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联邦最高议事厅，一场会议不欢而散。总统裴仁回到书房，坐下叹气。
侍卫长巴拉斯呈上一叠报告，垂手退往一旁。
裴仁揭开报告，随手翻了下，问巴拉斯：“现在难民潮的情况怎么样了？”
半个多月前，联邦西北部发生特大灾害，山川塌陷，江河改道。当地居民流离失所、人心惶惶，帝国的民变潮也借此波及到联邦。半个月时间里，联邦北部已经有六座城市相继发生叛乱，大量难民往南迁徙，挤满了赤龙城郊。
巴拉斯扶了扶了帽子，斟酌着字眼道：“叛乱一天不平息，难民也只会越来越多。”
“不是派紫武前去平叛了吗？几个宵小之辈，怎么打这么久？”
“呃，这次叛乱显然是有人挑唆民众。问题是：西北的灾害，一天没有弄清楚原因，恐怕人们还是惶惶不安，只要有人稍加挑拨，又要作叛。”
“那个灾害究竟是什么回事？你查清楚没有？”
“这个……已经找了土木司、水利司、博物司、格物司的相关专家前去研究。但是……”巴拉斯似乎不大想说下去。
裴仁一挥手：“说。”
巴拉斯续道：“他们都得出同一个结论：这不象是自然灾害，而是时空的暴动。”
“什么？时空暴动？是地狱来袭还是天神降临？”裴仁讥笑道。
巴拉斯很无奈的一耸肩：“您说对了，我亲爱的总统大人。现场确实有残余的地狱气息。”
“那太简单了！找魔法师！找魔法师去！他们能告诉你时空是什么回事——用几十万字的专业术语。”
“总统大人，南部魔法师公会包括卡南大师，早就不受我们节制了。事实上我也找过他们，可总是吃闭门羹。”
听到这里，裴仁总算是听出点味来了，他瘫软在凳子上，颇无力地道：“巴拉斯，你说，究竟我们手上还有多少力量？”
巴拉斯有些难以启齿地说：“能绝对信任的，恐怕只有卑职的卫，以及紫武军总的部队了。”
裴仁不说话了，脸上写满了无奈和悲哀。
巴拉斯踌躇了一会儿，又道：“大人，刚才我收到一则情报，也许……是个转机。”
“说。”裴仁又打起精神了。
“叶雪红来了赤龙。”
“叶雪红？就是……就是那个苍月孤狼？那个‘蛆之秋’的屠夫？”
“是，非但如此。他还是去年‘夺草之战’的赢家，帝国五十万北伐军也是葬送在他手上的。卑职建议，大人是否该跟他会一会面。”
“哼，这种人，不见。”
“大人，此人绝非庸才，说不定能对目前的劣势有所帮助。”
“两次投靠帝国，两次背叛，这种人，如何能用？！你无须多言。”裴仁就这样下了结论。
巴拉斯心里暗叹一声，告退了。
……
-2-
翌日，赤龙综合大学的校门。
叶雪红信步走进，他终于舍得换一身新衣服了，虽然还是浅色粗麻布长衣。
联邦的教育体制比帝国宽松，象这类自由教学的大学已经有好几家，而赤大无疑是首屈一指的，故此大小贵族都希望把子女送到这里求学。
贵族们消息灵通，只一晚上就把叶雪红就职赤大的消息传开了，是以这天清晨开始，便有许多学生守在路两旁等着，他们对这么一个传说中的人物非常好奇。
而他们的观摩过程并不顺利……
“当当当——”刺耳的铜锣声响起，一把更刺耳的声音吼道：“所有人听好了，吃饭要买单，要戴套，看展览，要买票。”
众人转过头一看，“轰”地一下散了三分一。此人乃是赤大的混世魔王，大号“巴迪”，小号“巴贝罗提的长喙”，巴贝罗提是传说中的神祗，鸟首人身，它的喙可以窃取世间一切财富。
巴迪的父亲正是赤龙近卫军统领、内城侍卫长巴拉斯。后者是总统身边炙手可热的红人，故此巴迪从小就飞扬跋扈、作恶多端。
也别看他文不成、武不就的废囊样，却生就一副奸猾头脑，谁跟他打交道都要吃上点亏，近来他又多了个武力高强的小跟班，越发嚣张起来。
当其时，巴迪正大行其道兜售“观众席”。
“喂，你。对对对，别东张西望，就是你。你挤那么前干什么？你买的是二等票，二等票懂吗？”
“但是我不靠前点就看不到了啊，最多只能看个头顶……”
“你还想咋的啊你？二等票能看个头顶也不错了！我告诉你，叶雪红的头顶可是千古罕见的，八个角，六只耳朵，十几种颜色的毛，还有两条会发光的……”
巴迪喋喋不休，他潜意识里已经把叶雪红当成自己的商品，在推销了。
忽然身后有一只大手按住他肩膀，声音说：“嘿，小子。我有八个角么？我自己怎么没摸到？”
“你***长多少个角关老子屁事！”巴迪很不耐烦地把那只手推开。
可是他推不开。于是巴迪转过身来，满脸怒容：“你丫找茬儿是不？你知不知道我是谁？你信不信我……”
他说到一半，忽然发现面前这人有点脸熟。
然后他听见身边的小跟班弱弱地向那人喊道：“坏蛋哥哥好。”
……
校园内的某个饮品店。
三个人找了张桌子坐下，巴迪的小跟班居然是杜维，当时海无云与叶雪红决裂，前者也知道自己前途未卜，于是把杜维托付给叶雪红，叶雪红通过组织把杜维送回总部安顿，却不料紫月把杜维安排到赤大学习，还成了巴迪的小跟班。杜维曾经给巴迪看过叶雪红的画像，所以后者依稀认得叶雪红。
巴迪首先打开话匣子：“嘿，我说叶大英雄，能看见您真是我三生修来……
的福气，能跟您坐在一张桌子上喝奶茶实在是我莫大的荣耀。看吧，这杯奶茶我买单，这纯白的奶啊，象征着我们纯洁的友谊，这香醇的茶呢，象征着我们美好的未来……你不介意跟我谈一些生意吧？”
叶雪红也不急于跟杜维叙旧，很有耐性地听他说完，然后晓有兴致地问道：“什么生意？且说来听听。”
嘿，有戏！巴迪精神来了，两眼睛象夜空的北辰星般闪亮，他说：“这样，你知道吗？你知道吗？不！你不知道！你不可能知道！”他双手挥舞着，“你也许很惊讶我什么如此兴奋，但是我以下将要说的内容，会让你比我还兴奋！
“我要说的是：贵族们本来就很无聊，而魔机的诞生会让贵族们更加无聊，甚至连平民都会无聊。无聊啊无聊，无聊的人们爱干什么？娱乐！只有娱乐！”他停下来喝了口开水：“哈，我说，为了省钱，我请你喝奶茶，我喝水。我是说，你这杯奶茶，由我买单。”
“嗯，好，谢谢。”叶雪红报以微笑。
巴迪续道：“说到这里，我得先征求您的同意，因为下面的话也许会让你有些许不快，当然，只是些许而已。我可以继续说下去吗？”
他说是这么说，可眼睛露出来的极度贪婪和渴望的目光揭示了：即使叶雪红不同意，他也一定会找个机会说出来的。
叶雪红固然不会反对。
巴迪道：“好！我果真没看错人！哥们，我说，就比方你之前和魔尸的事，这是多好的题材啊，可以出版小说，可以搞音乐剧，可以生产魔尸时装，可以做一切一切关于这个题材的赚钱的活儿，只缺一个炒作啊，缺一个炒作！”他越说越激动，青筋都冒出来了。
“非常可惜啊！非常可惜。”他又换上一副痛心的表情，“这么好的素材，居然让它湮灭在历史的河流里，这简直是暴殄天物！”
然后他改用充满煽动力的言语说道：“不过！现在！更佳的时机来临了！你，叶雪红，拥有成为娱乐之星的一切条件；而我，巴迪，则拥有出色的经营能力，绝对能使你一夜红遍半边天。届时，你将拥有无数的鲜花的掌声，你将淹没在美丽的少女们的唇香里；而我，我要的只是一些金币，小小的金币。怎么样？我们合作吧？”
叶雪红“哦”了一声，不置可否地反问道：“具体怎么合作呢？”
“这个非常简单。”巴迪双手一合，来回搓着，“我下午给一百件麻布长衣以及一百把仿制秋蓝的长剑给你，你在上面签个名。这是第一步，赚到钱三七分帐。”
“也行吧，反正我怪无聊的。”
“好！爽快人！英雄就是英雄，果然不一样！”
接下来，巴迪跟叶雪红签定了合约，又拍了几句马屁，然后借口准备原材料，溜了。
目送他远去，叶……
雪红才仔细打量着杜维，几个月不见，身材又高了点，体格也更健壮了，象一头结实的小公牛。
“如何？校园的生活，还习惯吧？”叶雪红问。
“呵，能学到许多东西，认识许多人。”
“加入组织了？”
“是，皓天社第十三号成员，代号：门徒。”
“紫月派你来，还有接近巴迪的任务？”
“是的。”
“有什么发现呢？”
“暂时还没，十足的贵族纨绔子弟，跟他父亲的性格完全没有雷同点。不过……其实巴迪这人不错的。”杜维说到这里的时候，稍微谨慎了一下，又道：“只是有点小滑头，他说的三七分帐，其实是你三他七；还有，他要你的签名物品去卖，纯粹为了交房租，他在中心区租了套小别墅，养了两个小情妇。”
叶雪红呵呵一笑：“是个小滑头，坏得流脓。你对他有好感？或者说，你已经不知觉地把他当成朋友了？”
杜维一震，却无从说起。
他又想起了小山村，想起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父亲母亲，想起了时常有些拌嘴却从不记仇的村民们。哦，还有那些玩伴，跟我同年的大强，最淘气的铁嘴，不爱说话的青虫，害羞的云妹妹，还有……
可这些都碎了，象玻璃。
虚无飘渺中似乎回荡着“叮”的轻响，无论梦还是现实，都象大火中的玻璃，迅速爬满裂纹，然后在清脆的响声中碎裂、熔化，成滚烫的浆，灼伤皮肤或者灵魂，成呛鼻的粉末，迷失了眼睛或者心灵。
“而我还剩下什么？而我还剩下什么？”杜维在渺茫中不停地问自己。
……
“叮”，又一声轻响，却是叶雪红敲动手中杯子的声音。
杜维从幻觉中蓦然醒来，出了一身冷汗。
叶雪红拍拍他肩膀：“自己把握好分寸吧，你已经长大了。”
他说这话时，带着和煦的阳光般的温和笑意，杜维突然觉得鼻子有点酸，想说什么，却踟躇着没说出来。
叶雪红还想跟他聊聊家常，正要开口，却忽然长身而立，眼睛盯着窗外：“杜维，你先回去吧，有老朋友来探望我了……”
窗外，小溪边，柳荫下，阿什的身影悠然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