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包小娜试图靠他近一点,本就狭小的人行道渐渐越缩越小,他走投无路脚下一崴,脚踝不幸卡在翘起来的板砖缝里。他抬起腿,似笑非笑地望向包小娜。包小娜被盯得不好意思,自动退开一旁留出更多的空间:“呵呵,这路也是太窄了,有关部门得管一管。”她尴尬的傻笑。一旁的路灯不知是否也在乐,橘黄的光晕时亮时暗好像笑岔了气似的。
“还没问你的名字呢?我叫包小娜。”包小娜快速转移焦点,刻意和对方空出半米的距离。她轻轻甩动着膀子,存心想在来来回回的摆动中碰到他的手。他并没有察觉她的企图,左手随意垂下来:“曹操的曹,毅力的毅,很路人的名字。”“是有点普通。”根本就是失望,包小娜原以为像他这样有特殊才能的人,名字通常都会取得生僻冷门才能凸显与众不同。没过多久,他的住所到了,是一栋有点旧的公寓。
守门的老头似乎第一次见曹毅领个人进来,好奇地打量了许久。包小娜心里是很高兴的,跟着他上了三楼,听着门锁发出一记妙的奏鸣,她做烘对一切真相的准备。当曹毅按亮房间的吊灯,包小娜发觉又一次看走了眼。他的房间并不像她起初以为的一片狼藉,凌乱不堪;更没有累积数天的方便面、快餐盒、啤酒罐一起堵塞在每个通往房间的道路中。他的房间压根就没有男生宿舍里随处可见的脏衣臭袜之类吓退人的垃圾,相反客厅明亮宽敞装修得很别致,聚集了一切让人觉得惬意的要素,墙壁上悬挂的几副油画更是透出一丝艺术气息。这绝对不应是个街头摆地摊的劳动者所会具备的品位,包小娜完全想象不出他还会带给自己多少意外。
她快速转动眸子,刨地三尺似的窥视着整个房间,然由自主被正前方一副巨大的照片所吸引。那是个露着背部的人,躺在一块皱巴澳红绸缎上,背部彩的刺青像是谁人的眼睛,冷冷对视着一切投以惊目光的看客。乌黑的青丝宛若一根牵绊姻缘的缎带,绕过人的颈脖盖在仅露的侧脸上,慢慢蔓延出相框的范围,不知缠绕在谁的腕上。她的睫毛长且浓密,即便眼是闭着的,包小娜依然能想到睁开的一刹会如何勾魂夺魄。从阑相信哪个人的唇瓣会好得仿佛娇嫩滴的玫瑰,惹人妄想一亲泽。如今她这个不折不扣的异恋都似被蛊惑,指尖不由自主轻碰在形同紫蝴蝶的纹身上,沿着纹路一圈圈寻向走出迷宫的路。包小娜闭上眼,由着指尖任意游走,冥冥中似乎有人正勾住她的手指,一点点拉着前行。未知的前方并不愉快,越走下去她的心越沉一分,许许多多杂乱无章又快如闪电般的画面一一闪现脑海。好容易终止下来,蓦然睁开眼的一刹她的视野却一片模糊,没由来的心疼让她中邪般凑近相中人,对着人鲜红的唇吻了下去。盘旋多时的泪悄然落在相片上,在那道邪魅的纹身上拉出一道长长的痕迹。
时间在这一刻彻底静止,缓慢得连多呼吸一秒都不被允许。曹毅静静看着,不敢出声,心已在狂跳不止。这时包小娜缓缓转过脸,望着缄默不语的曹毅突然哭了出来。她一边哭一边慢慢向他靠近,可怎么走怎么走都觉得隔了千万里,总也抓不住他的手。曹毅看她身体摇摇晃晃抢先一步扶过去,见她面苍白不住流泪,慌忙拍打她的双颊,脸上逐渐涌现的红印终于让包小娜从疼痛中清醒过来。
“我,我怎么了……”包小娜发现自己在哭,却忘记了为什么哭。曹毅吃惊地看着她,“你难道不记得刚才吻了那个人吗?”包小娜惊骇地回头望,此刻背的人安安稳稳的挂在墙上,背部的纹身却仿佛渐变成一张狰狞的面孔,挑衅的冲着她怪笑。包小娜想起那段离奇的行为,不寒而栗,“我也不知道,当我触碰到这幅相片的时候,有些很奇怪的感应,心里觉得很压抑,也很难过。”她的眼神陡然黯淡下来,一丝看他的勇气都没有:“那个人……”“我不认识她。”曹毅不带一丝感情的坦白,“她是什么人,我一点兴趣也没有。这个纹身倒是不折不扣的艺术品。不过,你刚才中邪的样子挺意外的。”他忽然很认真地端凝着包小娜,食指温柔地带走她唇瓣挂着的泪珠,“看来你和她很拥,所以才能感应到她所思所想。这或许就是人们常说的‘通灵’。换句话说,传递讯息给你的那个人,可能已经死了。”说完这话,他手指间的暖意顷刻消失殆尽,冷得让包小娜害怕。
“你,你是在吓我吗?”包小娜的牙齿经不住寒意开始哆嗦,眼前这个人开始让她窒息。怎知曹毅一刮她的脸颊,调笑起来:“唬你的!这个照片是我在摄影展买来的,人家模特活得好好的。你啊,真的很好骗。”曹毅的取笑让包小娜气得一拳挥过去,看他吃痛的倒在沙发上一脸苦相,顿觉出了口恶气。她嫌不解恨又过去拍他胳膊,埋怨起来:“你这人坏透了!明知道我最近火气低,还来这招吓我!刚才真被你吓到了!”曹毅不答话,只笑眯眯地用食指朝面上划几下,羞得包小娜捉住他又是一顿捶。忽然曹毅手机响了,他翻出来一瞧来电立刻敛住笑,冲包小娜作出一个噤指。他走到窗户边才接了电话,包小娜竖直耳背,想从中听出他究竟是不是在跟人通电话。
曹毅回头往客厅瞄了一眼,沉声说:“什么事?”不知对方说了什没中听的,他眉心都皱了起来,后半很不客气地回道:“这种事情是他拿手的,死鱼我没有兴趣。”可能是说得厌烦了,他干脆来句狠的:“我再说一次,这种事情我不管!除非他亲自来跟我提,否则别怪我不客气!”说完电话一挂,等它第二次再响起时,曹毅直接丢进了客厅的鱼缸里。
“不至于吧?手机也要钱买的。”包小娜看着困在金鱼堆里的手机不断冒气泡,心疼得好像是她钱买的。等她重新坐回沙发想要问纹身的事情,曹毅已经走向门口,“下次再给你纹吧。我临时有点急事,不介意的话我送你回家?”“那麻烦你了。”包小娜恋恋不舍的站起身,第一次约会铩羽而归。
回去的路上包小娜瞧见了送她薄荷糖的民警,因为离得有些远,她也不方便打招呼。曹毅似乎看出他们相识,问了一句:“那个人你认识?看你盯了老半天。”“上次我不是说遇到有人自杀吗?当时就是这个民警给我做笔录的,挺好的一个人。”包小娜不想引起他的误会,领着他转向另外一个回家的方向。其实宋极早就看见了包小娜,只是旁边那个男人给他感觉不太好,正好小陈开着警车过来了,他也麻利地钻进车里。到了殡仪馆小陈嘴巴就没少絮叨,不停抱怨宋极没事找事,非荡殡仪馆见见领死者遗体的亲属。宋极是不管别的部门如何定论,他认定的事就不会轻言放弃。
本来这个点殡仪馆是早下班了,因为死者家人才从外地赶来也劲搁了。宋极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来到太平间,里面有个中等身材的男人正抱着一具盖着白布的尸首嚎啕大哭,几次都哭得险些昏厥过去。馆内的人也只是面无表情的劝对方节哀,安慰的话一串接一串,可见平日训练有素。宋极见这种情形很难问话,转出门口见到有个胡子拉渣,不修边幅的男人蹲在走廊抽烟。走近了才发现他的烟只是干叼着,并没有点火。
“师傅,问您一件事。”宋极掏出兜里没开过封的芙蓉王递了过去,见男人指了指烟的告示牌,宋极一笑:“您不是好这口吗?出去了还管得着?”“别是假的吧?买的时候可要仔细点。”男人将烟翻来覆去检查一遍,又撕开包装取出一根闻了闻,这才放心的塞进裤带里,仰头说:“问吧,什么事。”
“老李您熟吗?他也是这里的老员工。”宋极弯下身,并排和老师傅蹲着。这种行为上的示好对了老师傅的胃口,他捏住烟闷闷地点头,叹了口气:“老李这人没什么,平时对大家伙都挺好。一个人在外省打工也不容易,怎么这么想不开!”宋极嘴朝里面哭丧的一努,“那人就是他弟弟?您见过没有?”“没见过。在外面打工的都是家里困难,哪里有闲钱让家人来这里转悠。再说了,这也不是什地方,怎么会带给我们瞧。好在他这个弟弟有良心,请馆里的运尸车送老李回家治丧,这笔开销可不少。”老师傅一声感慨,烟伴随他的思绪在烟盒上一顿一顿敲着,混浊的眼内似乎闪着浮动的光亮:“哎,老李走前还特意请我吃了一顿饭。其实也没什么,无非感谢我平日老周济他,硬是塞了一笔钱给我,还说不拿就不当他是朋友。这有什么,他这人还较真。本来聊得好好的,怎么知道晚上他就出了这种事。”
“那他跟您吃饭时候,有没有什没对劲呢?或者说,他受了什么刺激?”
“没有啊!”老师傅断然否认,片刻好像又记起什么连忙改口:“哎呀,不可能吧……我当时见他那么高兴,还问他遇到什事了。以前老见他买35选7的双球,指不定是中了奖。他也是喝得上了头,说什么接了笔大生意,马上就能飞黄腾达了。我刚问是什么生意,他突然脸大变,不住抽自己嘴巴子,口里还不停嘟囔什么:‘坏了,坏了,我要和他一样了!’,我当时拉着他,说他喝醉了。可是他好像挺害怕,脸都发青了,连饭都没吃完就急着走了。我当他醉了,也没放在心里。总不可能因为这个就寻死吧?”
“那您知道他是在哪里纹身的吗?”
“纹身?他纹身了?以前见他给死者修容的时候,还怪有纹身的尸体最难看呢。唉,可怜啊!”老师傅见其他的同事还没劝住老李的弟弟,强忍住伤悲慢慢走过去。
宋极站起身,望着那具任由活人摆布的遗体心底忽然生出一股恐惧,仿佛有谁正在他耳边不甘心的叹气,一声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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