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总管安排众人到内庄外庄逐户排查,吩咐病重者速来诊治,然后就与圣使攀谈起来。正说话间,柳燕来报,说有飞鸽传书,递上来一看,原来是三大庄主要来拜见黄衣圣使。哪三大庄?青埂峰卧龙山庄,在东;飘渺峰栖凤山庄,在南;摩云顶虎啸山庄,在西。薛总管于是安排众人早做准备。柳燕拿眼示意薛总管,似有话说。薛总管看他犹疑的样子,就辞别圣使,来到大门外。柳燕于是将昨晚似梦似幻的一段经历一五一十地说给薛总管听。薛总管也不多话,和柳燕骑上马,二人向着那片柳林去了。
安安带龙儿来到庄东一片空旷之地,二人下马,安安问道:“龙儿怎么会不习骑马呢?”
龙儿回道:“我的师祖们说我是驱蛇驭龙的材料,平常马匹,就由他人骑吧,所以也不曾骑过。”
“哦。不会骑马,还想驭龙?”安安笑说,“今天你不妨先和我学骑马吧。”
龙儿听了,想起刚才的尴尬情景,满口应承下来。安安就有模有样地教起来,从备鞍、上马、执缰一一说起,龙儿津津有味地听着,看那神情,已是跃跃试的样子。安安也不急,乐呵呵地说道:“要驭马,先爱马。马通人,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和它使蛮。要学会爱抚它,马儿也懂的主人的心意的。”说着,安安抚摸着马的脖颈,对着龙儿说,“不要拍马屁,马屁股轻易摸不得的,嘿嘿,惹它踢你。”龙儿点点头,照着安安的样子练了起来,安安独自去那草丛里采野去了。
柳林在山庄东南,万柳随风,是柳月山庄的一大风景,人称万柳阵。平时也很少有人进这柳林,一则这里是山庄的圣地,柳氏宗祠就设在这万柳丛中;二则这柳林有些古怪,常人进了柳林会犯迷糊,辨不出东西南北。只有几户人家,世代居住在这柳林之中,不务稼穑,看守柳林。日常生活起居所用之物,都由山庄供应,数百年就这样延续下来。尤为奇特的是,看守柳林宗祠,本来是柳氏家族的事情,但这几户人家却不姓柳,一姓武,一姓林,一姓单,他们平时也不与庄民常来往,只是到了节日祭奠祖宗的时候,才见得他们忙碌的身形。
薛总管和柳燕策马直入柳林,来到宗祠门前,看四周也是静悄悄的,不像有什么变故发生。门前有一个总角小童,兀自闷头在地上划着玩,对于二人的到来,似乎全无察觉。
柳燕上前小声叫道:“小兄弟!”小孩子也不应声。柳燕大声问道:“小兄弟,你家主人在吗?”
小童猛然抬头,目光茫然,若有所思的说:“向东?向西?向南?向北?上天?入地?”
柳燕听了,抿嘴微微一笑,伸手拍着小童的肩说:“到底去了哪里?”
薛总管只在一边看着,这时拉了柳燕一把:“不要问了,大概就在家中。”说着大声喊道:“武老前辈,薛麒拜见!”
就听屋内一人哈哈大笑道:“薛总管何事大驾光临?快快请进。”
薛柳二人正往里走时,就见一老人快步迎了上来。说是老人,看上去似要比薛总管年岁还要小些,国字脸,剑眉入鬓,虽是在爽朗的大笑,但虎目之中也自然的透出一种懔然的威严。长髯如墨,垂在胸前。只是在那有意无意的眼神之中,有一种苍桑之,似是阅尽人间情,看透世间事,说不清是深沉,说不准是冷漠。此人正是武姓守林人的大当家武雄。
薛总管急步赶了上去,说道:“薛麒特来拜见前辈。不知老前辈日用起居有什么不方便之处?薛麒自会办理。”
武雄哈哈大笑道:“想薛总管驾临此地,可不是为了柴米油盐的琐碎之事吧?”
薛麒也随着笑道:“在老前辈眼里,吃喝事小。在薛麒眼里,确是马虎不得的大事。”随即郑重说道:“确有要事相扰。”回头和柳燕说道:“昨晚之事,说给武老前辈听。”
柳燕上前,不慌不忙地说完。武雄听了,一脸坦然的说道:“薛总管,我领你去看一个地方。”
三人来到宗祠北面的柳林深处,薛麒打眼一看,只见二十米方圆的地方,十数株百年古柳,柳叶脱落,像是遭了雹打霜侵一样,光秃秃的枝丫,偶有几片残叶随风舞动,显得尤为怪异神秘。周围却是绿柳轻盈,一片生机盎然。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武雄说道,“昨晚踏柳踩风而来的,共有三人,俱是蒙面。依我判断,当是两男一。我与林兄单兄听到动静后,也不声张,就伏在他们南侧。其中一男一就在这以内功相较,难分伯仲。殊不知,在这柳林之中,动了内劲,除了神仙,可就由不得他们了。这万柳阵法引着他们的内气源源不断的外涌,不出几个时辰,二人就会功竭身亡了。那第三人就伏在北面的柳树上,功力较二人或许要高,待他现身救这二人时,我们才得以发现。惭愧,惭愧!我们本想借这柳阵之力,坐享渔人之功,不想却被他搅了趟浑局,救了他二人命。”
“以老前辈的法眼,也不能看出一些端倪吗?”
“身体轻如鬼魅,招式平平,内力深厚。”武雄回忆着说,“当时,我们三兄弟怕他调虎离山,也只好由他去了,好在宗祠平安,不曾受得扰。”
“回吧,”薛麒淡淡地说,“单老前辈可在?”
“二位老兄巡林去了,薛总管有何吩咐?”
“说不得,这次还得借重单老前辈的丹青妙手,为黄衣圣使作画留念了。”
“黄衣圣使?江湖上新人辈出啊!”
“呵呵,新人旧人薛某不敢妄说。不过,这位黄衣圣使却是柳月山庄的大恩人,大贵人。”薛麒望着武雄,叹道:“四大山庄的二十年一劫,再也难逃过。这次庄民遭厄,少主人吩咐去请蓝衫人,不想却请回了一个黄衣圣使来,现下正在庄内救人呢。”
武雄眼睛一亮,正要再问,薛麒摆手道:“前辈,不妨屋里品茶,慢慢谈来。”
武雄哈哈一笑,说道:“正是,正是。看我武雄一大把年纪,也是耐不住这一份好奇之心哪!哈哈哈!”三人说笑着回宗祠去了。
安安采了几束鲜回来,见龙儿在马上耀武扬威的样子,笑呵呵地说:“弟弟成大英雄了。快快歇息一下,看采的什么儿。”
龙儿闻声,策马跑来,飞身下马,见安安头上别了一朵野儿,俊脸红朴朴的,不由地说:“真漂亮啊!”
安安小脸一红,嗔道:“小小年纪,就会贫嘴!一会儿要罚你的。”
龙儿嘿嘿一笑道:“怕你了不成?你鬼点子最多,我也不怕!”
安安抬眼看着龙儿说:“这回要你心服口服才行,不然,你会说我以大欺小的。”
龙儿笑嘻嘻地说:“多大啊?”
“去,去,”安安抬手递过一掌,水中捞月,要打他屁股。龙儿侧身一旋,嘴里喊着“竹篮打水”,恰好避过那一掌。
安安努嘴作生气的样子,说道:“你敢闪开!你有好师傅教,就得由我打!”
二人就在草地上追逐起来。活该这草地遭殃,转眼就被践踏的不成样子了。只一会儿功夫,安安娇喘吁吁地说:“不玩了,不玩了,你要累死我啊?你来教,我学。”
龙儿停下身形,正道:“不敢。”
安安问道:“不敢教?亏你学了一招半式的武功,就会欺负。”
龙儿说道:“师傅严命,不得轻泄本门武功。”
安安又好气又好笑地说:“你当我是神仙啊,你施展一次我就学会了?这样吧,你练你的武功,我只在一边看,不学,可以了吧。就你刚才那套掌法,再玩一次。这套掌法叫什么名堂?”
“师傅叫它追风掌,专门学来逗蛇的。”龙儿调皮的说:“我叫它捕蛇手,学了它就能轻易地捕到蛇了。”说着,龙儿身形一扭,真个像蛇一样扭转环舞起来,从头到尾的把那掌法打了一次。
安安看完,不屑地说:“我以为是什么高深的武功,也不过是平平的六式而已。”
龙儿奇道:“果然厉害,只一眼就看出来了。师傅说了,我这功夫,看似平淡,却是鬼神莫测之功,奇在招式的阴阳变幻莫测之上。这套功法叫做古易八式,分属八宫,每宫又有八式,每式又有六招攻守之法。刚才施给看的,就是巽宫第二式小畜的六招武功。”
安安撇嘴道:“我看得明白,倒让你说的糊涂了。”龙儿嘿嘿一笑,安安接着说道:“要我说啊,你那身形先就不对。捕蛇手,捕蛇手,你哪是捕蛇,那是斗蛇,分明是两蛇相斗而已,瞧你那歪歪扭扭的样子,还不笑死活人!”
龙儿把嘴一撇,满脸不屑的样子:“也忒会笑话人吧,师傅就是这样教的。”
“那是师傅不明徒弟拙。”安安哈哈笑着,一边摆出了一个姿势,正是饿鹰扑食的样子,“来来,你就是那蛇,看看我这老鹰的捕蛇手,比你的差多少。”
龙儿摇头道:“不玩,不玩。师傅说了,好男不和斗。再怎么着,我也不能和一争高低的。听师傅说了,此功共有三百八十四招,繁复无比。龙儿贪玩,又喜舞蛇作乐,师傅就先教了弟子这一式,只当急用吧。师傅说,此功虽然繁复,但只要学全演熟,便可由三归二,由二归一,太极而无极,一切随心而化,得心应手了。”
安安皱眉道:“好好的武功不学,怎么倒演起数来了,头疼!头疼!”
龙儿说道:“,我也说不好,只是听师傅说的。师傅说了,学此武功,必有先天混元之气筑基,方可事半功倍。不然,也只是拳绣腿而已。”
安安笑着说:“龙儿别故弄玄虚了,先是用蛇吓我,后是用数蒙我,一点也不好玩。我们还是去看瀑布吧。”
龙儿听了,自然愿意。二人上马,直奔庄北而去。
龙儿在马背之上,遥看那千丈山瀑,光亮滑腻,缓缓而下,嘴里啧啧称叹,不住细看起来。此时已日交巳时,太阳朗朗斜照之下,瀑下似有千村万舍,又似千军万马,光怪陆离,变幻莫测。看那山瀑生处,倒像是从一巨大的山洞之中缓缓而出,不似一般瀑布从山顶直泄而下的。及至到了瀑前,龙儿见到瀑底有一巨大的鱼脊形青石,将大瀑一分为二,恰似一个大人字形,水流缓缓分入两个不大的洞穴之中。龙儿自下向上望去,瀑布竟像不动一般,一时呆住了,心中不解,满脸疑惑。仰头呆看了多时,才向安安问道:“,这是什么瀑?真真奇妙!”
安安刚刚洗过脸,掬着一把清水要喝,听他一问,顺势把水泼了龙儿一身,说道:“呆子,我以为你的魂儿也随着这瀑布漂走了呢。快来洗把脸,看你灰头土脸的样子。”
“,告诉我吧。天下山水多的是,这里的最勾魂儿。”龙儿喃喃地说。
“呸!这样的大话也敢说。”安安笑莹莹地看着龙儿,“你不过随你师傅在这大山里转,哪里就见了那么多青山绿水?也不嫌风大闪了舌头!”
龙儿被她几句话噎得张口结舌,只是苦苦地望着安安。
安安噗嗤一乐:“这瀑布的名字多啦,你要听啊?”
龙儿点点头。
“这也是老辈子人传下来的,静瀑,龙涎瀑,落月瀑,佛笑瀑,长寿瀑,”安安莞尔一笑,“还有什么勾魂瀑啦。”
“为什么叫勾魂瀑呢?”
“刚才你的魂都没了,不是勾魂是什么?”安安哈哈的笑起来。
龙儿脸一红:“人家正经呢,你就会逗我。快告诉我吧。”
“偏不告诉你。”安安牵着马,“去饮马了。时间长着呢,以后我慢慢告诉你吧。”
龙儿怏怏地跟着安安来到了东侧的水穴边,看着枣红马儿静静地喝水,灵机一动,叫道“!”
安安回头:“有事儿?”
龙儿有点调皮的样子,说:“吃过烤蛇肉吗?”
安安说:“我怕那东西,不敢吃。”
“不会的,不会的,蛇肉可好吃了,我给你捉来烤着吃吧。”
“别,别,不要蛇没捕到,你倒被他咬伤了,你师傅还不找我算帐啊?”
龙儿诡异地一笑:“不怕,蛇都怕我。”说着,就向山边树林里跑去了。不一会儿,就提着一条大蛇过来。安安从马背袋里取出火折子,看龙儿烤蛇。焦糊糊喷喷的肉味儿渐渐地弥漫开来。
忽听的马蹄声响,原来是三大庄主已到,庄丁来请少主。安安把已经烤好的蛇肉包起来装好,让龙儿自己骑着枣红马,她与庄丁一匹,要回庄上。
龙儿急道:“还没告诉我呢。”
安安笑道:“蛇肉还没吃,等吃了蛇肉再说也不迟啊。”
龙儿满脸无奈,说道:“总会有人告诉我的吧。”
安安拉下脸来,狠狠地说:“看谁敢说!”
三人上马回庄去了。