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众人群情汹涌之际,“哐哐哐”三记刺耳的金属撞击声从人圈外传来,把人们震得头晕眼花耳鸣心悸。
声音源头在“拳头”二楼,来者正是“拳头”的老板:老斧头。
如果说拉玛东男爵追求的是排场,那么老斧头追求的就是震撼。
真正的震撼,不需要排场的堆砌或者财富的罗列,只需要老斧头对撞三下板斧,自然鸡飞狗跳,人人摇摇欲坠。
老斧头其实不算老,实际年龄也就三十上下,加上络腮的虬须和硕大的酒糟鼻,看上去也不过四十。之所以叫“老”,是因为他经常把“俺老人家”四个字挂在嘴边。事实上他出道确实很早,在道上算是“老前辈”了。
“咄!”老斧头习惯性地吆喝一声,一股浓烈的酒味起码熏倒三分一观众,然后瓮声瓮气道:“***熊,俺老人家说小叶是被陷害的。老斧头的话,你们信,抑或不信?”
老斧头的话是什么?老斧头的话扔地上真可以砸一疙瘩!古镇的人都知道:你可以怀疑嫦娥是个男人,但你决不能怀疑老斧头的诚信。
老斧头此话一出,围观的群众又有一半以上倒戈了。
拉玛东先生却一点也不急,当然他急也没人看得出来,话说当时他哼唧了几下,翻译道:“老斧头,男爵大人问你,是不是无论真实结果如何,你都跟叶雪红站一块了?”
这话也问得太“司马昭”了,分明就是借此机会把叶雪红跟拳头酒馆绑在一起。然而这手段虽然拙劣,却也是有效且毒辣的。为什么?因为男爵大人把老斧头的性格揣摩得太透彻了,把话说到这份上,以老斧头的个性他绝不会退缩。
果然,老斧头没有丝毫犹豫,道:“小叶的事就是俺的事,有什么事俺都给他扛着了!”
这就是老斧头,就算天塌下来了他的肩膀都硬挺硬挺的。
“斧头,你……”叶雪红没想到他一下子把话说这么尽,正想开口说点什么,可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来。
老斧头似乎明白他的心思,道:“小叶,咱爷们不掉书袋。俺问你,俺俩是朋友不?”
“是……”
“是就得了!你是俺老人家的朋友,俺相信你!嘿嘿。”老斧头满脸阳光地笑道。
叶雪红心里暗叹。他来古镇的目的就是在“二百五”地区建立一个地下基地,他选择了“拳头”,想把老斧头发展进组织。然而此时此刻,他心里却犹豫了,他不知道该不该把老斧头拉进这趟浑水。革新派与守旧派的斗争牵涉深广,稍有不慎,便落入万劫不复之境地。
当然,目前而言,叶雪红首先要解决的是拉玛东夫人被杀事件,不过这种事情对叶雪红实在是无关痛痒,他背负的凶名已经多得车载斗量了,也不在乎多此一个,故此他也没有多上心。
场内。
老斧头……
的出现成了人们注意力的焦点,他的一番话端的是铿锵澎湃,惹来的叫好声不绝于耳。
关注着现场还有伍月晴,她听闻风声已经赶来,站在一旁冷眼旁观。
直觉上,她觉得叶雪红应该不是凶手,但是他的衣角为什么会被拉玛东夫人的手紧紧握着?为什么他一直没有出言分辨?直到老斧头说出这样的承诺,他居然还默然不语,伍月晴心里升起一阵莫名的烦躁。
片刻之后。
翻译得到男爵大人的指示,满怀不忿道:“好了,事情暂告一段落,我们一定会努力查证真凶的,大家散了吧!”
叶雪红瞳孔紧紧一缩,他感到事情很不对劲,对方刚把自己和“拳头”绑上了,怎么就这么完事了呢?
老斧头却没想那么多,纵身一跃来到叶雪红身边,伸出蒲扇似的手掌拍了拍后者肩背:“嘿,兄弟,没事了,陪老哥喝酒去。”
叶雪红思路被打断,冲老斧头笑了笑,眼角却撇见了伍月晴的身影,他连忙高声喊道:“伍月晴,请留步。”
刚准备散去的众人听见他呼喊,以为又有好戏看了,流连不去。
伍月晴脸色相当不好看,走前几步,问:“有何指教呢,叶大公子?”
她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语气会如此冷硬,也许是那一段衣角的缘故吧,刺目的衣角。
叶雪红先前已经怀疑她参与了栽赃,这下听她语气不善,又加深了一重误会。
他脸色颇冷,直盯着伍月晴道:“我想知道事实的真相。”
伍月晴一听便无名火起了,她尖声吼道:“什么真相?真相你自己最清楚。”
她是恼恨于叶雪红的脸色和语气,却不料她说的这话在叶雪红心里简直成了当众栽赃。
叶雪红“呵呵”冷笑,厉声道:“伍月晴,算我看错你了,从今以后,你我势不两立!”
伍月晴闻言怒极反笑:“叶雪红,我们不是早已势不两立了吗?”
她说的是两人的立场问题,然而在叶雪红听来,却瞬间联想到这是“蛆之秋”余党的一个布局。
两人默然对峙,气势急速提升,眼看着大战一触即发。
变故陡生!
只见“拳头”二楼叶雪红的房间突然炸开,巨大的爆炸声让周围的建筑物都抖掉了一层灰。
众人定睛望去,只见一道红黑双色光焰缭绕的身影从爆炸中心处跳了下来。
“涂科夫先生!”人群中有人惊叫道。
那个身影正是涂科夫先生,只是现在的他头上长了一对尖长的直角,背后拍着两扇巨大的蝠翼,獠牙暴起,十指生钩,整一副灭世恶魔相!
“是暗黑魔法——邪魔附体!布光明结界!”法师中有人最先反应过来,高喊道。
暗黑魔法一直是大陆的禁术,被认为是邪恶的代表。“邪魔附体”是召唤地狱邪魔附身在尸体上的一种强术,被附身的尸体通常……
被称作“魔尸”,带着极为纯粹的破坏意识,往往为了杀戮而杀戮。大陆上一但出现了魔尸,一定会遭受所有人的围攻,古镇也不例外。
众人反应非常迅速——能在古镇混下去的人不一定是高手,但一定是反应最敏捷的人。法师话音刚落,数十道光明结界已经将“涂科夫先生”囚禁在原地。
然而邪魔的实力相当强横,瞬息之内已经撕破了大半的结界。
眼看着周围的人们就要受到生命威胁,老斧头热血上脑,首先冲进结界与邪魔争斗起来。人群中几个实力比较强悍的人也跟着加入战团。
叶雪红呢?他很想跟大家一起战斗,不过他不能,他昨晚才险至诅咒发作,又喝了一晚上的酒,现在根本不能参与高强度的战斗。
伍月晴看到叶雪红呆立原地不动,不知怎的心里一阵发痛。这就是那个杀人如麻英雄了得的“苍月孤狼”吗?居然眼睁睁地看着为他两肋插刀的朋友陷入苦战而无动于衷?莫非他的武力只为屠杀手无寸铁的革新人士?
伍月晴忽然觉得眼睛有点发酸,她闷声不响加入了战斗,漫天的魔法火焰如发泄一般狂泻向邪魔,她的魔法造诣明显比其他法师高出一大截,其他法师只能略作骚扰,她却实实在在地给魔尸带来威胁。
几大高手的围攻下,战局变得稳定,且略占上风。为了防止邪魔逃逸,众多法师不停地在战圈外围刷结界,不到盏茶工夫,数百道各式各样的结界已经把战圈严密包围,也挡住了人们的视线。
人们看不清战圈内的情景,转而把注意力放到叶雪红身上:
“叶雪红!你居然私自修习暗黑魔法,还炼制魔尸!”群众们义愤填膺了!
大陆上修习暗黑魔法被认为是极度邪恶的事,即使在三不管的“二百五”地区也被人们所唾弃。如果说之前叶雪红只是古镇的嫌疑犯、准公敌的话,现在他已经是大陆的公敌了!
叶雪红脸色一变,“古镇公敌”和“大陆公敌”的区别他还是很能区分的。
“我……没有学习过暗黑魔法。”叶雪红终于挤出了一句完整的话。
“你没有学习?那为什么你房间会跑出魔尸?为什么你不跟他们一起剿杀它?”一把声音高喊道。
有人在挑唆!叶雪红意识到了。他很想找出这个有心人,不过对方缩在人群里,一时间竟找不到。
“哼!他昨晚才去过涂科夫先生寓所那里,很明显就是寻找炼制魔尸的材料!”另一头又有声音响起。
叶雪红闻言心脏一阵收缩。
他能反驳么?他不能,他昨晚去涂科夫寓所的时候上千人看见了,而且还看见他以一敌十英姿飒爽玉树临风!他现在说自己只是为了查一条项链?说自己中了恶毒的诅咒无法战斗?谁相信啊?
在极大危机中,叶雪红的精神倏地澄……
澈起来了,他瞬间就把前因后果给理顺了:首先是引诱他寻找链子的秘密,继而引他去涂科夫寓所,接着是灰斗篷声势浩大的刺杀引来人们围观,再就是拉玛东夫人的惨死,然后引出老斧头跟自己“绑”在一块,最后以魔尸的突然出现使他成为全民公敌,而老斧头的“拳头”受事件牵连,恐怕倒闭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好深的心计!好狠毒的手段!
叶雪红总算明白了什么叫“阴谋”——这才是真正的阴谋!
是拉玛东男爵,恐怕除了他之外,再无人会这样做。斗篷,十之也是他的秘密组织。
而伍月晴,也许她是同谋,也许她是被利用的。不过这一切都不重要了,现在的自己无论口舌上还是武力上都没有反抗的能力……
第一次,叶雪红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自己是如此的窝囊。
-2-
战圈内的战斗还在继续,战圈外的人们已经把叶雪红围个插翅难飞,只因高手都去剿杀魔尸了,他们慑于叶雪红的积威,一时不敢进攻。
这里在紧张地对峙,战圈内的战斗却已临近尾声——结界还在不停地破灭,又不停地刷新,不过破灭的速度已经减慢了许多,估计魔尸已经被完全压制住了。
男爵大人依然耷拉着,翻译先生的嘴角已经略微翘起。
人们都相信,事件很快就可以结束,他们有幸可以亲眼目睹一颗耀眼的明星之坠落。
叶雪红呢,他只有无穷无尽的虚脱感,他九岁出道,历经上千次不同性质不同规模不同形势的争斗,却从没一次象现在这么恶劣的。敌人的心计手段实在是深沉无比。他要被打倒了么?
突然!在场所有人感到一份无比凌厉的威压,源头就在战圈内!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数百道结界瞬间悉数破裂,战圈内的高手同时倒飞出来,连老斧头也不例外,他肩膀上赫然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魔尸狂化!居然是四重狂化的魔尸!!!”众人中有见识卓越者惊呼道。
魔尸狂化,狂化后的魔尸各方面能力都有加成,而四重狂化之后实力提升两倍!两倍的实力意味着什么?绝不是一加一的简单算术!
打个比方,叶雪红的实力大概就归鹤寺内白斗篷的两倍左右,但他有能力在两刻钟内完胜,甚至他可以单挑六七个白斗篷而不落败。
魔尸狂化,实力骤升一倍。
于是围攻的高手瞬间被击伤!
于是数百重结界变得如同纸糊一般脆弱!
于是周围的人们大恐慌,以生平最快的速度溃散!
“吼”,魔尸怪叫一声,狂化后的它只盯准一个人:对它造成最多麻烦的伍月晴!令它最生气的伍月晴!
好快的速度!四重狂化后魔尸单论绝对速度几乎可以跟叶雪红一拼!
伍月晴根本来不及反应,她身上连半个护盾都没有,谁会想到战局会急转直下,谁会想到万中无一的狂化竟然会出现在魔尸身上呢?
伍月晴只能用尽吃奶的力气横移开去,甚至来不及施展一个风系加速魔法。
然而她毕竟不是肉搏类职业,就算她是肉搏类职业又如何?魔尸的速度实在太快了,即使是以敏捷见长的精灵弓箭手也不见得能躲开。
三丈……一丈……半尺……这个距离只是一霎那!魔尸狰狞恐怖的锐爪已经碰到伍月晴的衣领!下一刻,伍月晴会成为一具身首分离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