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月厉声喝道:“秃子,休得放肆!”
臭头也决然道:“大哥,当日的兵败,都是我鲁莽所致,与拜尔伦先生毫无关系。你要恨,恨我,不要把气撒到先生身上。”
秃子看了看紫月,又看了看臭头,再望着拜尔伦,一时间心中百感交集,猛一跺脚,自个儿跑出去了。营帐内的气氛顿时变得沉寂,也压抑。
过了许久,紫月才长长地舒一口气,道:“革新的前路,还很长很长。我们的未来,依旧风雨飘摇。但愿大家都清楚明白这一点,作足够心理准备。我们必须拿出最大的精力和才华,去迎战各种各样的难关。以下,就分配各人的任……”
他话没说完,营帐外传来了喧哗声,而后一名亲卫进来报告道:“政总大人,大事不好了,塞拉将军、巴拉斯将军、三眼将军回来了,他们都受了重伤,听说……听说耄耋峰阵地大败……”
亲卫话没说完,裴迪已经飞身冲出帐篷,这世上他只剩巴拉斯这么一个信得过的人了。其他人也纷纷走出去探视。
拜尔伦急忙道:“慢!你们……”
紫月更干脆,扬手一张道符把裴迪打得倒飞回来,正好又坐回总统位上,同时喝道:“所有人不许妄动!”并用眼神示意拜尔伦。
拜尔伦领会,问亲卫道:“三位将军受伤回来的消息有多少人知道?”
亲卫回答道:“今天正好是左眼将军率兵侦查,路上发现了他们。左眼将军在安顿三位受伤的将军,又叫我们通知政总大人……”
拜尔伦听得不耐烦了,打断他道:“我问你,究竟有几人知道这事!”
亲卫嗫嚅了几下:“这个……我、我不清楚喔……”
这时候,复眼风风火火地从营帐外闯进来,道:“军师放心,咱们几兄弟把情况控制住了。估摸三两天之外,消息还传不出去。”
他从桌子上随便抓了碗水,一口喝掉,喘了喘气,又道:“政总大人,在座各位,你们都甭担心,三位将军虽然伤重,也总算保住了一条命,有老尸头在,保管死不掉。”说到这里,他又自顾自地笑了起来,“嘿嘿,咱家老四伤势最轻,嘿嘿。”他家的老四就是三眼了。
众人听得他这么说,顿时放下心来,也知道这兵荒马乱的时节,受伤是等闲事,只要命保住了,一切都好说。
拜尔伦心细,问道:“三位将军都回来了,汀黛丽将军呢?”
复眼侧着头,想了想,道:“这个……我知道个屁哟,咱家老四路上劳顿,回来跟我说不够三句话,就昏倒了,可真是个孬种,嘿。”
拜尔伦翻了个白眼,一脸无可奈何,又问:“那么,送他们回来的军士呢?你可曾询问?”
复眼说:“我问他们干鸟?几个小兵蛋子,知道个卵喔?”
拜尔伦揉了下额头,算是彻底放弃了。
紫月正想说话。窗外忽然传来拍翅膀的声音,乌鸦飞了进来,他样子颓靡的很,看样子是赶了很长一段路,声音嘶哑地道:“禀、禀告公子,耄耋峰半天内失守,损失惨重,汀黛丽率领残军,拼死周旋。赤龙城也只撑了三四天,就破了,斯特罗遁入罘羜山脉。老狼头回不来了,他让我告诉你,不要管他,先率领大部队在‘二百五’地区建立根据地。”说罢,他因为疲劳过度,昏死过去,“叭”地一声摔落到地上。
紫月吩咐左右把乌鸦安顿好,然后闭目沉思起来。营帐内顿时静得落针可闻,众人都在消化着这些不好的消息。
过了许久,紫月缓缓睁开眼睛,道:“如此,就分配各人的任务吧……拜尔伦。”
“在。”
“你率领两千精锐,前往沃伦索山脉,一是顶替柳非青,......
安排好未能随军前来的民众,能撤过来的,尽量撤吧;二是策应汀黛丽,无论如何,要保证她的安全,我们再损失不起任何一位将军了。”
“在下自当竭尽所能。”
“此外,告诉柳非青,不必前来见我了,让他即日起立刻动身前往坎卡拉,要不惜一切代价说服恺金,让他成为我们的盟友。”
“呃……遵命。”拜尔伦觉得此事实在难为,不过也不好说什么,只好应诺。
紫月又下令:“臭头听令。”
“在。”
“你从我军仅剩的这六万余人里,挑选出两万精锐,攻占‘二百五’地区。给你两周时间,你能做到么?”
臭头慨然道:“用不了这么久,只须给我七天就够了。臭头敢立军令状。”
紫月摇头道:“你切莫大意,‘二百五’这个地方藏龙卧虎,我总感觉到我们的进攻不会很顺利的。这样吧,我给你十天时间,你一定得把这个地方拿下。”
“遵命!”
紫月环顾一周,又道:“其他人得做好营地的各项工作,尤其要安抚军心。耄耋峰大败的消息,十天之内要严密控制,不得流传。这段时间,我要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魔机武器的研究中去,各位可以便宜行事,有大事不决再来找我吧。此外,我们的魔机通讯系统在先前的战争中被摧毁大半,我们必须尽早恢复,这项工作,就由绰纳来完成吧。散会。”
众人各自领命,鱼贯而出。裴迪名义上是总统,虽然是毫无实权的流亡总统,总也不至于象其他人一般接受紫月的命令,不过他担忧巴拉斯是伤势,匆匆离去了。
紫月独自留在空荡荡的营帐里,望着太阳西下,不禁感从中来。他想起了历次战斗里阵亡的战士,想起了为革新献出生命乃至所有一切的伙伴,卜其生,行为艺术(女),哈吉尔,还想起了下落不明的叶雪红,嘴里喃喃吟道:“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2
赤龙河中下游,罗家小镇。
这里曾经是一个族姓聚居地,镇子上八成的人口都姓罗。海神军到来之前,外姓的居民大多逃走了,倒是罗氏宗祠下的民众大多乡土观念比较强,不愿离家远去。他们总以为,海神军也跟此前的裴氏政权、斯特罗政权、紫月政权一般,上层们打来打去,跟普通老百姓是没有太大关系的。大军来到,只要大伙儿往城头上竖一面白旗,倘若军官老爷好财,就贡献些财货,倘若军官老爷好色,就送出几个妙龄少女——当然,这些无辜女子都出自贫寒之家的。那自然可保镇子无恙。
海神大军杀到了。镇子上的人们看着这些军队形相可怖,不禁心里发毛。镇子外头颤巍巍地竖起了白旗,然后敌军入城了,果真没有屠镇。居民们不禁又想:原来这些面目可憎的军队也是仁慈的,并没有外表看上去的可怕。
这一天,王大瘢子上街闲逛。王大瘢子是本地一个泼皮无赖,因脑门上长了块大瘢痕而得名。当日联邦政府动员全民撤离时,他并没有随其他外姓人出走。对他来说,他这种没爹没妈的流氓二拐子去哪儿都一样,还不如留在罗镇,骗吃骗喝,也可以抬出自己个朵儿来。自然,王大瘢子所谓的“朵儿”就是他的臭名,他的无赖。
然而这天,王大瘢子忽然模糊地意识到:也许自己的鸿运要当头了。是的,他心里有一个小算盘:平日里自己可没少受罗姓人的白眼,这海神军一到来,罗姓兢兢然就不敢吭半句。好,这么一算,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那自己岂不是跟海神军一路货?对的对的,我现在是罗镇的统治阶层了——他如此想着。
他在街上......
东转西晃,越想越是快乐,不禁哼起小调来:“翻过那——孤崖——断壁——且看吾——王家大将——横刀拍马——灭,仇,敌——”
路人都以为他失心疯,没理会他。只有若干个无聊人士蹲在路一旁,指指点点,笑话着他。
王大瘢子感觉不爽了,他意识到自己的威风、作为罗镇统治阶层的威严,被严重挑衅了。他心里一恼怒,就想搬一块大石砸人。他俯下身子,摸弄了几下,愣是搬不起来。他便想:老子今儿个心情好,暂且放过你们。
他又径自走去,依然哼着小调:“翻过那——”
不爽,他觉得。
“翻过那——孤崖——”
依旧不爽,他还是觉得。
这会儿,他似乎摸索到缘故了,他认为是自己少了些气派。可不,人家贵族老爷们出门哪个不是铜锣开道、彩旗招展的?
“铜锣……彩旗……”他想。
渐渐地,他纳闷了,并隐约感觉到,似乎“统治阶层”这四个字离自己越来越远。不行!他下定了决心。
偏巧,他瞅见了路边有个破铜炉。他乐了,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拣起,端详几下,又扔到地上,猛跺一通,踩扁了,也踩得脚痛,呲牙咧嘴。又把扁的铜炉拣起,从衣服下摆撕出一条布絮,把扁铜炉勉强系起来,从路上拣一块砖头,边敲,边放开喉咙唱道:“翻过那——孤崖——断壁——”
他觉得这次非常痛快了。
“且看吾——王家大将——”
他浑身三万六千个毛孔没一个不舒畅的。
“横刀拍马——灭,仇……”
最后一个字没来及唱完,“咔嚓”一声,他被拦腰砍断,血溅了遍地。一个海神军士兵揪起半截身体,挖出一块内脏,塞嘴里嚼了几下,“咳呸”,吐在地上,喃喃自语道:“人类,妈妈的,不好吃。”
周围的路人看得双腿哆嗦,有好些人俯下腰狂吐不止。
海神军士兵看着这境况,觉得很不爽,一发怒,抽刀,血光再现,整段街道上,没有活人了。他才似乎满意了点,大摇大摆走回去。
这次的事件很不一般。本来嘛,死上这么百十个人,也不见得太稀奇,家里没死人的,当茶余饭后的谈资,故作伤感哀叹几句就过去了;即便家里人受牵连丢命的,也顶多披麻戴孝几天,民不与官斗,能怎么样呢?
但这次事件确实不一般,因为被那个士兵屠杀的居民里,就有镇长的幺子,就是那个被他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中怕化了的心肝宝贝浪荡儿。镇长当天下午就去了海神军部交涉,黄昏,被砍掉了两条腿回来。
镇长姓罗,正是这里罗姓宗祠的族长。他这么一来,镇子里许多民众便忿忿然了。对于这些普通民众而言,若是死上自己儿子,他们只会悲痛和无奈,却不会感到羞辱,也不会联想到反抗;可现在死的是族长的儿子,且族长又被人施以酷刑。族长,可是罗姓人的精神标杆,他们便感觉到自己的尊严被挑衅了。一种压抑的气氛在罗镇中逐渐蔓延开来。
与此同时,叶雪红率领苍血狼骑,已经潜入到罗镇附近山区。
与此同时,慕容龙奉二王子雅可婆罗之命巡视占领区,也来到了罗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