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如诗，也许诗本身并没有情感，只是读者的善感才赋予了它各种各样的色彩。那么，在这个清冷且寂然的夜，是谁在大地的角落里，读着月，读着月的诗，读着月下、诗中、心里的情感呢？
“大名鼎鼎的斗篷社社长……也会喝酒？”叶雪红说。
“关你鸟事！”约克本的眼睛还泛着血丝。
“可是你占了我的地方。”
原来这里是旅馆的楼顶。
约克本并不抛弃自己的风度，侧身道：“好，你坐，不过我最多让出一半的位置。”
一半的位置，他在隐喻了什么吗？但叶雪红是不会在意的，他对蝴蝶只有兄妹之情。
房顶上，叶雪红和约克本并肩而坐，后者抱着一个酒坛。
酒，对于快乐的人们来说是琼浆玉液；而对于失落的人而言，则只是无数个泥浆般的感叹号。
约克本说：“知道么？在那一刻，我真的很想杀了你……即使计划进行不下去。”
“那为什么不动手？”
“我答应了她，不能伤害你。”
……
默然，良久的默然。
叶雪红换了话题：“蝶儿的情况总算稳定下来了，那个锦盒救了她一命。”
锦盒，就是装着纸鹤那个盒子。亏得约克本珍之如宝，用了最上等的木头制作，故此箭簇虽然穿破了盒子，刺入胸膛，不过去势被挡了一下，蝴蝶才保得住性命。
叶雪红见约克本没有反应，疑惑道：“难道你不关心她的情况？”
约克本勉强一笑，说：“我早就知道了，你别忘了我们斗篷社是干什么买卖的，况且有卡南和老管家在，死一个人，不太容易。”
叶雪红道：“或者说，你所在乎的并不是她的安危，而是她的心是否属于你？”
砰！约克本一手摔碎了坛子，一把抓住叶雪红领子，赤红着眼睛吼道：“叶雪红，你不要挑衅我！”
叶雪红轻笑一声，推开他的手，却没有答话。
约克本努力的抑制着，良久才把情绪平复下来。
叶雪红又道：“说说你们的过去吧？”
约克本抬起头，月亮已经躲进密云里，天空漆黑得似乎没有任何内容。有什么可以映照我现在的心情呢？他长舒一口气，梦呓般叙述道：“那是十二年前的一个冬天，我还在玩我的电子游戏，不知怎的就来到了这个莫名其妙的世界，我碰见的第一个跟我说话的人，就是她……”
约克本一五一十地把那段日子道出来，叙述比较间断，有时还颠三倒四，旁人听在耳里却另有一番让人神伤不已的滋味。
“然后你离开了那里，学得一身本领，到处打拼，最后成为了斗篷社的老大？”叶雪红问道。
“大概就是这样了。不过那个老社长根本就不安好心，不但留下一个内忧外患的烂摊子，还给我设计了种种制衡手段。”
“那你为何不干脆一走了……
之？”
“你不明白，不明白一个穿越者的内心。他是多么的彷徨孤独，多么的焦虑无助，甚至午夜梦回也经常分不清自己是谁……我的世界，只有歇斯底里的寂寞。”
“你在玩火，从一开始到现在。”
“大概是吧。不然的话我能干什么呢？可以干什么呢？应该干什么？你不知道，你不懂的。”
“我懂，就在我刚刚成为废人的时候……”
约克本闻言露出诧异的神色：“原来你真的堕落过啊？我还以为你真是铁打的呢。”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何况是我一直赖以生存的一切突然离我而去。痛苦、彷徨，是难免的，只是没有装出来的那么严重而已。”叶雪红慨叹着，而他嘴角还挂着浅淡的笑意。
约克本看着他，忽然脸色变得极其狰狞，且恶狠狠地吼道：“你现在不悲伤！我突然发现了，你现在居然一点都不悲伤！”
不明就里的人会以为他是神经病，他前一刻不还是好好的吗？
叶雪红却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伍月晴死了，她的尸体也被当时去而复返的绿皮偷走，按道理说叶雪红现在已经很悲伤很愤怒才对。
叶雪红笑了笑，“悲伤，又能如何？何况，事情也许还没有绝望。”
“什么？什么意思？”约克本瞪圆了眼睛。
“机密，无可奉告。”叶雪红邪邪地笑着道。
“靠！你这臭小子！”约克本笑骂着，“去，给老子拿坛酒来！”
叶雪红果真翻身下楼，拿酒去了。
片刻。
“酒来咯，一人一坛。”
“嘿嘿，我突然间又发现，你小子既可恨、又可爱。”
“呵呵，跟你说个事。”
“说。”
“阿什来找过我了。”
噗！约克本刚灌了一口酒，又喷了一地。“哪个阿什？”他吃惊地问道。
“阿什肯纳齐，神庭四大主教之一，裁决处庭长，自称‘鸡腿神剑’的。”叶雪红耐心解释道。
“那个变态？他找过你你居然还能坐在这？你身上没少哪块零件吧？”
“你怎么不干脆问我现在是不是亡灵？”
“现在的你虽然不是他的对手，但他要杀你也没那么容易。”约克本一脸的狡狯。
“你终于看出来了？”
“本来还不太确定，不过后来就知道了——从你飞身接下伍月晴那一刻。我就说嘛，苍月下的孤狼又怎会变成废人呢？”
“貌似你一点都不担忧哦，你难道不怕终有一天我们成为敌人？”叶雪红做了个很破坏气氛的假设。
约克本“嘿嘿”一笑：“那是以后的事，一天离魂草没到手，我们都是合作伙伴。跟你这样的人，无论是当伙伴还是当对手，都是件有趣的事。”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喝！”
“喝！”
……
两个漆黑的身影坐在楼顶拼着酒，兴许他们并不高大，兴许他们是悲伤或痛苦或无奈的，……
然而你可以打败他们，甚至杀死他们，却无法把他们打倒，因为他们都有着——不屈的精神。
寂寞的阴暗里，又有无数道消息通过不为人知的渠道转送到大陆各处。
山雨欲来，风满楼。
－2－
第二天一早，宿醉初醒的约克本拖着酒气熏天的身体要去蝴蝶那探病，却被卡南以“免得熏死病人”为由坚决挡在门外，急得约克本象个猴儿似的在院子里东窜西跳，愣是安分不下来。
老管家参与救治工作忙乎了一夜，又没有卡南那么强悍的实力，早就疲不能兴，回房间休息去了。老斧头四人又因为月晴的死，变得无精打采，万事不关心。于是队伍的补给工作都落到叶雪红和黑斗篷两人身上。
因为这里是穿越“鬼原”后的第一个补给点，所以要补充采购的物品尤其多。
长街上，小贩们此起彼伏地吆喝着，他们以各自的方式吸引着行客，兜售手上的货物。
叶雪红二人东看看西走走，不知不觉已经忙了半天。
“嗬，终于采购得差不多了，剩下那些如果在这里买不到的话，去下一站买也行。”黑斗篷搓着有点发酸的大腿道。
叶雪红也好不哪儿去，同样是疲倦不堪：“我有点后悔，没有多带几个女人同行。”
“你小子还想惹桃花债啊？”黑斗篷有点不满地奚落道。
叶雪红没有答话，只嘴角略微牵了下，笑容中带了些许苦涩。
黑斗篷知道自己说错话了，颇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头，正想招呼叶雪红一同回客栈，却听见一把俏生生的女声从身后响起：“先生，请问你们知道路吗？”
“我们没力气干那玩意。”黑斗篷头也不回地答道，他以为是路边招客的野妓。
“先生，请问你知道路吗？”女声又一次问道。
黑斗篷光火了，正想发作。
叶雪红按住他，微笑着转过身，入目的竟然是一个大美人。
所谓“美人”的含义有很多，可能是某一方面魅力出众的女子，也可能是一个符号化的女性概念，更可能是登徒子口中的一切年轻女性。不过面前的这个美人却远远地超越了“美丽”的范畴。
俗曰“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如果拿蝴蝶与她相比，前者少了点成熟的风韵；如果拿小樱与她相比，又少了点柔中带刚的知性；如果拿月晴相比，不说外貌，但是她那恬淡自然的气质便优胜了许多。或许世上真的没有完美的女子，那么眼前的这位一定是来自天上。
黑斗蓬看呆了，也许他这一辈子都没有这么失态过。
叶雪红也看呆了，不过他嘴里却问道：“姑娘，你的粉底是不是抹得太厚了？”
女子粉脸微红，略带点幽怨地轻一颦眉，继而又舒展开来，这一颦一放间似乎让整个天地都停滞了一秒。
她再一次说道：“先生，妾身问你，……
知不知道路？”
连黑斗篷都觉得如果再不认真回答她这个问题的话，实在是十恶不赦了。他正想开口，叶雪红还是按住他肩膀，悠然反问道：“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女子神秘一笑：“我听老人们说，西北方向有恶鬼，长着三尺长的獠牙，性情凶暴，经常吃人。”
西北方向？可不是无阳峡谷的方向么？叶雪红轻笑一声，背起双手，晓有兴致地问：“那恶鬼是不是也经常打扮成花枝招展的美人呢？”
女子轻摇螓首，脸上掠过惋惜的神色，叹道：“妾身话已至此，就不赘言了，还望两位好自为之。”说罢，她飘然而去。
黑斗篷望着她消失的方向，呆立得象座雕塑，叶雪红伸手在他面前晃了几下：“喂，醒来咯，人都走了。”
黑斗篷才逐渐回过神来，神思恍惚道：“她……她是谁？”
“呵，红花山，红花夫人。”叶雪红微笑着答道。
“红花夫人？！”黑斗篷“嘣”的跳将起来。那可是自己组织的头号敌人哦！
“是啊，你没看见她头上插的大红花吗？足有她半个脑袋大呢。”
“红花？没看见……”说到这里，黑斗篷忽然醒悟过来，浑身打了个机灵，“咝”的抽了一口凉气，说：“我怎么记不起她的容貌了？”
“不奇怪啊。”叶雪红牵了牵嘴角，“她追求的是‘掌控之力’，世间的一切都有被她掌控的可能。心灵，同样不例外。”
黑斗篷顿时惊出一身冷汗，然而他又疑惑了：“那你为什么没有被她影响？”
“呵呵，‘掌控’并不是力量的唯一，力量就是力量，力量只是力量，你明白吗？”
“不明白，但我发现，你越来越象个诗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