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
蝴蝶坠向地面，然后发现一双有力的臂弯把自己接住了，她艰难地扭过头，入目的却不是她日夜感念的叶雪红，而是约克本。
为什么不是他？哥……
蝴蝶不明白，她不愿相信自己用生命去维护的男人居然在最后时刻奔向了另一位女子……莫非？姐说的都是真的吗？这天底下的男人都没有一个好东西？还是我的罪孽，我一直在背叛着他？
可他是哥哥，他是我哥，他一直尽心竭力地爱护着我！
坠落中，蝴蝶眼神也迷失了……
约克本接着蝴蝶下坠的身体，看着她那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容，眼中也是一片迷茫，回忆接踵而至。
2
十二年前的一个冬天。
入夜，人们都瑟缩在被窝里，只有站路边卖花的小女孩，还一边擦着鼻涕，一边眼睛滴溜溜在过路人身上转，她们期待着有一对亲密的恋人走过，然后公子们抽走一株艳丽的鲜花送给伊人，同时扔下几个铜板。有了这几个铜板，兴许明天就可以吃上一口稀米汤了。
蝴蝶也是其中的一员，可惜这天气实在太冷了，就是平常最多青年男女约会的码头区，也难见半个人影。
不过蝴蝶不甘心，她今天才赚了四个铜板，还不够明天吃馒头的开销。等吧，兴许会有奇迹的，说不定等下会有个出手阔绰的公子爷路过。
等吧……等吧……她哆嗦在冷风里，幻想着某位贵族少爷，可以一次给她十个铜板，甚至……甚至扔掉一块擦过嘴的绣金丝帕，那该多美妙啊。
她幻想着，便似乎不觉得冷了。然后某一瞬间，突然听到风中夹杂着微弱的呻吟：“水……水……”
夜色阴沉，风声凄厉，把这声音渲染得如同亡灵的呼唤，蝴蝶吓得脸色发白，想跑，竟发现两条腿哆嗦得根本跑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她总算被吓麻木了，也分辨出那声音象是个落难者的呼唤，她寻声而去。
货箱旁边，一个十来岁的小伙子正耷拉着脑袋，瘫坐在地上。
“大哥哥……大哥哥……你还好么？”蝴蝶摇了摇他。
“水……给我水……”他似乎有点神智不清了。
蝴蝶没有犹豫，立刻回到附近的家里——所谓“家”只是贫民区里一个小窝棚。
她端来了一碗热腾腾的开水，举到他面前。
他太渴了，顾不得烫，“咕噜咕噜”地倒进嘴里。
良久，他总算回了一口气。
“小妹妹，这……这是什么地方？”他问。
“这是码头啊。”蝴蝶睁着大眼睛，答道。
“码头？什么码头？我的电子游戏机呢？我的家，我的别墅的家，噢！要命，还有汤，微波炉里熬着的忌廉汤……不，都在哪儿？”他语无伦次。
蝴蝶呆住了，不知道怎么回答他，良久，才挤出一句话：“这、这是，韦伏儿港，码头，大哥哥，……
你这是……”
“码头……哦……唔……我的头……我的脑袋……”小伙子突然间抱住脑袋，脸上肌肉扭成一块一块的，整个人在地上翻来翻去，似乎很痛苦的样子。
蝴蝶慌了，她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嘴里“大哥哥，大哥哥”地喊着，手忙脚乱地安抚着他。
又过了很久，他总算平静下来了，出了一身臭汗，且有点虚脱地说：“嗨！有吃的么？我饿坏了！”
“啊？”蝴蝶犹豫了，她摸着怀里仅有的四个铜板，踌躇不定。给他买吃的，那明天自己可能要饿肚子了；不给他买，那他……他会不会饿死啊……他好象很可怜哦——蝴蝶想到这里，狠一狠心道：“大哥哥，你等一下啊。”说罢，她迈开双腿跑去了。
半小时……一小时……两小时……就在少年快要绝望的时候，蝴蝶的身影出现了，她跑得气喘吁吁的。
“怎么那么久？”他语气有点怨怼。
“大哥哥，不好意思啊，我跑了很多地方都关门了，这些还是我求了吉丰店的师傅好久他才特意给我做的呢。”边说蝴蝶边递上一个热气腾腾的油纸包裹，她眼睛望向包裹的时候禁不住地流露出对食物的渴望。
少年打开包裹，拿出一个灰色的东西，啃了一口，“呸”的一声吐在地上：“又干又硬又酸，你叫我怎么吃？”
蝴蝶没有答话，只匆匆地捡起他吐出来的灰馒头，狼吞虎咽地塞进嘴里，她实在是饿坏了。
少年不明所以，出于本能地把她拽开，喝道：“你干嘛了你？”
蝴蝶一脸无辜，泪眼汪汪地说：“我饿……你不吃，但我想吃啊，我一整天没吃东西了。”
少年呆住了，这是他无法想象的……
第二天晚上。
码头边又多了一个卖花的身影，他跟蝴蝶站在一起，每人手上捧了一束鲜花。
“卖花呐——”
“卖、卖花——卖花——”
“哎呀，不是这么喊的。你再听我喊一遍：卖花呐——”
“卖、卖花呐——”
“嗯嗯嗯！对了！就是这样。”
“卖花呐——”
“呵呵！卖花呐——”
“卖花呐——哈哈哈。”
“呵呵呵呵。”
其实在这里卖花是不用喊的，不过他们喊得非常开心。
……
“大哥哥，馒头来了！”
“嗯。呵呵，来，妹子，你一个，我一个。”
蝴蝶却把自己手的一个掰开两半，把其中一半递到少年面前：“大哥哥，你个儿大，多吃点。”
“呵呵，不碍事，我长得瘦，没消耗。”
“不行！大哥哥要听蝴蝶话，多吃点！嗯，对了，大哥哥你是哪儿的人啊？”
“我……我是从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来的……”
“哇！有没有大陆东岸到大陆西岸那么远？”
“呵呵，一百倍一千倍都不止呢。”
“大哥哥你好厉害哦！”
……
一个月后。……
这天天气晴朗，蝴蝶一蹦一跳向窝棚走去。这段日子她过得非常开心，因为她不再是一个人了，她有“大哥哥”了。
推门进去，所谓“门”其实就是两块霉腐的木板。蝴蝶却看见少年已经收拾好了行囊，她急声问：“大哥哥，你要走了么？”
“是啊。”
“为什么？我们在一起不是好好的么？”
“呵呵，可是我们在一起，大家都吃不饱啊。”
“那我们省着吃，日子不是照样过了么？”
“大哥哥我……还有事要办……不能留在这了。”他语气很温和，表情却很坚决。
“哦……我知道了。”蝴蝶一脸的不情愿，却硬是把眼泪留在眶里，既然大哥哥有重要的事要办，她不想影响大哥哥的心情。
少年固然看得出蝴蝶的心思，他摸着蝴蝶的头，说：“蝴蝶乖，等大哥哥日后赚够了钱，一定回来接你，让你当个小富婆……嗯，每天吃一牛车的馒头，呵呵。”
蝴蝶终究是孩子心性，一听就乐了，伸出手指，说：“打勾勾，一车馒头，一言为定！”
“好！一车馒头！一言为定！”
“啊！对了大哥哥，我送一个小礼物给你。”
她从枕头底下翻出一个小纸鹤，小心翼翼地把它张开。
“这是我妈妈去世前为我折的小纸鹤，妈妈说，它会保佑我平安的。我现在把它送给大哥哥，保佑大哥哥平安。”
“谢谢……谢谢蝴蝶。”少年颤抖着手接过纸鹤，珍惜地放进怀里。他狠狠地拥抱了一下蝴蝶，擦了擦下眼睛，转身而去了……
这个少年，名叫约克本。
－2－
“后来……后来我回到那个海边小镇，找了三年，却找不到你的音讯。”约克本擦着眼睛，紧紧的搂住蝴蝶。
“蝶儿就知道，大哥哥是好人。”蝴蝶脸色苍白。
“我本以为，在茫茫人海中，再也见不到你了。可幸苍天垂怜，又让我遇见了你，却不料……不料……”约克本握着拳头，紧闭的眼睛淌出一滴清澈泪水。
他，约克本，十三岁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十四岁闯荡江湖、拜师学艺，十八岁出道，手下从无三合之将，单枪匹马挑过无数山寨匪窝，从军四年灭敌过万，三年前接掌斗篷社以来更是所向披靡，连神庭的高等神职人员在他面前也要毕恭毕敬，而这一切只因他心里的一股信念——“蝴蝶乖，等大哥哥日后赚够了钱，一定回来接你，让你当个小富婆。”
可相逢时，伊却已经……
谁说英雄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蝴蝶冰冷的手指抚上约克本的脸庞，替他刮掉泪水：“大哥哥……你永远是蝶儿最亲的大哥哥……你能答应蝶儿最后一件事吗？”
约克本虎躯一震，钢牙紧咬，重重地点了点头，他似乎已经料倒蝴蝶要讲的事情。
蝴蝶稍微侧了一下头，流……
转目光，道：“答应我……不要再伤害叶……叶……”她一口气竟似说不下去了。
约克本颤抖着嘴唇，艰难地答道：“我……我答应你……”
“呵呵……大哥哥……是好人……听……蝶儿……再唱一次……小时候……你教蝶儿的歌……”
“世上——只有——哥哥——好，没哥的孩子——象根草——”歌声在约克本怀中响起，似乎飘荡在整个灰蒙蒙的天空。
当年约克本一时恶搞出来的歌曲，竟然成了两人永诀的伴奏？哦不！我不要你死，蝴蝶，我还欠你一车馒头！
约克本，这位以剽悍自负铁血残忍著称的奇男子，在歌声歇止的一刻，终于泣不成声……
－3－
叶雪红抱着伍月晴冰冷的躯体仰天长啸。
约克本搂着蝴蝶低垂的双肩无声地抽泣。
这一动、一静，岂非人世的两个极端？
场景中，还有一对人，不过他们却在对峙着，是绿皮和卡南。
众人里面，黑斗篷和老管家照看着约克本，老斧头四人围在伍月晴身边，就只有卡南可以保持完全的冷静。
然而绿皮……为什么他脸上一点情绪波动都没有？他不是深爱着月晴的么？
卡南生气了，脸色非常阴沉，说：“你不过是利用心灵的力量僭越了空间而已，只要我用魔力割出空间断层，你还有能对老夫造成伤害吗？”
姜还是老的辣，卡南比叶雪红更敏锐地把握了绿皮的境界。
绿皮没有表情变化，他声音很平缓，语气却很冷：“你的领域，在心灵的力量面前，不值一提吧。”
“空间，不过是时空理论的一部分，时空理论又不过是诠释世界构成的众多理论之一，世界的构成更不代表着绝对的胜和败！而心灵根本就是比空间更本源的存在，而你居然舍本求末，以空间表现心灵的力量，年轻人你真是坐井观天啊。”
“很好。我今天突然间发现了，极至魔法力量也许真可以抗衡心灵的力量。改天有机会，一定向老先生您请教。”
“改天？”卡南疑惑道。
绿皮微一颔首，轻笑道：“今天该我做的事已经做完了，是时候离开了，再见。”
下一刻，绿皮消失在原地，似乎从没来过。
卡南抹了一额汗，如果真打起来，自己必胜无疑，却无法推算要付出多少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