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慧娘为情自赎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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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诗曰:

  金陵青楼盛秦淮,旧院南曲久不衰。

  王侯墨客琵琶,饮恨堪愁似开怀。

  话说大明青楼以金陵为盛,又以秦淮河为著;秦淮众楼又以旧院、南曲为最。王侯达贵,墨客,桃叶寻莲,板桥访藕,无不魂迷青楼。俗语道:“婊子无情,戏子无义。”怎见得?那婊子与戏子之间分明没有确切的界限,亦卖艺,艺人亦卖身,因称“艺妓”,都是些“吃饭”的。这些人出于生计,逢场作戏,尽着说些言巧语哄骗嫖客开心,千方百计地讨赏银子,哪里还有那么多的真情实感可以出卖的!大凡情深义重地真爱着一个人,内心酸楚羞涩,难以启齿表白。所谓甜言蜜语大抵是说给不相干的人听的。

  难不成嫖客用的都是真感情麽?各位看不消回话。天知地知,青楼男知——均是些无情无义之辈。

  却也有例外:

  最早的名妓当数田倩,为管仲所宠爱并纳娶为如夫人。汉衰帝早起担心惊醒宠男董贤,便将被董贤压住的衣袖割断,“短袖”由此便成为古代男的讳称。扬州名妓柳琼,为情人所抛弃后,又被隋炀帝宠幸,封为贵,报复旧情人之后自杀。

  秦淮名妓寇湄,字门白,娟娟静跌宕,保国公金屋藏娇。甲申之变,保国公降了李自成,她以千金赎身,匹马短衣,携一婢逃回江南。寇湄死后,令不少才子叹惜。

  钱谦益,字受之,号牧斋,江苏常熟人氏,为悼念寇湄特写哀诗云:

  “丛残红粉念君恩,侠谁知寇白门?

  黄土盖棺心未死,风一缕是魂。”

  闲话休题。却说青州府尹郭有德为打山东巡抚赵大人的进步,投其所好,使人请了青州青楼头牌艺妓坐陪,吃酒打牌并歌舞助兴。令郭府尹大吃一惊的是这个领班的头牌,却是当年的红粉知己杭州名妓慧娘。

  早在嘉靖14年前,郭有德奉岳丈王小楠之命去杭州打理生意,为排遣心中的寂寞,酒后结识了青楼艺妓慧娘。慧娘本是当朝首府杨廷和之子杨慎的千金杨若贞,上知天文下通地理,琴棋书画皆精,是京师中有名的才。

  怎奈“贵也因其父贱也其因父”。因为嘉靖是继承堂兄的皇位,在其父母的封赐问题上与内阁首辅杨廷和○1产生了分歧。嘉靖情急之下诏回一向支持自己的远在南京的刑部主事张璁和桂萼两人进京集议,京师经筵讲杨慎,字升庵,便带领京二百多人进宫哭谏。嘉靖大怒将所有哭谏吏抓捕廷杖,杨慎遣遭流放,贬为谪戍云南永昌卫,居云南三十余载,死于戍地,青名永载史册。

  然而,杨若贞却在父亲杨慎流放云南行至江陵,随母亲黄峨回四川新都老家途中被强人胡匪冲散,沦落娼妓,艺名慧娘,乃是后话。

  天下痛苦事,无非生离和死别。江陵临别之际,杨升庵填写了一首《临江仙》词,曰:“楚塞巴山横渡口,行人莫上江楼。征骖去棹(zhao)两悠悠,相看临远水,独自上孤舟。却羡多情沙上鸟,双飞双宿何洲?今霄明月为谁留?团圆清影好,偏照别离愁。”杨慎的情辞凄楚,催人泪下,被后人传为佳话。

  杨若贞同母亲失散后,被荆州城范姓屠户收养,名为义,实为使唤丫头。嘉靖九年夏日,小若贞的养母孙氏领儿菁菁回沙岗娘家小住。傍晚酉牌时分,乌云密布,狂风大作,电闪雷鸣……一场大暴雨即将来临。

  范屠户急忙把店铺收了,吆喝小若贞速把门窗关好,晚饭若贞早已准备停当。范屠户酒饭罢,打着饱嗝去里间上歇了;小若贞一应家务收拾齐整,也着实有些困乏,亦在外间睡了。

  小若贞昏昏沉沉,似睡非醒。一只吊睛白额大虫张牙舞爪迎面扑过来,若贞大吃一惊,急忙纵身一跳幸好抱住了爹的手臂,不料用力过猛爹闪了个趔趄滑脱了;又一个前滚翻抓牢了娘的衣裙,娘的衣裙却被撕破;那大虫张着血盆大口一个饿虎扑食将小若贞囫囵吞枣般吞入腹中……一个闪电裹着响雷,“咔嚓”一声把梦中的小若贞惊醒,确是南柯一梦。

  小若贞年仅一十二岁,因思念爹娘心切,日有所思有所梦,心急如焚人之常情。噩梦醒来,却吓出了一身的冷汗。小若贞心想,倒不如让老虎活吞了死个干净!一年来,狠心的养母几次将自己卖给青楼,多亏养父好言相劝,百般阻挠才幸免遇难。躲过了初一躲不了十五,说不定哪一天真的就会成为“窑儿”,怎不叫她后怕?真个是哭无声、泣无泪,只能蒙着铺盖暗中憋屈。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