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特罗那头老狐狸闭门不出,天天在琢磨着怎么水淹宸宇关。
对此,叶雪红是意料之中的,可他也没有对应之策。赤龙河的支流距离宸宇关不到十里路程,挖那几万立方的土对于斯特罗来说根本没有难度。本来也可以考虑突袭,然而以叶雪红现在却卧倒在床,不能理事,遑论领兵作战。
当日杀退卡南回来后,叶雪红第一时间回到自己营帐里,吐了足足一升血。他严令亲卫阻挡任何人来访,自己便一头倒在床榻上,昏迷了三天。
这天,叶雪红终于醒来了,睁眼一看,发现营帐里光线很昏暗,夕阳透过厚厚的帐布,把空气闷出暗红的色调。他艰难地从床上坐起来,身上每一块骨头都隐隐发痛,脑袋还昏沉的。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积蓄了一些力气,下床,找来一块抹布,把地上的血迹抹掉。这是他自己吐出来的血,他是不敢让卫兵来清洗的,他是军中的精神支柱,绝不能让将士们知道他受伤。
放了三天,血迹都干涸了,擦起来颇费劲。待叶雪红擦干净的时候,已经月上中天。叶雪红累得一头汗,坐在凳子上,喘息了好久。窗外清冷的月光投进来,落在桌子一角,细密的尘埃静静地躺在桌面上,一颗一颗被月光拖出长而细的影,他们似乎并不孤单。
叶雪红伸手拭去了尘埃,又沏了壶茶,静静地坐着。茶面轻淌,映照出空中一轮明月。月圆时节,人却孤单,无来由地感到些许凉意。
习惯性的,叶雪红伸手摸向腰间。他要秋蓝,要剑的陪伴。一摸,却摸空了,才醒起,秋蓝已经丢失,在引走那道红色电光的时候。
“秋蓝被毁了吗?”叶雪红想。可他立刻又摇了摇头,他不相信,一如他当初并不相信樱的死亡。
可离别已经是苦楚。叶雪红失去了跟随自己二十一的剑,他心中总有个洞,无论如何也填补不了。
于是他又想起了月晴。她给自己留下的空虚,也许往常还不觉得,尤其是战争形势紧迫的时候,谁有空去顾及那些事情呢。可是今夜,这空虚便如同发了芽的种子,在孤独的滋养下,疯狂地生长。
抬头望月,叶雪红发现,原来月亮表面也有坑坑洼洼的洞,“难道月亮也象我一样,内心早已千疮百孔么?”他想。
于是月色更显清冷了,月色下的人,也更加孤独。
-2-
同一时间,东部战线。
“杀啊——兄弟们,保家卫国,战死光荣!”大批的士兵冒着箭雨冲锋,虽然他们并不清楚战死了会如何光荣。人类就是这么奇怪的动物,当他们处于一种充满信念的氛围时,他们也不自觉地受到感染。
科隆哥军团已经打到璩城下,东部战线的形势非常不妙。三天前,臭头中了科隆哥的伏兵之计,大败兮输,遂率领残军退入璩城死守。
璩城处于联邦南部中段,周围多山,又近海,每年要抵御山贼和海盗的进攻,故此城防设施做得不错。可惜臭头只是个半路出家的将军,他的指挥能力勉强够得上三流。这三天下来一味地被动防守,以至城中损伤甚巨,余下可战之兵已不足万人,臭头这才想起应该伺机出城偷袭。
这晚,趁着夜色朦胧,臭头亲率一千五百精锐袭营。科隆哥其实也不算一流将军,此前见臭头根本不懂打仗,遂放松了戒备,结果被臭头偷袭成功。打了一晚,臭头以折损两百多人的代价,消灭敌军三千余人,毁营两座,烧毁粮食物资无数。
臭头带着得胜部队回营,城里一片欢呼。臭头笑得象个柿子似的,吩咐人马安顿好,把临时指挥权交给副将,自行回府休息了(他临时征用......
了城主府作指挥部)。
回到府上,他笑容尽去,换上一脸索然神色,一个人坐在大厅里发呆。
参谋拜尔伦走了进来。拜尔伦就是叶雪红当日在黑子手下救回来的热血诗人,来到紫月这边之后一直担任着文职工作。臭头领军出征,他自己是个粗人,目不识丁,正好跟拜尔伦有点交情,就把他申请过来当自己的参谋。这次出城奇袭正是出自拜尔伦的主意。
拜尔伦作揖道:“将军此战大捷,何故愁眉不展?”他倒是红光满面的,大概是因为自己的计谋成功。
臭头说:“嗨,老穷酸,你就别笑话老子了,咱城中才这么七八千人,外头还竖着四万板板,你说这仗怎么打嘛!唉……出征前还老神在在的,拍着胸口保证击退敌人。现在可好了,能守下去都算奇迹,唉哟……”
拜尔伦胸有成竹道:“将军无须忧虑,鄙人已有退敌之策。”
臭头一听,两眼发亮:“此话当真?快说来听听!”
拜尔伦呵呵一笑,脸色越发红润,摇头晃脑道:“取胜之法……袭营,还是袭营。”
臭头疑惑道:“一个方法用两次,行得通吗?”
拜尔伦道:“兵法云:‘用兵贵奇’。我军昨夜已经偷袭了一次,今夜敌军必然料不到我军再次偷袭,此所谓‘奇兵’也。兵法又云:‘兵无常势’,此后我军可以每夜袭营,或虚或实,消耗敌军体力。此所谓‘劳师不能坚’,待敌军疲弱之时,就是我军大胜之日!”
看见臭头还迟疑,拜尔伦又道:“将军且算一算,昨夜将军袭营,以一换十。如此下来,四五次之内,敌军已无可用之兵!”
臭头听到这里便热血澎湃了,他对什么“兵法云”一窍不通,但对于“以一换十”的计算还是很拿手的,当即道:“好!就按军师说的办!”
拜尔伦一脸错愕:“啊……军、军师?”
臭头哈哈一笑,拍着他肩膀说:“你没听错。老穷酸,从今儿起,老子聘你做军师!”
拜尔伦脸上的光彩更红润了。
……
当天晚上,睡完了一个踏实觉的臭头召集起三千精锐——他觉得昨晚战果不够爽的原因是自己人数太少,于是把袭击队增加到三千人。其中骑兵一千,由他自己亲自率领,绕到敌营侧后方偷袭;步兵两千,由他弟弟臭脚带领,隐伏在城门内,从门内杀出接应。
出师前,他郑重地交代拜尔伦:“老穷酸,璩城的防务就交给你了。老子去袭他们营,说不准他们也会袭咱的,你给老子看好啊。”
拜尔伦长身一揖:“将军放心,城在我在,城亡我亡。”
臭头嫌他说话酸腐,又嫌言语不忌讳,心里嘀咕了两下,领军出城了。
趁着夜色,臭头率军从西门悄悄溜出去,绕了个大弯,到了东门外二十里处,才潜行到科隆哥的军营后方。但见科隆哥的军营依旧有些凌乱,昨夜遇袭的痕迹尚未完全清除,岗哨也没有增加,巡逻的兵士也不规整,整座大营看上去死气沉沉的。
“这真是袭营的时机啊!”臭头心里想。他越发觉得拜尔伦高明了。
一路潜行,解决了外头的岗哨,臭头吩咐手下说:“你看,那些昏沉沉的都是兵帐,那些亮着灯有人影的多半是将官。等下你们杀进去,尽挑有将官的营帐杀!”他有了昨夜的经验,开始教导起手下来。
手下点头领命。
听着敌营里传出来的更点声,臭头估量时候差不多了,霍然战起,翻身上马,大吼道:“兄弟们,建功立业就在今晚,咱杀他***啊——”领头冲杀进去。
“杀——”他身后一千精骑跟在他身后冲杀。
刚冲进敌营,臭头就觉得不对,怎么敌......
军一点反应都没有呢?
挑起那些亮着灯的帐篷,臭头才发现:原来帐篷中的“人影”都是戴着盔甲的稻草人。
直到此刻,缺乏经验的臭头尚未意识到自己遇伏。手下一些老兵却看出了端倪,队伍中出现了骚动。臭头连忙喝止,想来情况不大对头,正要率军撤退。
“杀啊——”营地两边忽然暴起震天的呐喊声,“敌军已经中了我军埋伏,把他们围住!全歼!”
同时两边亮起了密密麻麻的火把。还有漫天如蝗的火箭袭来,有射中人马的,有射中帐篷的。那些没亮灯的帐篷里藏的都是易燃物品,一下子整座大营陷入火海。
“撤退!撤退!”臭头心底发毛了,已经乱了分寸。这又是他经验不足,如果来的是叶雪红,遇到这样的情况他肯定率领兵马拼死一战,利用骑兵的冲击力撕开一条血路。
很快,臭头的部队就被团团围住。
再说璩城那边,拜尔伦心里一直忐忑不安,越想越觉得自己的计策好像哪里出了问题。直到远远看见敌军后营燃起熊熊大火,传来震天的呐喊声——虽然距离太远听不真切,但他总算发现了跷蹊:一则是臭头才带出去一千人,不可能把敌营烧得那么快,二则是亮着火把的面积太大了,又是同时亮起……
拜尔伦忽然想到了一个骇人的可能:“难道将军遭到伏击?是了是了,十之八九是了!唉呀!我真莽撞!我怎么能让将军如此冒险!”
他连忙跑下城楼,找到臭脚。后者早已整兵待发,正疑惑着为什么敌营中有冲杀声却不见兄长发出的信号。
拜尔伦一脸愧色道:“臭脚将军,不好了,大事不好了!臭头将军他、他……若我所料不差,他已经中了敌军的伏兵之计,陷入重围,情况危殆!”
臭脚一听,二话没说,领军就要冲出城去救人。
拜尔伦情知这样不妥,想出言制止,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只好眼睁睁地望着臭脚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