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善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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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一个人,如何能被杀死两次?”白靖川问得很平静,语气中那细微的感情,与其说是惊讶,不如说是好奇。

    “我只说他们被杀了两次,却没有说杀死。”易云飞答道,“他们确实丧命于向宽剑下,但在那之前,已经身中奇毒。……在王老爹的随身物品中,有一瓶已经用完的毒药。据丁瑞说,此毒为东海倭寇所特有,只要一丁点就能毁掉人的知觉。中毒者不仅全身僵硬剧痛,不能行动言语,而且世间无法可解,根本是生不如死。王老爹断不会平白带一个空了的药瓶在身上,他在地宫被沈默杀死之时,距苏鲁一行遇害相隔很短,而那时这瓶药已被用掉了。如此,便只有一种可能,这毒药被用在了苏鲁他们身上!……当初在现场我就觉得很奇怪,向宽这样的顶尖杀手,绝不屑去碰普通的货物银块;若是马贼,则肯定连马匹和值钱的配刃一起劫走。现场一片狼藉,像是被人抢劫的样子,马匹却被就地杀死,配刃还好好挂在死者的身上。需要花力气做这种伪装的,只有就王老爹一个人。还有,每个死者的姿势各有不同,但他们的脸都朝向天空,表情都是一样的痛苦怨恨。向宽一向自视甚高,以为这是被他的剑术震慑所致,并未在意。其实,只要假想一下每个死都保持现有姿势坐回马上的情景,便会发现,他们的脸,都是朝向王老爹那匹马的位置。”

    白靖川现出恍然之色:“我明白了。这是刚刚中毒时的表情动作,下一刻,他们便因为药效发作而不能动弹。”

    易云飞点头道:“不错。被杀坠马后姿势还十分完好生动,这正说明,他们在死之前身体已经完全僵硬。所以我才说,他们是被杀了两次,第一次是王老爹的毒药,第二次才是向宽的剑。”

    “可是,你刚说过那毒药不能致死。王老爹却为何把它用在苏鲁一行身上?”

    “当然是为了掩藏踪迹。对于王老爹来说,让苏鲁他们成为不能言语的活死人,远比直接杀了他们更为明智。……草原马种本就极有灵气,生存能力更是强悍非常;苏鲁的马队常年行走于牧区和察布之间,路径早已熟识。正所谓老马识途,这些马会自行载着已无法泄露秘密的苏鲁一行回到牧区。只要再拿掉水和干粮,就抹灭了判断时间的最后依据,永远不会有人知道发生过什么。如果杀掉苏鲁他们弃尸荒野,一旦被人发现,一定会首先怀疑到王老爹的头上;但将他们变成活死人送回牧区,这件事就变成了难以用常理解释的谜团。人们也许会说,这个马队碰到了魔物,牧族人被摄去魂魄,唯一的汉族人则神秘失踪了。这么一来,若王老爹日后还需要出现在察布,也容易编出说辞。”

    易云飞停顿片刻,浮起一抹凄凉的苦笑,继续说道:“只是,这个王老爹却没有料到,他下毒之后不久,向宽便赶来杀了所有人。向宽动手时,王老爹也许根本还没有走远,也许恰巧折回来取什么东西,总之,他发现苏鲁一行被杀,原来的计划行不通了,情急之下便又用十年前的老招数,伪造了马贼杀人抢劫的现场。但是,这时他已经没办法拿走马匹,因为所有的马都被向宽杀了。他也不能拿走死者的随身配刃,因为货物和银块都是一样的,拆散了随便丢到什么地方,也不用担心会被认出来;但牧族男子的随身配刃却是独一无二,肯定瞒不过他们亲属的眼睛。所以,他只能拿走货物和银块。……其实,也正是王老爹最后这画蛇添足的一笔,最终暴露了他的行踪。流火在察看现场时,表现出从未有过的惊恐和慌乱,应该就是看出了其中端倪的缘故。也正由于流火这次反常表现,我才敢肯定,王老爹不是真正的孔羯,而且,流火并不知道那张地图的真伪。”

    白靖川听罢,淡淡道:“他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他而死。苏鲁这些人的性命,确实该记在流火的账上。想必,这就是你所说的,他要为之补过的原因吧?”

    “这些人确实因流火而死,但是一将功成万骨枯,更何况要登上九五之尊的人?依流火的性格,纵使心怀愧意,也不会因为这六条人命而做出改变。”易云飞一阵冷笑,继续说道,“他最大的‘过’,恐怕还是要向孔羯去交待,这我们就无从得知了。”

    白靖川眸间闪出玩味的晶亮,沉声道:“流火如何善后,倒不甚需要你我关心。我却觉得另一个人更难捉摸。”

    易云飞闻言,会心笑道:“你是指丁瑞。”

    “不错。”白靖川一边将彼此的酒杯重又斟满,一边说道:“流火虽然精通奕人之道,却还能看出明确的目的指向,所以不算十分可怕。倒是丁瑞,此人心机手腕只能在流火之上,行事乖张诡异却又无欲无求,让人看不分明。……须知,这世上最具威胁的,往往是那些看不出企图人。”

    “我明白你的意思。”易云飞接过递来的酒杯,郑重说道,“以后避免不了还要和他打交道,但我定会多加小心。”

    白靖川点点头,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指指天边隐约漫出的曙光,眸间尽是温柔:“你抓紧去车上休息一会儿。一个时辰之后,我们便上路。”

    这个清晨,对于数十里之外的察布客栈而言,却实在说不上宁静。

    天色还未全亮,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便将客栈团团围住。一身官服的知府额图尔,带领着岚州地界大小官吏,面无表情地迎候在大门前。更有一辆装饰华贵的驷骑马车整装待发。不多时,杂乱的脚步声传来,七皇子在前呼后拥下走出,身后照旧跟着手摇折扇一脸淡然的丁瑞。

    “你就是岚州知府额图尔?”七皇子语气颇为不耐烦,面色更是不善。

    “正是下官。不知七皇子殿下大驾光临敝州,相迎来迟,还望恕罪。”额图尔躬身见礼,言行间却分明透出一股例行公事的味道。

    “罢了罢了!不用你相迎了!我马上就走,相送还差不多!”七皇子烦躁地挥挥手,咕哝道,“一个月前刚到手的美人儿,在这里竟能生生地不见了。你这岚州的治安还真是了得!”

    知府额图尔却是面不改色,道:“若真有人口走失,自然是下官的失职。劳请殿下说出失踪者的姓名来历和外貌特征,下官着有司查找便是。”

    七皇子闻听此言,竟然语塞半晌

    ,尴尬地讷讷说道:“这个,就是一个寻常丫头……还是暂且罢了!呃……二十日后便是父皇寿辰,本皇子得赶回京城贺寿,那小妮子的事情以后再说不迟。”说罢,甩袖绕过躬身侍立的额图尔,在一干随从的簇拥下,与丁瑞径自乘车而去。

    额图尔望着绝尘远去的车影,苍毅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无奈。

    宽敞舒适的车厢中,流火与丁瑞二人促膝而坐。

    听着辚辚疾疾的车马之声,丁瑞静静一笑,压低声音对流火道:“戏已落幕,下一步如何打算?”

    “下一步,该是真正做个了断的时候了。”流火俊朗的面孔上现出凿刻般的决绝。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