颗发现尸背部缺了一大片长方形的皮层,从周边切口的整齐程度判断,应该是用手术刀之类很锐利的工具刮走的。不等巫昊阳问,法医已经猜到他要说什么,“是死后被剥走的。死亡时间有三年,原因是溺水窒息而死。你看这些切口边缘的皮肤,有刺青的痕迹,被剥去的部分应该刺有纹身。最近你运气不太好啊,老遇上这种棘手的案子。”巫昊阳苦笑:“看样子,我也得去庙会买个风车回来转运了。居然又是纹身。”
他离开停尸间,队里的刑警也在殡仪馆内部进行了盘查,得到的情况是停尸房原先都由前段时间自杀的老李管理,而且104号闹鬼的传闻也是从他嘴里透出来的。老李是馆里替遗体容的高手,外加他的薪水比本地人的标准低,馆里对他还是相当器重的,谁也没质疑过他坚持不用104号冷柜的意图。现在藏尸的事情一闹出来,馆里上下亦是掀起轩然大波,许多人为了和老李撇清干系,七嘴八舌地向巫昊阳爆出老李日常的怪癖,他们觉得生活上的细节可以窥见老李这个人的内心品质。比如小便是蹲着的,没事就吃药比吃饭还勤快,下班回家只研究双球连个人都不讨等等。巫昊阳最是见不惯落井下石的人,不耐烦地喝令道:“行了!你们说这些有什么用?直接把老李的地址给我!”他让人抄了一份家庭住址,一拍才来刑警队的小同志,“你留下来继续调查,越仔细越好,指不定这群人里藏着真凶。”小同志哭笑不得地点头,转瞬被力证清白的工作人员围个严实。
巫昊阳看过手头一些资料,首先联系的是老李的弟弟,但对方电话已经停机,而且也没有其它的联系方式。他只好驱车去老李的宿舍看有没有线索。老李所住的职工宿舍是当地村民修建的,专门租给打工仔居住。外来人口一多难免会龙蛇混杂,所以城中乡的地段经常都会发生治安问题。放眼望去,整片紧密相连的楼房全布满了防盗窗,有的甚至还在窗上绑些铁丝。老李那栋楼就在这些‘牢笼’之间,应该是翻新不久的。房东是个五十来岁的老汉,据他说老李是四年前搬来的,平日为人和气房租也交得准时,不像有些房客总爱带些不三不四的人留宿。对于他的死房东很是惋惜,也不信外面说的老李会傻到轻生,所以事发到现在仍留着那一间房没有出租,就是为了方便警察调查。巫昊阳来到老李住的顶楼,那是个背光还有点潮湿的房间,一到走廊就能闻到类似苔藓的霉腥味,这与广州湿气重的气候密不可分。房东从兜里翻出一大串钥匙,还没找到503的钥匙,门忽然从里面打开了,一个穿着警服的小伙子走了出来。
“你小子怎么在这里?”巫昊阳惊诧地瞪着宋极,一拳捶中他的胸口。宋极咧嘴一笑,说:“巫队,咱们还真是心有灵犀啊。”“少耍嘴巴皮子,你到这里来干什么?”巫昊阳眉头紧锁,十足领导口吻。房东见都是警察也就识趣地不妨碍他们查案。宋极见房东走了,毕恭毕敬地请巫昊阳进来,讨好地探问道:“巫队,您可不会无缘无故跑这里吧?说说嘛,是不是有新案子和老李有关?”“你小子,居然干起鸡鸣狗盗的勾当。不请自入啊?”巫昊阳还是挺欣赏宋极的偏劲,无非打趣间。宋极羞愧的抓了抓后颈,说:“巫队,你就别笑话我了。这不是为了查案子,我才使了点手段开门嘛。”“行了,下回可别这样了。”巫昊阳一边慢慢走进屋,一边说:“早上殡仪馆的员工举报,有个空了三年的冰柜发现一具无名尸。死了有三年,背部一块刺青的皮肤在死后被人剥去。而当初管理停尸间冰柜的人就是老李,他的家人一直联系不上,所以我想先到他家里调查一下。你呢?又为什么来的?”
宋极说:“老李这事是我们那片接的手,当时我正好值班。”巫昊阳领会地点头:“那你有什么发现吗?难道他的自杀另有隐情?”宋极颌首,“从表面看是自杀无疑,只是死得有些莫名其妙。听他同事回忆,自杀前的老李心情一直不错,好像还说要发财了。再者,他除了酷爱买彩票,几乎没有其它的嗜好。不赌博不寻问柳,也没有什么抑郁症或者绝症之类能引起轻生念头的疾病,突然跳楼实在说不通。”巫昊阳皱了皱眉,也说:“确实有些古怪,可既然没有移交给刑警插手,你也只能当作一般的自杀案。不过你来了一趟,有没什么发现啊?”“在巫队面前我哪里敢班门弄斧,还是等着你勘察过再讨论吧。”宋极没直说,从包里掏出一双手套递给巫昊阳。“准备工作很充分嘛。”巫昊阳笑了笑,径直戴上手套。
房子不大,一室一厅也就四,五十平方的面积。住了几年的地方,椅子却还是大排档那种塑料板凳,唯一的沙发都是木制的,丝毫没有舒适的感觉。电器也是相当简单,只有四大件:电视机、电冰箱、热水器和市面上再也难以看见的录像机。电视机是四百块一台的杂牌货,冰箱小得跟一般的保险柜差不多大,里面装满了剩饭剩菜,有些都发臭了。不过老李生前一定很懂得补身,厨房的瓷砖台上摆满了大瓶的药酒:蛇虫鼠蚁、鹿茸人参等等泡酒的佳品统统都有。巫昊阳盯着有瓶看了许久,愣是炕出泡的是什么。一低头,他发现了更新鲜的东西。在客厅的窗帘底下藏着一架望远镜,朝这个方向往外看,对面那栋楼的住客是几个人。她们大白天就撩起窗帘不害臊地裹着巾走来走去,有个年轻的甚至敞开窗子换内衣。巫昊阳回避的放下望远镜,讥讽道:“这老李还真是不寂寞。”“第一次来的时候,我也以为这个望远镜是为了看这些三陪。”宋极忽然一指前方,“但是巫队你再仔细看,粹里望过去还能看见一个地方。”巫昊阳好奇地又举起望远镜,在对面那扇窗的隔壁,有一间挂着大大三角符的房间也对着老李客厅。巫昊阳睁大眼,隐约看见有团黑的东西贴在窗口,隔得有些远实在炕清。
“对面那个是摄像头,也就是说一直监视着这里的一切。”宋极从包里拿出一盘录像带,返身塞进录像机里。巫昊阳纳闷地盯着雪点似的屏幕,渐渐看见画面中出现了老李的身影。被壁灯映照得通红的客厅里,老李着身抱着理发店里常哟练习各款发式的人头模型嘟囔着什么,一下板着脸训斥它一下又轻柔地给它扑上粉,涂上胭脂,抹上口红,最后还替它套上长长的黑发套,又跪在地上给它梳着万千青丝。老李一边梳一边唱,末了轻吻向它生硬的唇,忽然掏出软绵绵地下身塞进被凿出洞的模型嘴中,卖力地抽动着;扭曲的面孔因亢奋而涨红,却也因下身始终软弱无力而泪流满面。老李停下干涩得已经开始微痛的动作,对着远处的镜头扯出一丝看上去不那么狼狈的笑容,而诚实的镜头只能记录下一个中年男人的悲哀。
看到这里,巫昊阳总觉得该说点什么。他别过脸去看宋极,一瞧对方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只得将升腾出来的牢咽了回去。他叹口气,顿觉唇亡齿寒不甚悲怆。突然画面中的老李一脸愤怒地瞪着人头模型,凶狠地将它砸向地面,大概十几下的样子才停罢手。老李端来一瓶药酒,从中捞出黑的物体塞进嘴里开始咀嚼,然后一口吐在手里,只见掌心快速搓揉,嘴里还不停念叨着什么。完毕后,老李将手心的东西塞进人头模心嘴里,用匕首穿过嘴直插进墙壁上,依旧虔诚地默念着什么。可能有人在桥,老李惊得一下跳了起来,抱着人头模型消失在镜头前。再出现时,他空着手去开门。门打开的一刹,他不知受到什么刺激整个人跪了下来,可惜后来画面只剩一片雪。
“之所以没有记录后面的,是因为录像带正好用完了。这一盘是我觉得最有价值的。巫队你看字幕下的时间,最后开门那里是老李跳楼自杀的前十五分钟。我现在完全有理由相信,这个神秘的来访者与老李的死一定有联系。”宋极绷直腰,有一瞬他直觉老李就在房子里,正静静地注视着他们。巫昊阳沉声问:“你是怎么发现这个的?”“我之前来过,当时也被这些表面的东西骗着了。后来我越想越不对劲,又跑了回来,于是就发现了对面的楼房。老李刚才开门时你应该也注意到了,他背后有块很大的纹身。纹的是虎,而虎嘴里的三角符与对面楼挂的三角符一模一样。所以我特意找了对面负责租房的马仔,从他嘴里得知前两个月有人租了那间房,一次就给了半年的租金。外貌和生活习惯来看,就是老李。”宋极拉开窗户想让阳光直秸进来,可阴暗永远不会就此消亡,“我看过那间屋,里面根本不像是住人的,应该是老李单独租来监视自己用的。或者说,他知道自己迟早会有危险。”
巫昊阳关掉录像机机,一言不发地朝老李藏人头模心方向走去。老李的卧房里挂满了各种发心人头模型,每个嘴里都开了洞,一眼望去根本分辨不出哪个才是他最后藏的。但凭着模型嘴边粘住的几根卷曲的毛发,巫昊阳还是找到了它。转过去细看,背面果然有被刺穿的痕迹。宋极见巫昊阳捧出模型,对里面的秘密着实好奇了一把。可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剪开模心时候一股腥臭味扑鼻而来,一颗大拇指粗的黏合着血与某种昆虫肢干的椭圆形物体暴露出来。这就是老李精心掩藏的秘密。巫昊阳强忍住胃里不住翻滚地恶心感,用刀拨开了上面的混合物,是个果核。宋极拢上前看了许久,忽然说:“巫队,这个果核上面好像有字。”他忙寻出老李房里的口红抹满果核,又拿果核在白纸上重重碾过,果真显出三个小小的字迹:叶欣梧。
看到这个文字时,巫昊阳倒吸了一口冷气。因为这个名字,他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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