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北部——现在应该叫“白圣国”了。
初冬时节，天气肃杀，这里是白圣国的圣都：白城。现在城外排列了两行威武整齐的仪仗队。
“报——靖远大元帅黑子公爵凯旋归来，已率兵抵达圣都南二十里。”
“报——靖远大元帅黑子公爵凯旋归来，已率兵抵达圣都南十里。”
一骑骑快马越过仪仗队，飞奔进城里。
从城门到宫门到议事大殿，嘹亮的声音似乎成了天地间的唯一，只有猎猎作响的旌旗与之作伴。
大殿中，无论是原帝归降的将领，还是从没上过战场的白圣教众，虽然早料到战事会顺利，虽然早就收到远征军凯旋的消息，但此时都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
叛逆者啊，历史上作叛的人几乎都没有好下场的，而这实实在在的一声“凯旋”却无疑是一支强心针——没有什么比这更能让叛逆者们感到安心的了。
荷拉眉宇间也拢上一层喜色，带领群臣出殿迎接。
圣都大广场。
既然是“圣都”，当然要有点神圣的模样。因此建国后荷拉立刻命人扩建了城中央的广场，并在广场中央以她的外貌为蓝本制作了圣主雕像。
四百米高的巨型雕塑直耸云天，在天阴的时候还会被云雾遮挡了上部。整座雕塑融合了最好的工匠技术和最复杂的魔法技艺，耗资半亿。在当时，很多人都反对如此铺张浪费，毕竟一个国家刚建立，需要开支的地方实在太多了。然而此时此刻，那些反对者们都恍然明悟了荷拉的一片苦心。
——大广场上，数万带甲兵士鱼贯阵列，虽然刚从战场上回来的他们并不光鲜，甚至大部分人的甲胄都破碎了，但他们身上散发出的一股剽悍之气却让人不敢侧目。
“止——”黑子元帅手臂一挥。半年的征战，他的声音变得嘶哑，却具备了一种男人特有的磁性。
旗手打起旗号，各部军官看着旗号的变化同时发出命令。
“嗬！寰宇同白，天下归圣！止！”数万人喊着口号，脚步瞬间停止。
静——诺大的广场只有旌旗拍动着北风的声音。
默——六万三千名军士如同雕塑一般纹丝不动。
低压的云层渐渐化开了，露出了四百米高的圣主雕像。
荷拉一身白袍站在雕像身前，脸上泛出圣洁的神采：“军士们，从巴托行省到科特加行省，你们征战了两千四百余里。你们用鲜血和无畏铸就了你们的人生，更成就了圣国的未来。你们，无愧于勇者的称号！”
“今天，你们终于回来了。我要告诉所有的国民们，我们最可爱可敬的勇士们，凯旋归来了！”
她说到这里，军队里许多百战余生的战士都留了两行浊泪，甚至连四周围观的民众都受到感染，欢呼声不绝于耳。
片刻，荷拉玉臂虚按一下，止住了激动的群众……
，继续说道：“我还要告诉我们的天神大圣主，他的孩子们，他最勇敢的孩子们，回家了！”
话音一落，巨型雕像上焕发出五彩光芒，眼睛部位更是华光璀璨，神威凛然。
在人们惊愕间，雕像高抬的右掌上浮起一个不断翻腾的幻彩光球，无数细如星点的粒子从光球中跳出，漫天飞洒，落在人们的身上。
好亲切的感觉啊！被粒子洒落身体的人们如此感到。
下一刻，众官员在预先授意下集体俯身膜拜，“圣泽苍生——圣主万年——”
数万士兵也跟着下拜：“万年——万年——”
围观的民众被气氛所感染，一时间都虔诚下拜了。
国之初立，民心不稳是最大的隐患。而此刻，还有什么比这更能稳定人心呢？
-2-
翌日，白圣宫内殿。
这里是普通官员绝足的地方，能踏进这里的无一不是荷拉最倚重的亲信。
现在这里只有三个人：荷拉、拜安和黑子。这是白圣国最高决策层的密会了，只是会议的气氛却比较尴尬。
荷拉寒着脸，坐在正中的交椅上；拜安神色惴然，侧着屁股坐在一旁；而背对着门口的黑子却昂首挺胸、一言不发。
刚刚黑子带来的一个消息把两人心中的欣喜冲得烟消云散。黑子说：帝国又增派了四万精锐，恐怕明年一开春就会打响战事。
不过这还不算重要，重要的是，黑子报告完所有情况之后，并没有象从前一样默然离去，而是眼神很无礼地直盯着荷拉。
半年的军旅生涯，让他成熟的脸庞又增添了一层风霜之色，举止间不但更沉稳更果断，还带着上位者的威严和战场上独有的剽悍肃杀之气。就连荷拉，这位从前高高在上俯视着他的人，都感受到来自他身上的威压。
荷拉见黑子没有丝毫离去的意思，忍不住略带讽刺道：“元帅大人，你还有什么事么？”
黑子脸色不变，而目光却更盛，还流露出一种贪婪和，他说：“本帅，有事跟圣主商量。”
荷拉略一皱眉：“有什么事，改天再议了，本座今天身子不大舒服。”
“事情很急，必须现在说完。”黑子声音很平淡，语气却咄咄逼人。
荷拉强压着心中的恼怒，寒声道：“那你说吧！”
“就在这里说？”
“是。”
“那么……”黑子目光转向拜安。
后者被他盯着，心脏无来由地漏跳了一拍，正想知机退下。
荷拉却真的火了：“首辅大人是国之重臣，需要避讳么？”
“哦？那我就说吧。”黑子眼中闪过一丝戏谑，转又望向荷拉：“我要跟你上床。”
什么？荷拉的脑袋停止了半分钟！
站在她面前的这位真的是黑子吗？真的是从前那个目光略带忧郁、遇事优柔不决的黑斗篷吗？他是不是吃错了什么药啊？
“没听清楚吗？我要干你！……
”黑子眼神越发凌厉，那股贪婪的简直让人窒息。
荷拉气得唇青脸白，手指颤抖着指向黑子，嘴里“你你你”的就是说不出话来。
黑子没理她，转过身向拜安喝道：“你，给我滚出去，我在圣都的时间里，不要让我看见你睡在圣主床上，知道吗？”
拜安好歹说也是个长期身居上位的人，而此刻却被黑子的威势压得喘不过气来，悻悻然离开了。
荷拉感到脑袋一阵晕眩，这黑子的变化实在太大！
黑子纵身前去，一把将荷拉抱起，又把她按在桌子上，嘶哑着声音道：“贱货，你知道老子多久没碰女人了吗？半年了！”
“你放开我……”荷拉慌乱地挣扎着，然而当她嗅到黑子身上那种淡淡的血腥味还有蕴涵其中的粗野气息时，一切的抗拒都成了迎合。
黑子伸出粗糙的大手，往荷拉下体摸了一把，低笑道：“嘿嘿，小淫妇，下面都湿了，还装。”
“你……你敢对本座不敬……我……”荷拉娇喘着。
“什么你你我我的。现在只有一个问题，你喜欢‘老汉推车’还是‘十字连环’？”
“啊——救命啊——”荷拉一声娇叱，身体象八爪鱼似的紧紧抱住了黑子，她身上的衣服已经被粗暴地撕掉了，她的下体已经被滚烫的物事填充。
殿内，尽是淫糜的娇喘和野兽般的低吼。
殿外，又是一场白茫茫的大雪。
-3-
北国的冬天总是很冷，才初冬时节圣城就下起了大雪，天地间都是白，或疏落或致密。
下雪其实不那么严寒的，只是漫天白茫茫的雪花会夺走人们心中仅存的一点暖意。或许在诗人的眼里，这叫“澄澈”和“纯净”，然而对于绝大多数熬日子的平民来说，这绝对谈不上美感，他们的心早窝在炕上了。
北国男儿不畏寒，然而在这冰天雪地的日子里，谁不愿意夫妻俩缩在被窝里说悄悄话呢？
荷拉和黑子也不例外，虽然他们不是夫妻。
“死人，你搞死我了……”荷拉趴在黑子胸口，香汗淋漓，略带嗔怪道。
黑子很是大度地拥了拥伊人，把被子往她身上裹紧一点，嘴角略泛点笑意，并不答话。
荷拉又说道：“你刚才的样子……好可怕……”见黑子神色略有不豫，她又迅速接口道：“不过，人家好喜欢。”说罢，她又把头埋进去了。
黑子拍了拍她的背：“去，帮我倒杯热水。”
“不要嘛，冷……”荷拉嘟着嘴，大眼睛一闪一闪的，一幅惹人怜爱的女儿家神态。
黑子轻笑一下没有说话，可他的眼神却没有软化。
死人是不怕冷的，他是死人，她也是死人。
荷拉犹豫了一下，还是极不情愿地下了床。刚踩在地上，却不料下体一酸，脚一软，就要摔倒。
黑子手急眼快，连忙把她扶起，放回床上：“算了……
，我来吧。”说罢起身，他就着身体走去倒水了。
片刻后，黑子端着两杯热水走了进来，递给了荷拉一杯，自己也没回被窝里，只放松姿态坐在床边，眼神闪烁着。
“在想些什么呢？”荷拉问。
黑子没有急着回答，默然了一会儿，忽地感叹道：“我们的日子，恐怕也只剩半年了。”
“为什么？”荷拉瞪大了眼睛，心中升起无数个问号。
黑子喝了口水，缓慢而略带苦涩的声调道：“我刚才没说实话，是怕拜安说出去会扰乱人心，其实帝国的增兵并不是四万，而是……四十万。”
晴天霹雳！
根据原来的情报，帝国的北伐军是征召十万中央军精锐。而白圣国这里原本就有六万多正规军，虽然新收复的四个行省百废待兴，并不能提供太多兵员，但东拼西凑组织一支十万人的部队并非难事。
适才黑子说帝国增兵四万，荷拉并不是很上心。虽然自己这些东拼西凑的部队战力必定比不上帝国精锐，但是她还有强劲的后手，她需要考虑的问题并不是如何获胜，而是如何通过一次战役把帝国打疼打怕，争取一段珍贵的修养生息时间。
然而现在黑子竟然说帝国实际上是增兵四十万！加上原来的十万则是五十万部队！帝国哪来的这么多人马啊？对付一个刚刚通过叛变建立起来新生国家，需要出动五十万部队吗？
这一刻，荷拉觉得口中发干，她真正感受到那种名叫“绝望”的情绪了。
黑子似乎读懂了她心思，分析道：“帝国做出如此大的举动，恐怕覆灭我们在次，其主要目的是杀鸡儆猴。帝国国土辽阔，与周边国家多有交恶，各地边戍部队并不能调动，这五十万军队里，真正的精锐还是那十万中央军，其他的估计只是各处腹地抽调过来的二线兵团，以及临时募集的新兵。因此我们只须针对那十万精锐即可。”
荷花闻言脸色依旧很难看：“即使那些精锐全死掉，但四十万人……依旧不是我们那十万杂牌军可以抵挡的啊。”
四十万人与十万人的区别就在于：前者可以调拨出一半的人马把后者的主力牢牢牵制住，剩下一半人攻城掠地杀人放火无所顾忌。
荷拉被这一消息冲得心乱如麻，她神经质地跳起吼道：“不行！计划要调整！我要立刻找地狱幽姬！”
黑子伸手拦住她：“冷静！这个消息并不是机密，连我都知道了，你以为她会不知道吗？你别忘了，她的另一位合作伙伴是谁？”
黑子指的是约克本，因为曾经在后者手下当过几年差，所以他很清楚约克本对情报的重视。
荷拉也明白这点，但她急红眼了，正要出言。
黑子冷静分析道：“如果你现在立刻找她，她肯定趁机抬高价码，所以你最好先装个胸有成竹的样子，晾她……
一晾。”
荷拉急喘了两口气，勉强把情绪稳定下来。
黑子望着窗外，长叹道：“我早说了，你跟那个女人合作，是与虎谋皮啊。”
荷拉眼中掠过一阵黯然：“我何尝不知呢？可这没有办法啊……”
当年荷拉为报父兄之仇，接受了地狱之主的诱惑，最终成为亡灵。她原先的白魔教，更大程度上是地狱之主在人间设置的哨站。
然则荷拉并不是听任使唤的人，她天生便是野心家，可以说父兄之死只是催发了她的成长而已。于是荷拉很快就建立了属于自己的势力，并建立了白圣国。而现在的国教白圣教里，地狱之主的亲信是越来越少了。
地狱之主不是笨蛋，于是派来了地狱幽姬，说是“另有要务”，荷拉却一直认为幽姬的任务就是监视自己。
但不管如何，幽姬的到来确实为自己解决了不少难题，而且荷拉尚未探清地狱之主的真实情况，故此表面上还是要依从对方。
气氛突然间陷入沉默，荷拉在思索着下一步的应对之策，黑子怔怔然望向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良久，荷拉总算恢复正常了，看来她已经有了整套计划。她抬起目光，对黑子说：“对了，这次回来，你成熟了好多哦。”她大概想调节下沉闷的气氛。
黑子只约略地笑了一下：“大概是吧。”
荷拉又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黑子默然，一口喝完了杯中水，起身穿上衣服，走向门外。
“从我……下令允许屠城，从我……亲手割下了科特加总督四岁孙子的头颅，从我……漠视着那些无辜的贵族遗孀被手下的兵士狎玩至死……我就明白了……”他转过头，眼神中无尽的苍凉，“原来人都是一样的，从前我所仇恨的人，如今我不得不变得跟他们一样……乱世，要活下来，就不能要感情。你，也一样吧。”说罢，他走出了房门。
他背影是如此的萧索，似乎把外头的寒气带进来了。宽敞而奢华的房间里突然变得空荡荡的，紧闭的房门象是永远隔断了两人。
荷拉的神色恢复到极度的冷静。她是个工于心计的女人，装出软弱无助的样子来取悦男人是她的常用伎俩。
黑子他会背叛我吗？荷拉发现自己突然看不清这个男人了，在某一刻有杀他的想法，但是，外头是五十万虎视眈眈的帝队呵。
然则，总之黑子也是不可以长久放任的，待明年若是真能打退帝国大军，得把他……
荷拉思索着，最后轻叹一声，喃喃道：“如果我七年前遇见现在的你，那该多好。可现在，错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