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感问题!
臭头心里一惊,偷偷瞥了拜尔伦一眼,后者轻轻地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并没有说出去。原来,当日传来安雒城大捷的消息之后,拜尔伦总结前因后果,对紫月的策略作出了推断。他也曾跟臭头交换过意见,一致都认同了他们的东路军只是拖延敌人步伐的弃子。
紫月半眯着眼,对他们的小动作装作不知,侯了片刻,又道:“臭头,你老实告诉我。你心里,恨我吗?”他望向臭头的眼睛,深深地看了进去。
臭头眼神不敌,缓缓低下了头,踌躇片刻,道:“是、是有那么些时候,我心里、心里有点恨你。”说道这里,他望了眼自己齐膝而断的双腿。
而后他又续道:“但是后来,我又不恨了。”
“为什么?”紫月问。
“因为,那是战争。这场战争太艰苦,岂止我们东路军,就连叶老大的中路军也不过是挡箭牌。”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似乎思绪陷入了回忆,又道:“叶老大曾经对我说了一番话。他说了他和您小时候的理想和抱负,说了你们为此作出的种种牺牲。我便突然感到,一些个人得失,相比起人间的未来,实在是不堪一提。”臭头的眼神慢慢变得坚定了。
……
三人又聊了会。临走时,紫月赠了一副亲笔书法给臭头,写的是: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臭头望着这十个字,陷入沉思。
紫月又给拜尔伦下达了任务:“我委任你为新东路军的参谋,你准备一下,尽快赶赴东线。三眼那边出了点麻烦,你尽量运用你的智谋协助下他,三眼为人谦逊,不难相处的。”
拜尔伦很是意外:“主、主公,你还能信任我的能力?”
紫月呵呵一笑:“放手干吧,万大事情,不是还有小叶么。”
……
就这样,一次探访,造就了日后一位声名赫赫的智将和一位计谋百出的军师。历史只记录结果,人们只关注名声,又有几人会追索名人背后的付出?几人能明白他们为了理想、为了成功所付出的代价呢?
-2-
三眼的东路军确实在衡城之下碰了个大钉子。
“那万恶的科隆哥,居然坑了老子一把,气死我也。”三眼被科隆哥设计伏击,损失了三千多兵士,心痛不已。
回到营帐,他坐下,渐渐冷静下来了,才惊觉到自己的失误。自从安雒城攻防战胜利之后,自己就滋生了一种不良心态:自大、轻率、毛躁。月公子曾经评论自己的优点是笃实稳健,而现在自己正背弃了天赋,走向堕落。
“嗯!我不能这样!我要改正!”他下定了决心。但是科隆哥却不是鱼腩将军,虽则天赋不高,却也身经百战。三眼的个性决定了他长于稳守、不擅奇攻。而现在三眼手上只有两万多兵马,科隆哥却手握一万四千精锐,坐拥坚城不出。故此三眼也一筹莫展。
幸而,这天营地里来了一个人。
皂衣麻鞋,穿着极其俭朴,自称“诗奴”,是紫月派来当参谋的,云云。
三眼亲自出迎,看了老半天,才认出这是诗人拜尔伦。
三眼惊讶道:“才半年不见,先生的神态气度就变化了许多,我差点认不出来呢。”
拜尔伦自嘲道:“约略是日前兵败,丢了城池,也把魂魄丢了七八吧。”
三眼爽然一笑:“先生何故谦虚,先生饱学之士,腹中自由丘壑万千。前次失利,是时运不济,非战之罪。此番我攻城不顺,还望先生多加指点。”
有了上次联句之耻,三眼这段时间一有空就猛读诗书,整个谈吐都焕然一新。
拜尔伦也心想:“主公果然没骗我,这三眼将军为人谦逊,知书达礼,确是个了不得的人才。......
此番来当参谋,得竭尽所能,绝不能再失败了!”
接下来几天,三眼把自己关在营帐里,与拜尔伦埋头苦思破敌之策。三眼有的是实战积累下来的经验,用他自己的话来说是“老子手下四万精锐被打得剩下两千都试过了”;而拜尔伦自由熟读经史,此番尽去骄躁之气,把书本上学来的知识踏踏实实用在实际中去。
四天后,三眼留下一万人在城外驻扎,深沟高垒,做出长期相抗的姿态。然后自行率领一万六千精锐绕道北上,声称进攻东部四省,与裴荆汇合云云。
科隆哥当然不信。须知衡城乃至通衢要道,把守着南部通往东部的道路,三眼怎可能绕过此地北上。
两天后,三眼果然率兵南返,在城下骂了一通。哪知道第二天,三眼又一次率军北上,所言跟上次一样。
科隆哥觉得奇怪,却还是沉住了气。
而后过了两天,三眼又率兵南返。
如是这般,重复了四五次。科隆哥觉得敌将不过尔尔,联想起自己伏击成功一事,更加自信满满,没拿三眼当一回事。
……
八月二十九日,深秋时节,天气肃杀。当然,这是形容罘羜山脉以北地区的,赤龙河以南依然闷热。
衡城里,秃子耷拉在椅子上,喘着热气。他一身肥肉,尤其难当,干脆不顾礼仪,敞开了上衣,露出毛耸耸的胸膛。如果他这副尊容放在山路一旁什么的,别人一定以为他是土匪。当然,他现在坐在和尚庙里,而且身份是衡城所有庙宇的总方丈。
“唉呀,他***,这狗天气还让不让人活了。今晚上,今晚上得搞点冰过来。嗯哪,再找几个小妞,玩冰火九重天。嘿嘿。”秃子意淫中。
“禀告总方丈。”主持在外头道。
“说!***,报告都不分时候。”
“有……有三件事呢。”
“那进来说。慢慢说。”
“哦。”主持走了进来,说:“一个是大智和尚的事,他指出我们好些敛财手段是违反佛教教义的,说要在后天举行一次论佛会,要我们派人与他辩论。”
“啥?那货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拿着鸡毛当令箭。去,找两个人,把他杀了。”
“这样不好吧?他是人人景仰的高僧,杀了他,容易引人怀疑,影响太坏。”
“哦,这样啊……”秃子想了想,道:“那他有什么亲人不?”
“好像……是有一个在家的孙女。”
“那简单,把他孙女抓来,找几个壮男伺候着。问大智,要佛教正理,还是要孙女的贞操。”
“哦,明白,我照做。还有那个据说是海外来的苦行僧,也在宣扬他的教派。”
“杀了杀了,别磨蹭。”
“呃……这个,貌似他身手颇为了得,我们这边没有高手,杀不了他。”
“放屁!老子不是高手啊?唉哟,说漏嘴了。我是说,贫僧不是高手啊?”秃子说着,还指了指自己脑袋上的九个香疤。
“那……”
“那什么那,贫僧是懒,不想动手,明白不?”
“我明白,我明白。”
秃子沉吟了一会儿,道:“这样吧,拿一瓶飞龙脊髓,把他药了,扔妓女床上,然后报官。上下使点银子,尽量把事情闹大,要让全城的人都知道他嫖妓。”
“总方丈大人,那个……和尚多半是处男,飞龙脊髓对处男是无效的。”
“啥?和尚为什么是处男?和尚不能做爱的吗?”
“不能……”
“哦,好像是喔。你不说贫僧还差点忘了。那就这样吧,杀几个女子,扔他房间里,然后报官。多打发点银子,塞他一个奸杀罪名。”
“得,我照办。”
“还有啥事?贫僧说你啊,就是性子太柔弱,这等小事还要聒噪贫僧。往后,......
类似的事你自己拿主意就行了,不要怕杀人,天下没有银子和金币走不通的道道。”
“哦,行。但是最后一件事,我是万万不能代劳的。”
“啥事那么严重?”
“是城守大人科隆哥将军的晚宴邀请。”
“哦,原来是这样。得,我去一趟吧。”秃子望了望天色,觉得时间差不多了,起身披起袈裟,坐上一辆马车,往城守府邸驶去。
-3-
入夜,城守府。
又是一片歌舞升平,贵族们和社会名流杯来杯往,联络着感情。城外的三眼部队已经被大家彻底无视了,即便偶然谈论到的,总是嘲讽和嗤笑。
科隆哥坐在主位上,却有点闷闷不乐。五天前,三眼又一次带部队北上,到现在了还没有回来。难道这次他玩真的?莫非他已经突袭了东部四省?若他奔袭得手,那么自己就成了孤城孤军。
此时,秃子正在座上讲故事:“贫僧,再给大家,讲一个有趣的故事。这个故事的名字呢,叫做‘狼来了’。话说很久很久以前啊,有个牧童。他,上山放养。有一天,他闷着,无事可干,就放声大喊:‘狼来咯,救命啊’……”
众人聚精会神地听着,到故事结束了,听到牧童被狼吃了,他们爆发出一阵持久的哄笑。
科隆哥听了故事,越发忐忑不安,起身道别一声,自个儿回到军营里。
他刚走进营房,坐下,门外有斥候来报:“报告将军,我们已经仔细探查过来,敌军确实渡过了赤龙河,正在进攻汅城(东部最南端的城池)。”
“详细报告。”
“是!我们探查了地面的行军踪迹,又找到了敌军四天来所有的扎营地点,有明显的生火造饭的痕迹。而后我们一直追踪到赤龙河南岸,发现码头已经被拆毁,船只也被弄沉,我们无法过渡。却远远看见对岸汅城外尘烟飞扬,敌军应该已经在攻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