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叶雪红也说不清楚自己悟到了什么,真正的“悟”,往往是难以言表的。
在感悟的一刻,他凭着本能动了——大道还虚,他刺出的每一剑都虚空不见实质,却是一瞬间就打破了安布雷的术法,后者的吟唱也戛然而止。
叶雪红没有继续进攻,在没摸透敌人深浅之前,他一定不会全力出击。
安布雷却神秘一笑,从空间中拿出乌鸦,解封,抛到叶雪红跟前,自己就倏地一声消失了。
叶雪红很是错愕,他实在想不通对方的用意,战斗还远未分出胜负呢!难道安布雷花那么大工夫引自己出来就是为了较量一招半式?
无来由的,他想起了伍月晴。紫月说过她身份可疑……她进神武关之前就戴上了面纱……她碰见那个小校尉时的奇怪反应——按理说,以伍月晴的实力和性格,若对方真的对小时候的她做过什么,她早就把对方灭了。那么……
朔风严酷,叶雪红无来由地打了个寒颤。经历过蝴蝶和樱的事,他心里始终有个疙瘩,不知觉间,他已经对伍月晴起了疑心。
-2-
数日后,叶雪红一行起程赶赴北伐军大营。
在当时,没有人留意这么一支军需运送队伍,倒是《帝国娱乐周刊》刊登了一篇短文,题目是:从杀人王到天将军,署名的是一个落魄的花边新闻写手。文章写得不怎么精彩,很快就被铺天盖地的娱乐信息给埋住了。
一支车队,一行人,只有与此事紧密相关的数人投去了足够关注的目光。
千里之外,仁爱社总部。
约克本今天心情非常好,心情好的理由有三:
第一、林清传来消息,说计划已经进行了第二步。那么约克本将得到第二批的佣金,这次交易是一订三佣,目前他从白圣国和亲王派收到的佣金总数已经相当于仁爱社一年的收入。约克本想象着白花花的银子,哈喇子都流了出来,他忽然觉得那一百多号“性女”似乎没有那么揪心了。
第二、林清还说,帝国上层关系异常复杂,北伐军内部也一样,恐怕实际执行时需要随机行动。约克本于是更开心了,他这个穿越者本来就有点自暴自弃的情绪,尤其蝴蝶死后,他便常有“生无可恋”的感叹。因此他需要刺激,他需要不停地做一些疯狂的事情来充实自己。情况复杂么?那太好了!约克本甚至在考虑是否亲自往帝国北部跑一趟,发泄一下。
第三、林清的汇报里还特别提到了叶雪红近日心事重重,情绪不佳。于是约克本简直要乐到天上去了,他潜意识里已经把叶雪红当成毕生最大的对手,只要叶雪红活得不安逸,他约克本就高兴。
因为高兴,所以约克本从早上起床都在笑,不是掩口葫芦的闷声窃笑,而是震耳欲聋的仰天大笑,所以这一天仁爱社……
的工作人员都在惶恐中度过。
入夜,约克本终于笑累了,他躺在花园的草地上,望着陌生而又熟悉的天空。这星,这月,这蓝幽幽总望不到边际的广漠天空,也跟他从前的世界一样么?
他有了进一步发泄的冲动。
约克本并不是一个自制力很强的人,他经常会发泄,但这次却与往常不同,这次他有一种丧失理智的趋势。
约克本当然是不自知的,他起身去找酒了。自从蝴蝶和黑斗篷、老管家的陆续离叛之后,他便迷上了酒精。
一瓶,两瓶,三瓶。喝闷酒的人通常只有两种结果:千杯不醉和一杯就倒,约克本很不幸地属于前者。鸣更报点,已是初更时分,他脚边摆了十几个空瓶子,他脑袋已经很晕了,却总是醉不了。
外头响起通传的声音,不一会儿,一位“暗部”的暗卫来到约克本面前,单膝跪下,道:“禀天王,您吩咐我们找寻的小女孩已经找到了。”
“天王”是约克本给自己的衔头,因为仁爱社名义上有个傀儡社长,所以约克本专门为自己设计了这个称呼。
约克本神智处于半迷糊状态,发现有人打扰他喝酒,当即勃然大怒,随手一个空瓶子砸过去,正砸在暗卫的脑袋上。后者不敢运功相抗,只好任由自己被砸个头破血流。
约克本见了血,倏地清醒了一点,凝了凝神,问道:“你……你刚说啥?”
暗卫又重复了一次。
约克本脑袋还不是很清晰,问:“小女孩?哪个小女孩?”
暗卫踌躇了一下,还是直言道:“就是……就是蝴蝶姑娘的……的女儿……”
他话没说完,约克本又一个酒瓶砸下来,伴着一声怒吼:“你***狗杂种,‘蝴蝶姑娘’这四个字是你叫的吗?滚!!!”
暗卫听见一个“滚”字,如释重负地跑向门外。不料他刚到门口,约克本又把他叫住了:“嗯,我知道了。你……你给我带路,我看看她。”
暗卫浑身打了个哆嗦,非常不情愿却又没有丝毫犹豫地走在前面引路了。
原来当日在赶赴无阳峡谷的路上,约克本曾经跟踪过蝴蝶,并识破了她跟荷拉的关系,之后又看见了蝴蝶搂着一位卖花的小姑娘,那小姑娘喊蝴蝶作“妈妈”。
约克本是个极富想象力且又认死理的人,当时他便认定了小姑娘是蝴蝶失散的女儿。约克本当然是心痛如绞,却也吩咐黑斗篷把小女孩保护起来。之后的日子里,蝴蝶一直没有机会向他解释清楚小女孩跟自己的关系,又或者,蝴蝶出于某种原因,潜意识里宁愿约克本永远误会下去。
后来神庭袭击斗篷社一事,约克本固然是做了详细的安排,然则阿什又岂是吃素的,那夜的杀戮行动中,约克本有几个预先隐藏好的秘密基地也遭到波及,其中就包括了安置小女孩的地……
方。
那夜之后,小女孩失踪了,约克本于是发散人手寻找,却直到今天才找到。
……
院落里,约克本打着酒嗝,在一座简易的小木房外停住了。
黑卫禀告一声,自行退下。
约克本却站在院子里,也没有进去,也没有离开,大概是醺醺然了吧。
一阵北风吹过,约克本的醉意又添了两分。他胸口突然变得很翳闷,他想起了蝴蝶,想起了码头上那个又硬又酸的馒头,想起那旧得发黄的小纸鹤……继而想起蝴蝶搂着小女孩时那关爱的神情,又联想到叶雪红,联想到他跟蝴蝶在床上,然后叶雪红的脸庞又模糊起来,不!不是他,是另一张面孔,自己从没见过的,却似乎无比熟悉的面孔。
“哇啊——”约克本狂吼一声撞门而入。
破碎的门板飞溅到院子里的每一个角落,北风卷起了尘埃,似乎久久不愿散去。
无情的夜空,回荡小女孩惊恐的哭喊和约克本野兽般的吼叫。
……
翌日。
约克本从小木屋里走出来,带着一脸的阴沉和满目的血丝。
他召来了暗卫:“派几个人,守住这里,任何人等不得进出。”
“是。”暗卫应道。
约克本离去了。
刚走了两步,他又回过头来道:“找两个大妈,照顾下里面的小女孩。”
他说这话时语气表情僵硬得象一块铁板。他心里是否有着自责和内疚呢?这就没人知道了。
人们只知道,那天之后,约克本再也没碰过酒精;人们更知道,那天晚上,约克本给了紫月一份密函,里面只有九个字:同意参与三一九计划。
正是这份毫不起眼的密函,奏起了一个动乱时代的序曲。
-4-
七八七年,春一月。
北方的气候依然严寒,地底下的松鼠和狗熊尚在冬眠,地面上的冰雪却似乎有松动的迹象了。
北伐军大营驻扎在神武关东北方向的一片大平原上。五十万人,绵延数百里,日夜操练,声势端的是浩大无比。只待积雪融化,道路畅通,便开赴北方前线讨伐“白匪”。
大战之前最紧张的却不是作战部队,而是后勤部门,每天数以百万计的各类物资源源抵达,又分配到作战所需的各处。此次战役的后勤工作尤其复杂,中央军与亲王军共用一套后勤调度系统,具体物资却是各自调集,于是分配拨调过程中经常出漏子,一三五小吵,二四六大闹。直把北亲王殿下愁得脑袋有两个大。
这天,大营又迎来了一支军需运输队伍。
象这种只有百多号人的后勤部队根本不值一提。然而今天卢德尔戈亲王却起了个大早,天未亮就来到营地面前等候。卢德尔戈就是北亲王,现任北伐军元帅。
军队里一些资历较深的军官都在揣测,他们猜想,亲王等的不是一支运输车队,而是一个可以帮助他用四……
十万杂牌军收复失地的军事奇才——叶雪红。
然则亲王的神态又是那么的专注,甚至有点扭捏,他是不是还在等一些非常重要的物事呢?
日上中天,亲王等得不耐烦了。
已经四次派遣快马前去催促,然而四位传令官都被海无云挡了回来,后者肃然说:“自出神武关以来,遇劫匪二十六次,末将职责所在,不敢轻忽。”他的意思是一天没抵达北伐大营,绝不能急行军,以免被贼人所乘。
对此,叶雪红是听之任之,不闻不问。关于约克本发布悬赏任务劫掠车队一事,他已经被紫月告知,甚至地狱妖姬在暗中护送一事他也察知端倪,这一切叶雪红都不动声色。
北亲王却不是东亲王那种城府深沉的政客,他感到自己的尊严被挑衅了,他恨透了那位不曾谋面的海无云,他甚至在考虑该用什么方式好好教训下那个不知好歹的军官。
黄昏时候,军需部队总算到达。
北亲王和叶雪红的手紧紧相握,前者说:“叶雪红,我终于把你盼来了,你知道的,我对军事一窍不通,那帮中央军的将领,我受够他们了。”他眼睛却老是瞟向叶雪红身后。
叶雪红挂起温和的笑容:“亲王大人,你太抬举我了,为了国家,为了皇帝陛下,也为了亲王大人的信任,末将一定会竭尽所能的。”他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亲王的眼睛,企图从亲王的奇怪举止中找出些端倪。
亲王似乎感觉到自己的失态,定了定神,说:“啊哈,那就有劳叶将军了,此外……这个……你们一行人都在这了吗?”
叶雪红七情不动,却心念急转。抵达此处之前,伍月晴借口有事离开了队伍,自己一行人就缺了伍月晴,难道亲王在找伍月晴?那么伍月晴跟亲王究竟是什么关系呢?然则从亲王的表情看来,他似乎对月晴并无恶意。不期然的,叶雪红又想起了紫月的话:伍月晴身份可疑。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客套,都显得心不在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