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告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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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深人静。木屋中一豆灯光,随窗缝渗入的夜风而轻轻跳动。

    易云飞睡在床上,一脸宁静安详,浓密的睫毛偶尔微微颤动一下,发出几声梦中的轻吟。

    此时的易云飞,就如一个常年独在异地的孩子,不管经历过多少艰难和委屈,一旦回到父母身边,便会马上忘记那些痛苦忧伤,恢复天性中的纯净和快乐。

    白靖川注视着易云飞略带浅笑的甜美睡容,黑眸中交融着细腻浓烈的喜悦和深不见底的哀伤。

    他从褡裢里拿出一只铜熏炉,点燃里面的香料,轻轻放在床头。少顷,空气中便弥漫起淡淡的合欢花香气。寻常人只消在这香气中待上一盏茶功夫,便会沉沉睡着,惊雷难醒。而他却似乎丝毫未受影响。

    白靖川噙着煦暖的笑意,轻抚着易云飞光洁的额头,喃喃说道:“云飞,你放心。不管我们面前横亘着什么,我都将为你除去。……你只要像现在这样,安心地睡着,便好了……”

    窗棂上的树影似乎微微颤了颤。白靖川身形一顿,凛冽的冷漠迅速爬上脸庞。他走出屋外,轻掩房门,站在槐树的浓密阴影中,冷冷道:“出来吧。”

    一个身着红衣的窈窕身影,鬼魅般飘忽而出,跪在白靖川面前,沉声道:“罗刹见过少主。”

    “我似乎说过,外出期间,不要找我。”白靖川此话说得很是漫不经心。

    但跪在地上的罗刹却凭空打了个寒战:“少主恕罪!罗刹纵有天大胆子,也不敢擅自打扰少主!……只是药叉找到了雾峰雪蛤,灵药配材已然齐全,尊主命罗刹请少主回去服药。”

    白靖川眸中闪过稍纵即逝的狂喜,沉吟片刻,却依旧冷冷说道:“知道了。告诉尊主,我四日后便回。”

    “可是,少主……”望见白靖川骤然冷冽的目光,罗刹咽回后面的话,但脸上的急切和担忧却兀自掩藏不住。

    “还有事么?”白靖川语气中隐约透出了不快。

    “回少主,没有了。……罗刹告退。”强敛起眼中的忧伤,血红色的身影如来时一样,顷刻间消失无踪。

    独立于夜色之中,白靖川的一身青衫投满斑驳树影,使得整个人看上去透出莫名寒意。

    三日后,若州府衙。

    “咚咚”鼓声中,衙役分左右两列侍立,知府贺秋身着官服端坐正中,文书执笔侍坐一旁。

    “升堂!”

    “威——武——”

    击鼓之人被带到堂上,众文书衙役却齐齐一愣:此人竟是两月来日日到到衙门口撒风,口口声声要见妍蕊的那个穷酸秀才。

    知府贺秋一拍惊堂木:“堂下所跪何人?有何冤屈?速速报来!”

    秀才抬起头,面色苍白憔悴,却也清朗俊秀,眉宇间透出一股浓浓的书卷气。他大声答道:“禀大人,学生姓唐名子诚,利州人士,丁丑年中秀才。两月前来到若州,现居住在新街巷内。”

    “你有何冤屈?状告何人?说出来,本官自为你做主。”

    “禀大人,小人状告若州知府贺秋!贺秋身为朝廷命官,却仗势欺人霸占人妻,罪在不赦!”说这话时,唐子诚眼中并非全然没有恐惧。然而,寥寥数语,却被他说得字字铿锵。

    话音停止的刹那,在场每个人都清晰听到自己呼吸的声音。所有人都呆住了,包括本案的主审官暨被告——若州知府贺秋。

    唐子诚惨白的脸上泛出一丝红润,连他自己也没有想到,此时,心中竟是前所未有的平静和坚决。

    良久,贺秋“啪”地拍响惊堂木,除唐子诚之外,所有人一齐打了个激灵,这才回过神来。

    贺秋的声音里透出飘渺的阴森意味:“唐子诚,你可知道,民告官,不管缘由为何,依律先要杖责二十?”

    抬头直视贺秋,唐子诚眼中宁静无波,淡淡地吐出两个字:“知道。”

    “好,既然如此,按律行刑!”

    刑签由贺秋指间飞出,落在地上,带出一声脆响。早有衙役应声上前。板子高高举起,实实落下。

    起初,唐子诚咬紧牙关强忍,但待到第八板砸下来时,终于还是抑制不住惨叫出声。随着板子一下下打落,鲜血渐渐渗透身上长衫,溢漫开来。

    二十板子打完,公堂门口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围满看热闹的百姓。

    贺秋脸上看不出一丝喜怒,沉声喝道:“堂下安静!……唐子诚,本官问你,你告本官仗势欺人霸占人妻,可有凭据?”

    “当然有!”唐子诚本就是文弱书生,经过这一番折腾,气息自然弱了很多,声势却似乎有增无减,“学生与妍蕊自小青梅竹马,双方父母早已定下婚约,庚帖上白纸黑字有据可查。后来妍蕊家逢变故委身红尘,学生四处寻访,三年前找到她的下落,本欲为其赎身脱籍带回完婚,怎奈高堂突然病故,学生只得先回家守孝,此事万花楼鸨娘花无语可以作证。三年孝满,学生两月前欲将妍蕊赎回,方知她被无故囚在牢中已近二载。大人您借调查疑犯之名,逼迫其献媚应酬皇亲贵戚,这不是仗势欺人霸占人妻又是什么?此刻还在监牢中的妍蕊便是人证!”

    唐子诚此言一出,堂下百姓一片哗然,纷纷议论声不绝于耳。

    知府贺秋心中也暗暗着慌。

    官吏逼迫女囚,乃是极大的罪过。虽说大多数时候,女囚只能忍气吞声,然而这罪名一旦坐实,官吏就要被免去官职流放边疆,终生不得复用。

    妍蕊入狱,真实缘由本就不能拿上台面,况且又有七皇子之事在先,唐子诚这功名在身的秀才若真为妍蕊出头,仔细计较下来,还确实是个麻烦事。

    念及此,贺秋一拍惊堂木,怒喝道:“大胆唐子诚!你饱读圣贤诗书,本该明达事理,怎可在公堂之上胡搅蛮缠?妍蕊因牵涉案子在先,她身为嫌犯,入狱调查有何不对?至于说本官逼迫女囚,全是无稽之谈!你可拿得出证据?”

    唐子诚趴在地上,抬头冷冷一笑道:“敢问大人,妍蕊是牵涉何案以致入狱?”

    “妍蕊屋中搜出一串价值连城的翡翠项链。这翡翠何等名贵?岂是一个区区歌姬能拥有之物?分明是来路不正!凭此将她收监,有何不妥?”

    “口说无凭,还请大人将那串项链当堂出示,也好让学生心服口服!”

    唐子诚此话入情入理,贺秋虽心下不愿,也只得应允。

    翡翠项链这等极品,寻常极难见到。围观百姓个个都探身踮脚,伸长脖子想看个仔细。

    谁知,唐子诚一见项链,居然放声大笑不能自抑,大声道:“大人,你若仅凭此物便要将妍蕊定罪,恐怕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