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凄迷,城里静悄悄的,只偶尔传来乌鸦扑翅的声音,还有二三重伤军士的哀号。
三眼的房间内,医官林正可刚给三眼灌了药。
“林先生,将军他,还好么?”汀黛丽问。她一脸紧张的神色。
林正可微笑道:“略无大碍,只是失血颇多,又疲劳过度而已。休息一下便好,还得注意不要剧烈运动。”
听得此言,汀黛丽便放心了,脸上也恢复了一点光彩。
林正可又说:“将军大人,您也早些休息吧,再这么熬下去,您也会熬不住的。”
汀黛丽苦笑说:“将军病倒了,若我也休息的话,万一斯特罗来犯,谁来指挥抵抗呢?”
林正可也只有摇头叹息,转身离去。
汀黛丽忽然想起了什么,道:“林先生,你们还是先撤退吧,趁城池还没被攻陷。”
林正可转过身来,正色道:“还有许多受伤的将士没得到救治,老夫怎能独自逃生!”
汀黛丽道:“你们是约克本先生派来的援助,到今时今日,你们所做的一切已经兑现当初的承诺了,你们……”
“将军大人,您别劝了。”林正可一脸肃然,“身为医官,老夫的责任是救死扶伤,只要眼之所见目之所及还有伤病者,我的责任就没有完成!”
汀黛丽肃然起敬,起身拜道:“如此,倒是本将军矫情了,本将军先替全军将士谢过先生。先生高义,映照日月,先生的敬业精神,尤堪我辈楷模。”
林正可呵呵一笑:“将军大人言重,老夫不过是尽自己责任而已。贵军统帅叶雪红将军与老夫义子相识,犬子每每提起这位大人,总是赞口不绝,心驰神往。老夫才心生好奇之念,主动请缨了这个工作。此番看来,叶帅手下将士如此了得,其人必非凡品。老夫能为叶帅手下效劳,死亦何憾。想必,换了叶帅是老夫,他也会如此选择吧。”
汀黛丽问:“贵公子是?”
“林清,三点水的清。”
汀黛丽起身再拜:“原来是林先生的府上,小女子失敬,万罪。”她敛衣一礼,又道:“先生所料不差,叶帅正是如先生一般,不肯放弃自己责任的人。”
林正可抚掌长笑,吟道:“拼将一死酬知己,政令千秋仰义名。”说罢,他飘然而去。
汀黛丽望着他消失在门外的背影,陷入了回忆当中。她想起了那位沉默寡言却总是把一丝微笑挂在嘴角的叶雪红。
初闻他的名字,是蛆之秋。那时自己已经进了皇宫,以为他只是老爸手下的一条走狗。
然后陆续有他的消息散播出来,什么魔尸制造者,什么强奸杀人犯等等。
再就是伍月晴跟他相恋的消息,那时候自己还替月晴觉得不值。尤其是“二月军变”之后,在自己的想法中,叶雪红就是一个背叛了爱情和国家的双重叛徒。
直到他两度夜闯国宾馆,救了自己和伍月晴。直到自己加入了皓天社,知道他和紫月的理想,以及他们对理想的执着。自己才幡然醒悟,并敬慕起来。
而后是这几个月的战斗。无论多么难堪的境况,他总是那么坚强,他的微笑如同春日里午后的阳光,感染了身边所有的人。在每一次自己感到迷失、彷徨的时候,他总是象兄长一样开导自己。
“叶雪红呵叶雪红,你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呢?”汀黛丽陷进深深的回忆里,连三眼苏醒了都没发现。
“水……水……”三眼呢喃道。
汀黛丽才蓦然惊觉,连忙从一旁端来水杯。水温有点热,她把水吹凉了,才坐到床沿,扶起三眼,把水杯端到他嘴边。
三眼喝了两口,才恢复了一点精神。靠在伊人怀里,闻着发梢散落的幽香,三眼神思恍惚了,他......
说:“公主,谢谢你。”
汀黛丽抿嘴一笑:“都说了别叫我公主,叫我名字,好吗?”
三眼忽然不知哪来的力气,抓紧汀黛丽的手,道:“可是……在我心目中,你就是我的公主,永远的公主,一生一世的公主。”
汀黛丽微一错愕,思量了半晌,才决然道:“三眼将军,感谢您的好意,可是我……我已经没有爱一个人的资格……”
“不,你有的!”三眼笑了,“可是你已经有了心爱的男人,是不是?别骗我,我都看得出来。”
汀黛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三眼又说:“我有自知之明。我粗人一个,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一窍不通,我是配不上你的。我心里很明白,你只是我的一个梦想,永远不可能实现,却永远激发着我前进的梦想。到我们皓天社事业大成的那天,我会讨个普通的女人做老婆,生下一堆白白胖胖的孩子。然后我会在心里祝福你,和你心目中的那个他,希望你们永远幸福、快乐。而今夜,我不奢求,只求你……让我依靠一阵子行吗?作为战友。”
“战友”,这是个多么简单又多么沉重的词语。汀黛丽默然了,瞬而又拥紧了他……是的,作为战友,同生死,共存亡。
两人就这么紧紧依靠着,度过了一夜。
……
第二天一清早,冲锋号又吹响了。这声音连续了十几天,连城头上的乌鸦都习以为常,不到士兵真的冲上来那一刻,它们懒得飞走。
今天的战斗比昨天又惨烈了一点。经过十几天的激战,双方的魔法师已经严重的魔力衰竭,仅仅够为战士们加一点辅助性魔法,箭矢也开始供应不上,投石机十损其九,白刃战成了战场上的主要景观。
一大早,三眼就精神抖擞地走上城头,一边走一边喊:“战士们,我军虽然伤亡惨重,但是敌人也不好过,他们粮食、物资、体力都消耗得比我们多千百倍。撑下去,再撑一天,我们就能胜利。月公子和叶帅已经做了万全的谋划,此战我军必胜,一个月后的今天,赤龙城上将飘扬着我们的军旗,赤龙联邦将全线光复。我们可以衣锦还乡,可以戴着一身的勋章回去慰问我们的妻儿,我们的乡亲父老……”
他从城东走到城北,从城北走到城西,一遍又一遍的鼓励着士气。
有亲卫过来劝说他回去养伤,他断然道:“区区小伤,能奈我何?敌军不灭,我担负着全军将士们的未来,如何能回去休息?这事再也休提!”他特意吼出来,为了让更多的士兵们听到。
整一个上午,他身上的伤口都渗着血。每走一步,他都要忍受伤口撕裂的剧痛,都要抵抗失血过后的晕眩感。他还一直紧揣着怀里的超级魔法卷轴,他知道,城里只剩下四千多残兵了,安雒城随时会失守,他随时准备使用这最后的本钱。
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了,他总算彻底领悟了叶雪红那天跟他说的话。
“纵然,身边只剩下一个士兵,你都必须坚强起来。因为你是统帅,你的责任,是给士兵们勇气和力量、光明和希望。”
城外是山,山外朝霞满天。三眼昂首挺胸,大踏步前进,他要走出一个光明的未来!
……
“敌军来了,兄弟们一起上!”
前一刻还神情木然的皓天军,一看到敌人逼近,瞬间换了一副姿态。他们都是百战余生的优秀战士,有着结合到灵魂深处的战斗意识。
可斯特罗还有五万新力军。今天,他把这些人全押上了。
安雒城,摇摇欲坠。
下午,当三眼率领军士杀退又一波敌军的时候,他终于绝望了。城里只剩下三千军士不到,而敌军已经从多个区域突破城头......
。
“就把它用掉吧,多拖延一天算一天。”三眼把手伸进怀里,摸出超级魔法卷轴,正准备使用。
下一刻,他突然呆望着前方,然后跳起一丈!
“胜利啦!胜利啦!叶帅出击啦!军士们!我们胜利啦!”他疯子般吼道。
众军士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眺望。但见斯特罗营阵的边沿出现了骚动,红袍黑马的骑兵象一把沉默的刀锋,既迅猛又从容地把斯特罗本阵切开一道缺口。
苍月狼骑出击了!
叶雪红依然没有调用城南的六万大军,但是“苍月孤狼叶雪红”的名头足以鼓起战士的勇气,足以让他们几乎油尽灯枯的身体重新爆发出能量!
“冲啊!叶帅来了!兄弟们别丢了自己的脸!”
“皓日东升!天下清平!全军掩杀,把斯匪赶下去!”
……
“一瞬间,城里的皓天军全都变了疯子。”事后幸存的斯特罗士兵如此形容道。
叶雪红也换了长枪。到了他的境界,除非象秋蓝那样的利器,普通的兵刃对他而言已经区别不大。
苍血狼骑从城西杀到城北,又从城北杀到城东。叶雪红一马当先,手刃敌将七名,斩旗四面,夺槊三条。斯特罗的攻势被全面打乱,苍血狼骑损失不到两百人。
略一休整,叶雪红再次领军冲杀,一直杀到斯特罗本阵边沿。
叶雪红说:“不要欺负我法盲。”他一扬手,四千个魔法卷轴象撒豆子一样往斯特罗头上扔去。
斯特罗见情况不对,提前一步启用瞬移卷轴溜掉。下一刻,他的本阵被炸得哀鸿遍野,十无一存。
“妈的,告诉卡南,派魔元军团搞死他!”斯特罗也发飙了。瞬而他又下令道:“暂停攻城,开动大军围歼他城南的本阵!”
无疑,他的应变非常合理。魔元军团确实把苍血狼骑的进攻抗住了,城里的三千残兵无力出城作战,城南大营又失去了叶雪红的坐镇。他现在派兵歼灭城南的六万兵马,确实深合兵法要旨。
可惜,他没料到一个人:约克本。
约克本从北部风尘仆仆赶来,昨夜才抵达。现在,他正代替叶雪红镇守本阵。
城南大营帅帐,本是叶雪红的帅座,约克本现在虎踞其上。说是“虎踞”,其实他的样子还真不敢恭维,他两条腿搁到会议桌上,衣服也没扣,露出健硕的胸肌,嘴里还叼着根雪茄。
布置完各个部队的任务,他嘿嘿奸笑道:“将士们,老子是友情援助。友情援助,可不是免费的,但是你们家老大又穷,穷得叮当响。所以呢,我只好拿俘虏换金币,你们等下把招子放亮点,能抓活的不要杀掉,能割耳朵的不要剁手剁脚。耳朵你们可以拿去交功勋,报杀敌人数。俘虏嘛,趁小叶片儿没回来之前,全都交到林清那里去,交一个奖励三两银子。明白不?”
“明白!”将士们忍着笑,齐声应诺。面对约克本,他们感受到了跟叶雪红完全不同的统帅风格。如果说叶雪红好比阳光普照的盛夏,那么约克本则是……又爽又下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